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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任倩筠

  雖然她的衣服上沾滿了泥土,編成數股細辮的頭髮上也沾了幾根稻草,但是那耀眼動人揉合著脆弱與勇敢的神態,卻使得拓跋昊眼睛為之一亮。他在那一瞬間,短暫地忘了呼吸,幸好強大的自制力並沒有止他完全迷失,他還記得自己原來真正的目的,是要問清楚她的名字。

  看著他完全陌生的驚艷眼神,多羅冰嵐直覺自己的內心正在淌血。

  「現在告訴朕你的名字。」

  多羅冰嵐緩緩地吸了一口氣,緩和因他的凝視而變得混亂的情緒,清晰的吐出話:「回皇上,奴婢叫多羅冰嵐。」

  隨著她的回答,四周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間或有細碎的耳語聲,但是拓跋昊因驚愕而抽氣的聲音則更為清晰地傳入她耳中。

  陽光從他俊美的五官迅速地消失,冰雪瞬間佈滿他的臉,陰寒的氣息從他的體內透了出來,四周的空氣也在此時僵凝。

  拓跋昊深不可測的眸底閃著如冰的光芒,因她的美麗而嚴生的感動在瞬間凍結,這種暴怒前的寧靜,透露著一種無法捉摸的詭異,連帶地使得四周的竊竊私語在瞬間消失。

  多羅冰嵐雖然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但是卻沒有勇氣繼續迎視他的目光。

  拓跋昊森冷的目光像是一把薄薄的利刃,無情地切割著她的臉頰,多羅冰嵐不禁感覺到一股陰寒正緩緩冰封她已然冰冷的心。

  沒有人能明白拓跋昊對多羅氏究競有多深的憎惡,也沒有任何人能看清拓跋昊此刻複雜的內心深處,在他如覆霜雪的表情底下,其實是極度的懊惱,這種懊惱使得他露出了嘲弄的微笑。

  第五章

  什麼人都好,為什麼偏偏是這個姓多羅的女子出面救了他呢?

  拓跋昊當然不會忘記,這個卑微地跪在腳下的女子,正是五年前自己親自下令廢掉的皇后。他早已經忘記她的輪廓,但是多羅冰嵐這四個字,卻像是一隻推開記憶之門的手,把他對多羅延隆的怨恨,那些最不願想起、深惡痛絕的部分原封不動的給扯了回來。

  他清楚的記起這樁政治婚姻所帶給他的不愉快,他彷彿又看到了多羅延隆那目空一切的眼光,並且以吩咐似的口吻對他所說的話——

  臣已經為皇上安排好皇后的人選,皇上到了十七歲,就迎娶臣的侄女多羅冰嵐吧!

  當時那種憤怒卻又無能為力的痛苦,到現在仍在拓跋昊的心中徘徊不去,救命之恩尚無法超越他對多羅延隆的怨恨,這種怨恨則無法抑制的必須轉嫁到多羅冰嵐身上。

  炯亮的眸底突地掠過一道戲謔的光芒,他俯下身去,輕輕地拾起多羅冰嵐的下巴,目光銳利又冷酷地直視她。

  「為什麼要救我?」

  多羅冰嵐蠕動兩片乾澀的嘴唇,卻未發出聲,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正確的原因。

  也許可以這麼解釋吧!雖然拓跋昊怨恨她,她卻沒有怨恨拓跋昊的理由,所以她不希望他死。

  「說咧,為什麼救朕?」

  「皇上……皇上怨恨奴婢,但是……但是奴婢並不怨恨皇上;所以……所以奴婢並不希望見到皇上受傷。」

  「哦?」拓跋昊皺起了線條優美的雙眉,低低地笑了開來,笑聲裡沒有一絲開心的氣息,卻掩藏著一絲不尋常的詭異。「你不恨我?」我把你丟在這兒五年,五年來多少磨難加諸於你身上,你會不恨我?我不信!

  笑容瞬間消失,他惡狠狠地瞇起了雙眼。「無論我怎麼對待你,你都不恨我?」他不相信這個姓多羅的女子有這麼大的肚量。

  實際上,他認為多羅冰嵐的心中藏著一把名為怨恨的刀子,正在尋覓最佳時機,一舉刺向自己。

  「也就是說,你依然願意效忠於我,為我做任何事?」

  他這樣問著,聲調平淡,多羅冰嵐明明知道話中另有凶險,還是不得不點了點頭。

  「包括為我去死?」察覺到多羅冰嵐的肩膀明顯地震動了一下,拓跋昊眼中的興味更濃,他加重語氣,又問了一次。「說啊!你願意為朕去死嗎?」

  你就是非得把我逼到這等境地嗎?多羅冰嵐心中悲傷不已,語氣卻很冷靜。「如果皇上希望我死的話……」

  陰沉的笑聲從拓跋昊的胸膛裡傳了出來,這種涵義不明的笑,聽在多羅冰嵐耳裡,更覺毛骨悚然,她知道有更多殘忍的念頭,正在這個被怨恨混滅心智的男子心中生成。

  他不會讓她死的,因為他突然興起折磨她的興致,眼中的笑意消失之際,臉上的笑容也變得極為危險,視線緩緩飄向身後那匹在飛龍院其他人員的安撫下,仍然顯得極不安分的駿馬,

  「上去。」他命令,「為朕馴服那匹烈馬。」

  望向那匹駿馬,多羅冰嵐瞬間便明白拓跋昊的意圖,臉色也隨之變得蒼白。

  十分享受她這種表情的拓跋昊雙手環胸,口氣很淡卻不容置疑地道:「去啊!去證明你剛剛的話。」

  多羅冰嵐纖弱的身體怎麼樣也無法勝任駕馭未被馴服烈馬的工作,更何況那匹烈馬還是衛慕濟為了迎合拓跋昊喜愛冒險刺激的馴馬活動而特地為他準備的,從它的噴氣聲裡就可以明顯地感覺到它的桀驚不馴。

  多羅冰嵐心中一陣森冷,拓跋昊為什麼一定要這樣?讓她當眾出醜,就可以滿足他因多羅延隆的自殺而無法得逞的報復嗎?

  五年了,他還是這麼憎恨她嗎?

  「多羅冰嵐,我叫你上去!」

  他的話一字一句,活似鞭子抽打著她的身體,拓跋昊以壓迫的語氣逼迫她往危險的境地而去。

  被虛弱的外表掩藏住的那顆固執、不輕易屈服的心,終於被拓跋昊給逼了出來。

  拓跋昊希望她出醜,她偏偏不想讓他達到目的,一個漂亮的翻身上馬,首先就贏得眾人隱忍的讚賞。

  極目遠望,怯懦的目光突然變得勇氣十足。她曾經望穿秋水,無數個長夜獨對孤燈,心在等待中一日一日的枯萎,直到自己認了本分,知道所有的青春年華都得盡付於飛龍院,這才斷了所有的想念,本分地當著養馬奴,她已經認命至此,他為何還要想盡辦法來為難她呢?

  睥睨著馬下已經比她矮了一節的拓跋昊,縱使是死,她也不要在他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樣。

  她在馬上挺直自己的身體,盡可能維持表面上的鎮定與冷靜,穿著紅色厚靴的腳一夾馬腹,用力扯動韁繩,胯下的坐騎因為這個動作而朝上仰起,不悅地嘶鳴,在噴出一口濃重的粗氣之後,隨即像射出的箭一般,筆直地向前衝去。

  一瞬間,拓跋昊以及飛龍院所有的人全被遠遠的拋在後面。

  要不是震懾於皇上的威嚴,眾人實在很想為這漂亮的開場喝采。

  那匹駿馬如意料中,並沒有善待背上的多羅冰嵐,它不悅地扭頭擺尾,憤怒地蹬踏四蹄,十分懊惱地想把背上的人甩落。

  這一連串的抵抗,終究抵擋不了多羅冰嵐那近乎可怕的意志與決心,就算是廢後,身上流的仍是多羅氏與生懼來的頑強血液,這種血液覺醒似的在她四肢百骸竄流,激動地吶喊。

  她絕不能讓拓跋昊看輕自己,她要馴服這匹馬,向拓跋昊宣示自己也有不容踐踏的自尊!

  胯下的坐騎似乎也感受到她這種在逆境中求生存的決心,終於在幾個微弱的抵抗之後,慢慢地屈服。

  拓跋昊的目光緊緊地追逐著多羅冰嵐的身影,當然也就沒有錯過任何一個精采的畫面,完整地欣賞這場近乎完美的演出。

  變成小點的多羅冰嵐,現在騎著剛馴服的烈馬,誇耀勝利般地小跑步而末,當影像越來越接近,最後停在他的眼前時,拓跋昊的表情整個陰沉下來,變得十分難看,狂傲自負的雙眼閃過一道陰掠的光芒,低低的哼笑帶著危險的意味。

  拓跋昊在多羅冰嵐的身影逐漸接近時翻身上馬,朝多羅冰嵐疾馳而去,他揚起馬鞭在空中甩得咻咻作響,朝迎面而來的馬頸狠狠地抽去。

  遭受到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多羅冰嵐胯下的坐騎前蹄高高揚起,在空中幾乎成了一直線,她驚呼著,方寸大亂。

  「跑,我要你給我跑!」

  他手上的鞭子不斷落在馬身各處,終於迫使它獸性大發,扭頭奔向險峻多石的山林。

  多羅冰嵐已經完全亂了分寸,她現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如何穩住自己的身體不至於摔下馬背,在這麼快的速度下,萬一墜馬就是死亡。

  拓跋昊得意又張狂的笑聲伴隨著風聲在她的耳後呼嘯,那張俊美的臉正漾著猙獰又得意的笑容,享受她的狼狽所帶來的快感。

  翻過一個險升坡之後,跟著而來的便是致命的險降坡,多羅冰嵐眼裡所見到的是渺小的大地,以及婉蜒流過大地表而的溪流。她完全不敢去想像接下來到底會是什麼樣的情況。高度的駕馭技巧已經完全無從發揮,她一次又一次地嘗試勒緊韁繩,止住馬的疾奔,無奈這匹馬己然狂性大發,就算嘴邊鮮血直流,也絕不願停下腳步,多羅冰嵐心裡只有一個念頭——聽天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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