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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謝上薰

  宋遲不由分說的拉著阿金走向矗立於湖心的湖心亭,冷然的氣息在兩人之間漫揚。

  「妳已經三天不理我了。」陰鬱逐漸浮上眉宇間,「以前妳再怎麼生氣,也不會連續三天不跟我說話。」

  「你確定?」她幽幽道:「我們不是每天都很『恩愛』?」是該對他冷一冷,免得他「入戲」太深。

  「那是作戲給別人看!只要一回到『冷宮』,妳就對我不理不睬。」

  「師弟啊!你不覺得演戲很累嗎?所以一回到『冷宮』,我需要完完全全的安靜,讓自己從飾演的角色中抽離出來。」

  「少來!妳從小就喜歡捉人錯處,玩辦家家酒每每愛扮女神捕或女包公,拿我當十惡不赦的犯人處置,那副趾高氣昂的嘴臉教我又愛又恨啊!」宋遲難得賞她一記白眼。「妳會抽離不出小媳婦的角色?騙鬼喔,妳天生就不是那塊料嘛!」

  拜託,她也有軟弱的時候好嗎?

  「別用『小媳婦』的眼神盯著我看,我比較習慣妳囂張的表情。」

  「你真的想逼我掐死你嗎?」瞧他把她形容成女暴君,從小受她荼毒長大似的。

  「露餡了?」他露出一抹曖昧的賊笑。「這才對嘛!在我面前妳儘管表露出妳的真實面,毋需顧忌。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很幸福?」

  這句話狠狠撞進阿金女性的心房,剎那間有種被看穿的窘困感。

  這才對嘛!在我面前儘管表現出妳的真實面,毋需顧忌……

  似乎自己總是把最真的性情、最糟的情緒,袒露在他面前,不害怕被他知道她所有的弱點與缺點,而這些,有一大半是連大師兄都不瞭解的啊!

  而大師兄,才是爹爹在世時作主為她許配的對象,她真實的未婚夫!

  思及此,秀眉不由得輕顰,心田有如被一塊重石壓得透不過氣來。

  「如何?妳可以將心裡話對我說了吧!」宋遲朝她討公道。「為什麼連續三天不理我?妳要給我一個交代。」

  敢說她是女暴君,他不也是惡霸小子一個?

  是他對感情太過強勢,使她不得不提防。

  「快說!快說!不給我一個理由,我就要吻妳喔!」

  等下輩子吧!

  「嗯……」阿金蹙起眉認真思量起來。「這幾天一得閒,我便不斷想著要如何跟大師兄解釋我跟你的作戲成婚,希望他能諒解我的權宜之計。」

  其實在這之前,她根本沒想過。

  「為何求他諒解?」

  「他是我未來的夫君啊!」她永遠只認事實。

  宋遲表情一寒,眸底射出冷厲光直入她的眼。「金金,妳犯規了。」他寒森森地說,讓週遭的氣氛頓時凍結。

  若非親眼目睹,誰肯相信這是一個十八歲少年所散發出來的氣勢?

  靜默如漩渦,卷吞了男與女,沉重的氣息使湖心亭添了股詭譎味兒。他睇著她,堅決不放;她避著他,執意不言。

  阿金——沈拜金心底再清楚不過地知道,這是一場戰爭,她與他的,而他,是最死心眼的那一個。

  「五年了,我強調過一千次,我才是要娶妳的那個男人,絕對不可能是大師兄。除非我死!」少年俊美的面孔慢慢浮上一抹殘忍。「妳一定很希望我死掉,再沒有人會阻止妳嫁大師兄,對不對?」

  恐懼的回憶漸漸重回腦海。「你想做什麼?」

  「成全妳。」深邃的瞳眸愈來愈冰冷。「妳知道的,只要是金金妳的需求,我總會竭盡所能成全妳、滿足妳。」

  「宋遲,你不可以……」她凜然一驚。

  「為什麼不可以?」他任性地暴烈道:「妳討厭我,我乾脆讓自己消失掉,豈不是一了百了?」

  「阿遲——」

  他的每字每句敲在她的心坎上都成了沉重的巨石,逼得她回想起五年前在大孤島,由她爹與師父雙方作主訂下她與大師兄的親事,而且當成一件正經事大大熱鬧了一番,人人都來湊趣兒喝酒,唯獨不見宋遲……

  師父的寶貝兒子不見了,而且接連三天都不見蹤影,後來知道他出島去了,師父開始不安……

  宋遲曾在他耳邊怒吼道:「我不准!我不准!金金是我的!我跟您提過一百遍我長大後要娶她,您為何當我是兒戲?我才是您的親生兒子,您怎麼可以幫大師兄作主而不幫我作主……」

  當時,少年灑淚嘶吼,如負傷的野獸般逃走了。

  十三歲少年的愛情,人人都當他自幼喪母,而將情感寄托在師姊身上,很快就會淡忘、扭轉。

  直到一個月後,身受多處重傷、半死不活的宋遲被找到,才知道他孤身一人單挑「陰山五狼」這五個江湖魔頭,說要「為民除害」。

  這分明是去送死嘛!

  學藝未成,又無對敵經驗,居然敢去單挑成名二十多年的「陰山五狼」,不是送死是什麼?不過,也因為他一心求死,激發出一身的狠絕勁力,招招都是殺手卻不防守,但求殺死一個是一個,絕不顧念自己,反而使「陰山五狼」心寒手冷,他才有可能留下一條小命。

  多麼殘忍的宋遲哪!對自己也絕對殘忍。

  從此,沒人再大聲張揚大師兄與金金的婚事,只靜靜的等待歲月流逝,可以將少年的執念衝散,去愛上別的姑娘。

  偏偏事與願違,宋遲依然是口口聲聲說要娶沈拜金的那個宋遲。

  頭痛哪!

  第四章

  清風徐來,吹散了暑氣,湖心撩起一陣水涼,初夏好景正長。

  「你不能總是這麼任性啊!宋遲。」對於他的無懼生死,阿金隱隱覺得既憤怒又心疼。「你不怕死,但師父怎麼辦?日後由誰為他送終?」

  「我爹如果努力促成我和妳的婚事,待他百年後孝子、賢孫全都有了。」平日隨和的少年,如今卻變臉成霸氣十足的悍然男子,眼神是那樣的熾熱,要在她身上燎起放肆驚人的火海。

  阿金有一種被雷擊中的感覺,直覺地想避開,又不能真的丟下他不管,誰知這狂妄小子又會闖下什麼樣的禍事?

  古人說「紅顏薄命」,她長得也不算太美,怎麼會歹命到給這臭小子纏上?

  她愛大師兄嗎?她想了想,崇拜或許有一點,但絕非真愛,只是「在家從父」的觀念,讓她遵從爹的選擇而訂下終身大事,何況大師兄的人品\性情,正是所有做父母的人,想生為兒子或招為女婿的典範。

  見她陷入沉思,他陰陽怪氣的提醒道:「妳和大師兄並非佳偶,因為妳不愛她,他也不愛妳。」

  「愛?」阿金有點不太認同他的說法,「江湖兒女或許見多識廣,有機會識得情愛,但絕大多數的尋常百姓都不識情愛的,只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進了洞房,不也一生一世?」

  「那是他們沒機會。」宋遲耽視著她。「除非妳不是女人,不然我不相信妳不會少女懷春,不會偷偷在心裡勾勒愛人的形貌。我就無時無刻不想著妳,尤其妳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吃到一樣好吃的東西就想著,若能與妳一同分食想必更美味,我……」

  「阿遲!」聽著他熱情奔放的言詞,阿金輕輕悠悠的打斷道:「我不是無情的女人,我明白,你要我的在意,如同你在意我一樣,但是,你注定要失望的。」

  「為什麼?」胸口氣血翻湧,他抿緊了唇。

  「你能上閻王殿討人嗎?你能教先父起死回生嗎?為人子女,豈能違背亡父的遺言?」她從沒懷疑過,在她的生命中,宋遲這名字是要烙進骨血裡的。

  她覺得,這樣也就夠了。

  可為何,他從來不滿足呢?

  宋遲背過身面對湖水,濃眉始終是攬緊的。

  「妳無法違背亡父的遺言,是嗎?」黑眸一瞬也不瞬地凝睇湖面,語氣似要呵氣成冰的冷颼颼。「假使由大師兄主動解除婚約,就不算違背誓言了,是不是?」

  「大師兄死也不會解除婚約,他絕對不會。」阿金信誓旦旦的說,即使他不愛她,對她只有兄妹之情,但為了「那個女人」的幸福,即使宋遲拿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會解除婚約!這便是大師兄愛人的方式。

  「妳明知真相,妳還跟他訂婚?」宋遲豁然回身瞪視她。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避開他的眼,淡淡的語氣,彷彿他們談論的不是自己。

  「為什麼不請妳爹出面作主?當時他還在……」他緊握著拳頭,咬牙切齒陰陰道。

  「我以為隨著時光的流逝,一切都會雨過天青。」阿金歎息道。包括宋遲的戀姊姊情結,都會因年齡增長而昇華為單純的姊弟情,但事與願違啊!

  五年不夠長嗎?顯然不夠。

  「妳說我不該為愛癡狂,但真正瘋了的人是妳!」宋遲痛恨失敗,卻無法阻止挫敗感覆上心間。「妳當自己是聖人嗎?為了成全別人的愛情,明知自己不被愛也無所謂?妳一點都不會覺得不甘心嗎?」

  「不會。」她搖搖頭,以前不會,但她沒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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