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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古離

  她的小手在他身上忙碌著。

  「姑……娘……你……」曲承胤恍恍惚惚地感覺到,她正在拉扯他上身的破爛衣裳,他恢復了神智,也恢復了靦腆的能力。

  「這現下也避不得嫌了,我給你換上福伯的乾衣裳,這又是一件你要做工抵的活兒,記著了喔!」

  夏拙兒拿著條乾布草率地將曲承胤的身子抹拭之後,便動手給他套上衣裳,擺佈他的動作就像是擺佈著一隻巨大布娃娃。

  她看看手上的長褲,躊躇了片刻。

  「哎呀!你還是趴著好了!」說著,她就將他面朝下的推倒,粗魯得就像她從來就不知道「體貼」是怎麼一回事。

  「咻——」

  曲承胤感到臀部及雙腿上被夜風不停地吹拂著,伴隨著陣陣涼意的是他無窮盡的困窘。

  「真難穿……」夏拙兒冒著汗,辛苦地工作。

  在不得不將他翻過身才好把褲子全穿上前,她連忙閉上雙眼。「你別亂動喔,我可不想又摸到你的……」髒東西!

  曲承胤只知道,在今晚他已經將一生中最困窘的經歷全度過了。

  「呼——好了、好了,總算好了!」

  她睜眼替他繫好衣帶、褲帶,再將手臂伸過他的腋窩,扶著他顫巍巍地站起。「我扶你到屋子裡去,你的身子上的大窟窿、長疤瘡的,得給你糊點藥泥紮起來,這又是一件該抵的活兒,你要記得喔!」

  她時刻不忘提醒他所欠下的工債。

  ×××

  清晨,大公雞一啼,福伯便醒了。

  當他走到後院的水井邊想打水梳洗,看見碎裂一地的水缸瓦片,卻沒看見缸裡原先泡著的人時,著實吃了一大驚。

  「人呢?!該不會姑娘嫌麻煩,終是忍不住下了毒手宰掉,然後趁夜拖去丟進山溝裡了吧?」福伯心慌慌的不住嚷嚷著。

  他連忙四下尋找著蛛絲馬跡。

  「福伯早。」

  夏拙兒一手掩口打了個呵欠,一手持著臉盆、面巾也走到水井處。

  「姑娘……那……那個曲小子呢?」福伯不曉得該先心疼五個錢,還是先訝異夏拙兒的心狠手辣。

  「在堆雜物的那個空房裡,應該還在睡吧?反正他除了睡,也還不能做些什麼活兒。」

  夏拙兒又打了個呵欠,因為她實在是還沒睡夠。

  洗過臉,她可得先到雞捨去檢視母雞今天下了幾個蛋,也趕緊都撿拾起來,免得全教母雞窩著孵了,那今天可就沒蛋上飯桌。每天早晨該做的事還是得做,否則吃飯會成問題。

  「姑娘,那這只缸怎麼破了?」一隻缸也得好幾個錢哪!福伯瞪著破缸殘片,胸口犯起一陣絞痛。

  「喔,說來話長,福伯,您讓我先洗把臉清醒、清醒,我再同您說。」夏拙兒將井桶擲進井水裡。

  第三章

  過了秋、入了冬——

  「曲小子,你今天瞧起來精神多了,再過兩天,說不定就能跑能跳了哩!」

  福伯替曲承胤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子抹上藥泥,只是他納悶著曲承胤的小傷口怎麼愈來愈多?他猜測著曲承胤的腦子是不是也撞壞了?否則怎麼會沒事就愛在身上弄幾個新傷口?

  福伯從未懷疑到夏拙兒的頭上去,所以也不清楚她對曲承胤的粗手粗腳所造成的傷害有多麼驚人。

  「不過,你這前胸後背上的窟窿、長疤瘡,可就得再過陣子才能好得全了,看來俱是見骨的刀傷哪,該不會有仇家追著你屁股後頭來吧?」福伯為時已晚的擔心起買了曲承胤回來,或許會惹來後患。

  「沒人會來這兒尋仇,福伯,您別擔心。」仇,他會去尋,不是別人來尋。曲承胤安撫著老人家。

  他垂下眼瞼,克制著情緒的波動。

  「你的眼圈、唇色,還有指甲全都泛黑,瞎子也知道你是中了毒,還說沒人尋仇?」福伯人老心不老,一臉心知肚明的精明樣。

  曲承胤只是不語地苦笑著。

  肚子一刀、背部一刀是流著同一父親的血的弟弟捅的;身子裡的毒是養大自己的二娘下的,他現下還能笑,已是非常人的表現。

  「你這大大小小的傷,該不會是滾下山崖得來的吧?然後在半死不活的時候,讓路過的人販子給帶走?」福伯鐵口直斷。

  曲承胤這就不得不佩服福伯了,只好含笑地對他微微點頭。

  福伯賞了曲承胤一個大大的白眼,「這不是毀家減族的深仇大恨,誰幹得下手?還說沒人尋仇?」

  因為他阻擋了二娘望子成龍的願望?因為他妨礙了弟弟主事當家的願望?因為他阻擾了未婚妻嫁得心上人的願望?

  是呀,養大自己的二娘、血親的弟弟、自幼訂親的未婚妻,為什麼對他都有非置他於死地的深仇大恨?曲承胤想了很久、很久,仍然沒法理解。

  而福伯心裡盤算的是:他是不是應該同意夏拙兒的想法,等曲承胤復元後將屋子裡裡外外該修的修、該補的補,該干的苦活全做完,就讓他恢復自由身離去,省得還有後患?

  但福伯左想右想,仍是貪小便宜的覺得不夠划算……

  「福伯,敢問您和另一位姑娘是……」

  姑且拋去償工為奴的身份,救命大恩不能不記掛,曲承胤向福伯探聽著主子的身份,而且他對那位行事大剌剌的姑娘著實好奇得緊。

  「姑娘是福伯家老爺臨終時托付福伯照料的,夫人死得早,老爺又成天忙著自個兒的事情,早早就聽媒人婆的話,將姑娘許了人家……」福伯眼神迷濛,開始遙想起在夏家舊宅中的往事。

  原來已經許了人了……

  曲承胤不懂心中那股遺憾從何而來。

  「但第一任姑爺福薄,還未將姑娘娶過門,就掉下馬跌斷頸子死了。」福伯娓娓道來。

  第一任?這姑娘二嫁了?

  曲承胤瞇眼回想起他離開水缸那晚的情景,實在很難想像夏拙兒是個二嫁過的姑娘,她那時的表現像是個未經人事的黃花閨女……

  「原本姑娘是想守望門寡不再出嫁了,但姑娘長得美,所以那時在老家時,踏壞門檻求親的大有人在。老爺看了門合襯的親事,又將姑娘許了第二位姑爺,可惜第二位姑爺也沒比較長命,和第三位姑爺差不多,談好親事沒多久就掉到湖裡淹死了。」福伯為了夏拙兒的遭遇不住地歎息,俏伶伶的一個姑娘,人美命不美啊!

  第三位姑爺?

  夏拙兒的命當真這般硬得嚇人?

  都快落雪了的天候,曲承胤仍是不自主地冒出冷汗。

  但他隨即搖搖頭,暗嘲自己的可笑,夏拙兒的命硬不硬與他何干?他在緊張個什麼勁?

  福伯未停口地說:「老爺仍是不肯讓姑娘守望門寡,所以硬是將她又許給第三位姑爺,可是,不知怎麼搞的,和三姑爺聘來的媒婆談妥親事的當頭,聽說三姑爺在街上讓個地痞給拿刀砍死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

  曲承胤忽地一陣頭昏。

  「鄰里就開始傳言姑娘命硬剋夫,再來就沒人肯上門求親了,而三姑爺家人怕惹了晦氣,大力言明不要我們姑娘守三姑爺的望門寡,只當一刀兩斷、沒有提親這回事。」

  福伯歇了口氣,才再繼續說——

  「老爺那時候染了大夫怎麼醫都醫不好的怪病,臨終前交代福伯收拾細軟帶小姐離開老家,找個人煙不密的鄉下地方住下,免得老爺仙去後留下小姐一個人在鄰里間,還要受人指點和欺凌……」

  曲承胤聽了福伯的一番話,不由得也覺得夏拙兒的確是個命硬剋夫的女人。只是胸口一陣緊縮,頓時覺得呼吸不大順暢。

  「福伯想起這事兒心頭就有氣!」

  像是要印證他真的氣極了似的,福伯總是半瞇的眼登時睜得圓滾滾的,「明明是三位姑爺福淺命薄,上天注定他們合該早早橫死,這又關咱們家姑娘什麼事了?剋夫?哼,我呸!」

  這會兒曲承胤又不得不同意福伯的話了。而且他方才莫名揪緊的心不知不覺竟也跟著放鬆了。

  「咦?」

  福伯忽然想到了些什麼,緊瞅著曲承胤的臉瞧,接著拿起一塊沾濕了的布巾細細地往他臉上抹拭。

  「福伯?」曲承胤疑惑。

  「曲小子呀!沒想到你長得倒還挺人模人樣的……」福伯點點頭,一臉滿意的神情。

  曲承胤不解。

  福伯繼而又對他握握肩胛、摸摸腰骨、掐掐腿踝……福伯嚴謹的神態就像是在挑選焚香進供給老天爺的上等豬頭肉一般。

  「呵……」曲承胤怕癢,忍不住輕笑出聲。

  「現下筋骨是受了損、也瘦弱了些,不過骨架挺好的。」福伯又露出滿意的笑容,「曲小子,你是習過武的是吧?」

  「是。」曲承胤回答。

  「曲小子,在還未垂死落入人販子手裡前,你有沒有幾分掙錢的本事?」福伯的觀念是:男人的長相是一回事,會不會掙錢才算得上是本事。

  「有。」在某些城裡的錢莊,曲承胤甚至憑本人到莊簽字,便能提領一筆不小的現銀。

  「家裡還有沒有什麼人啊?訂親了嗎?娶媳婦兒了沒?」福伯的眼可疑地瞇了起來,笑容更是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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