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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寄秋

  他沒有一掌掐死她,只是止住她胸前的傷口囓咬頸線優美的脖子,一口一口像在品嚐食物的鮮嫩,紅得刺目的小血印泌出甘甜鮮液。

  那是恐懼的折磨,他明知她怕得四肢發冷直打顫,卻狠毒地像逗弄野狸的老虎,以鋒利的爪子慢慢地劃出一道又一道傷口,任由她在死亡的陰影下驚慌無措。

  人生在世最可怕的一件事不是面對死亡,而是不曉得該如何活下去,和該用什麼方式活著。

  成為別人的棋子還不如從容就義,活與死下再有差別時,少受點苦才是唯一的良策,他不反對她們尋死,只要她們有勇氣承受死不了的下場。

  「拓拔……爺,看在汝娃盡心盡力伺候你三個月的苦勞,你讓汝娃繼續服侍你吧!在這麼多姊妹中沒有人比我更瞭解爺的胃口。」

  垂死的雁兒會反啄,不甘成為「食物」的汝娃媚態橫生的挑逗前一刻深埋她體內律動的男子,意圖以女子的天賦迷得他改變心意。

  即使她一身是血看來非常駭人,但那張未傷分毫的嬌顏依然嬌艷得如一朵野薔,讓人想採擷。

  可惜她遇到的是一個比冰還冷情的男子,在看遞女人為博君寵的醜態後,冷冷的眸中只有薄情和寡義,毫無波動。

  「三個月夠久了,足以讓我看膩這張俗艷的臉。」手腕施壓,將一張艷驚四方的好皮相掐成扭曲。

  「啊!疼……爺……疼呀!」好生的狠勁,骨頭都移了位。

  女子的張狂和嬌媚頓時如林中的霧,薄薄的一片不禁風雨,淒厲的叫聲隨著俯下的利牙而高揚,睜大的眸底充滿血的顏色。

  那不是死亡而是更深的恐懼,畏懼再也無法如願的死去,與之前同遭棄的女子一般際遇,身如花殘地遺棄一地,成為血的供養品。

  她知道自己會活得很久很久,活到忘了自己是誰為止,行屍走肉顛狂一生。

  「老爺爺,往西夏都城的路怎麼走?你看霧大林大太陽大,老是欺負老實人,叫人很不痛快地想伐木除林,好讓過往商旅都能圖個便利,一條路直達別有岔路,造福鄉里好積陰德……」

  「老爺爺?」聲冷如秋霜。

  「哎呀!老人家你身子虛是吧?一大把年紀就不要到處跑,聽你的聲音多滄桑孤苦,活像子孫不孝的貧苦老人,三餐不濟靠人施捨,瘦骨伶仃賴活著佔人家一口飯吃……」

  呃,看這背影不算瘦,應該說是一把老骨頭別吃太多米糧,留點鍋底讓一家溫飽,瞧那粗壯的手臂多結實,一點也不像上了年紀的人。

  「妳說我是老人家?!」向閻王借壽不成?

  「人老就要服老不要硬撐,都滿頭白髮了還能叫你一聲少年俠士嗎?光你聽都會笑掉大牙,何況是旁地的飛禽走獸,天公地母呢!」

  為老不尊講的就是她那沒一點長輩樣的外公,好的不教儘教她們姊妹做賊,害她們神捕阿爹羞於見人,乾脆自甘墮落沉淪酒鄉,帶著愛妻遠走天涯。

  沒想到厚顏無恥的老人家還真不少,並非「獨厚」她外公,眼前這人明明老得沒力氣起身了還逞強,像趴又像蹲地使不起勁等人攙扶。

  雖然她是心地善良的好姑娘,有樂善好施的個性,可是大姊有交代人心險惡,就算別人餓死、凍死、渴死也不要伸出援手,那是命數將至不得逆天而行,好心助人不一定有善報,往往來抄家滅族的便是這群受恩惠的小人。

  外公的話可以聽過即忘,但大姊的叮囑是字字金玉良言,從沒出岔過,比學堂上的夫子說得還要精闢,簡直可纂寫成一部傳世寶典,供賊子賊孫享用千秋萬世。

  「誰說滿頭白髮就一定是個糟老頭,妳出門算過命了沒?」注定今日要命喪於此。

  咦,要算命嗎?「老頭不糟,糟的是你這個人的心態,我們一家的命都很好會長命百歲,用不著聽江湖郎中胡說八道,老爺爺要是知道出林的路就指點一下,別讓我在這林子裡築巢蓋屋。」

  老死出不了林,丟了當賊的顏面。

  「我應該嗎?」拓拔剛將手中只剩一口氣的汝娃放下,餵她一粒紅色丹藥不容她早死。

  「當然應該咯,助人為樂嘛!想要活得長長久久就得常做善事,你做一次好人就修一座浮屠,哪天駕鶴西歸,重返西天極樂之地就能名列仙班,不用受生老病死的輪迴苦。」

  這是阿娘常掛在嘴邊的話,可是用在羅家姊妹身上像對牛彈琴般,左耳進,右耳出,半點不留,真虧她此刻還記得。

  「妳在詛咒我!」有膽,他會讓她多活數日。

  「哎呀呀!你想太多了,人總會一死嘛!早和晚而已,當神仙有什麼不好,逍遙自在不用當賊……」哇!他好高。

  無邪的大眼眨呀眨,驚訝萬分的注視霧中直立的背影,羅竹衣玉頸微仰的差點往後跌。

  「賊?」

  「老爺爺,你實在不像老爺爺耶!賁肩厚背腰桿挺直,你有欺世之嫌喔!」不好,她怎麼心頭毛毛的,像有不好的事要發生。

  「欺世?」冷厲的笑聲一揚,拓拔剛狂狷的身影緩緩的轉過身來。「我是來自冷峰之顛的厲鬼,專為滅世而來。」

  第二章

  哇!哇!哇!這是什麼鬼?!血盆大口……啊!看錯了、看錯了,是滿嘴鮮血直淌,還用舌頭舔舔唇角的血漬,像是滋味不夠甜美。

  呃!她是羅家老么,但不代表她癡傻憨笨,雖然依賴性有點重又有些嬌氣,但人家盯著她的意圖她還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慧心,知道皮要繃緊點。

  聽過「眼紅」,但她可還真是頭一回瞧見有人生了雙紅目,血絲滿佈紅得如血石,熒熒炯炯似要滴出血來般,叫人望而生畏。

  再加上那頭過肩白髮和滿臉的陰鬱之氣,膽小的人真要以為自己撞鬼了,魂兒失飛了一半還離魄呢!

  不過看慣了二姊的死人臉,再大的驚濤駭浪也能沉得住氣,長年和個「死人」相處哪有怕的道理,見鬼心不慌,安然自得。

  只是陣陣寒意襲來覺得冷,雙手抱胸的羅竹衣將包袱甩向身後,一副隨時準備開溜的模樣。

  人不與鬼爭道,敬他三炷香,好來好去不擋路,陰陽有別且分奈何橋,一在陰、一在陽,隔岸相對望各走各的路,勿來糾纏。

  「妳還想走到哪去?」當著他的面妄想逃走,果真無知得可笑。

  「我沒走呀!我只是腳在動而已,活絡活絡僵硬的筋骨。」好有威儀的聲音,像是大姊的定身咒。

  好陰喔!她才小走兩步試探試探居然就被發現了,他比她還賊,一雙利眼專門算計她小腳移了幾分,真是賊外有賊,好個高人。

  「妳不怕我?」拓拔剛臉色微慍,山一般壯闊的身軀往前一移。

  冷風颼颼,風拂林葉特別清冷。

  「怕?」偏著頭想了一下,她趕緊做出十分畏懼的神色討好他,「好怕好怕哦!我天生沒膽又長得矮小,三餐吃香不敢吃辣,人家說東邊有鬼我一定繞道,喝湯佐茶不貪杯,吃魚吃肉不吃生,天冷穿衣,下雨打傘……」

  「妳說夠了沒!」看來她一點也不怕他。

  欲取她性命的拓拔剛將手舉高卻未落下,冷眸對上一雙含笑的清瞳,為其眼底的暖意感到不解。

  她不怕他嗎?為什麼不怕?

  世上皆畏他如魔避之若狂,紅眼白髮如魅魎附身,一出手便見生靈塗炭,方圓百里無不抱頭鼠竄,高呼妖孽降世毀天滅地。

  而她既不逃也不躲的與之對視,笑靨粲粲不知懼畏,彷彿眼前的他不是鬼魅、不是魔,只是尋常路過的過路人。

  這是他不殺她的原因嗎?因為她眼中沒有懼意。

  「哎呀!你怎麼跟剛才那位大叔一樣愛打斷別人的話,好歹讓我把話說完,人生一張嘴除了吃吃喝喝,剩下的唯一用途是拿來說話,你總不能讓它光長著好看卻派不上用場……」

  「拔了舌就用不上它。」話多。

  「拔舌?!」她驚呼的摀住嘴巴,怯弱地退了數步。「老爺爺……呃,這位大哥,用不著這麼血腥嘛!相逢自是有緣,交個朋友勝過十年寒窗苦讀,你知道出外靠朋友,五湖四海皆兄弟……」

  「囉唆。」

  「囉唆?」

  眉頭一顰,向來被嬌寵的羅家么女羅竹衣很不高興地噘起嘴,他一再中斷她的話是一種非常無禮的舉動,令她心中有著小小的不滿。

  在紅葉小築裡她是最沒有份量的小妹,連管家阿牛都對她愛理不理的,好像她這片小竹子可有可無,人人都可以忽視她。

  好不容易藉著盜技在江湖上闖出一點名號,人人得知四君子中的竹盜君子盜藝不凡,結果在自家人眼中她還是不成材的一個。

  不服氣,相當不服氣,她只是有有點比較麻煩的小毛病而已,幹麼視她如糞土般要她修身養性,形同囚禁不許她出千楓林。

  偷兒寶典裡有一句--路不是只有一條,屋樑一躍八方都是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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