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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鬼宅遇舊識 文 / 桑家靜

    居高臨下,一道黑影從櫛比鱗次的房簷頂不斷掠進,飄飄兮若輕雲之敝月,浮光掠影,以肉眼難以辨認的速度激進。

    此刻的康城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氣氛,按虞子嬰的話來講,就是一種從無到有的質變威脅感,之前她一進康城便覺得心中有一股強烈的悸動,雖然一瞬即逝,但她卻沒當成是錯覺。

    她有預感康城這一趟,定有事情發生,這是身為一個玄術師該有的敏銳感應。

    聽到肖寶音那一緊驚慌失措的尖叫聲,虞子嬰第一反應便知道出事了。

    肖寶音身為鬼蜮國派遣至朝淵國聯姻的公主,兩國結盟的鈕帶,即使怒個人並沒有將她放在心上,但身為此趟護送公主的使臣,他卻有必須承擔的責任,不可能將其置之不理,如今這種情況發生,要麼就是兩人失散了,要麼就是怒侯被別的什麼事情牽制住了,無法騰出功夫來保護。

    憑著超乎常人幾近獸類的耳力,虞子嬰來到橦鬼影幢幢的四合一的宅院,她騰空而起,在空中旋身,最後似收斂羽翼的貓頭鷹,屏息靜氣,隱匿潛伏於一棵蓯蓉茂密的榕樹枝椏間。

    這座宅院很遼闊,像是某種地主開垠的大莊院,四周栽種著各類品種或名貴或稀罕的樹木,可惜除了這耐陰易種的榕樹,其餘的都枯萎腐朽爬滿了青苔,那用灰土石牆推壘的院牆比之一般的宅院高之許多,甚至可以媲美宮牆的高度,從高處望去,院牆就像一條巨龍擺尾,將這荒涼森森的院落緊密護圍起來,密不透風。

    牆院的高度與四周陰蔭叢榕密集造成牆內光線不足,涼涼的陰影下城中的淡霧就像凝稠至濃,停滯不動了,而這座曾經輝煌一時的宅院如今只落魄失落成一座陰森鬼宅。

    「啊——別、別過來喂啊!」

    承重牆的邊緣,穿著一身淺藍色挑絲雙窠雲雁的宮裝,頭上只挽一支碧玉玲瓏簪,綴下細細的銀絲串珠流蘇,烏黑的秀髮綰成如意髻,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

    可惜曾經的清新與優雅此刻只剩狼狽跟驚嚇,肖寶音抱著鼠躥,躬著身挨著牆角拚命躲閃與尖叫,一張心形清透小臉,佈滿蒼白與害怕。

    而離她約三丈之遠,一個怪物被一根根不知道盡頭在哪裡的細長紅線拽緊手臂、腿、腰、頸、腹,他嘴裡發出一陣陣吼吼吼的無意義的嘶吼聲,尖銳的指甲如刷並開,他全身紅通通且凹凸不同,沒了皮,滿是肉瘤的的軀體,片縷不著,朝著肖寶音掙扎著衝去。

    它由於被那不知道什麼材質的線繩束縛著,每次即使用盡全力,也只能挨湊到牆角一瞬,便被那帶著柔韌性十足的彈性扯了回原處。

    而他每一動,那紅線繩上掛著的拇指大小的鈴鐺都會一陣叮噹叮噹叮噹的清脆響聲,襯著這似鬼宅一樣陰森的落院,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而在那怪物每一次攻擊的時候,肖寶音便險險地躲閃,尖叫抱頭,她不敢跑,因為背對著那個怪物的時候,她不知道他會不會直接在背後將她撕裂,她也不敢亂叫,因為她覺得即使喊破了喉嚨,都不會有人來救她的,所以她只能盡量冷靜地看清楚那個怪物攻擊的軌跡,力求躲過。

    但到底不過十幾歲且不曾出過一次遠門的深閨少女,面對這對怪物,她再冷靜,每次被攻擊的時候,都忍不住全身一陣發麻,尖叫一聲。

    怪物張開一嘴獠牙,口水橫流,他的眼睛只剩全黑的瞳仁,一觸及,只令人生生打了一個寒顫,這哪裡是人的眼睛,儘管他身形似人,但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性,他看著肖寶音的眼神,就跟一塊肉一具死物一樣。

    「呼呼呼……」粗重的鼻息氣,於肺部灼熱幾欲爆炸的感覺,令肖寶音終於意識到,她已經快糧盡彈絕了,不,是已經精疲力竭了,下次,或者是下下次,那個怪物的撲殺動作,她就算能夠看準,也沒有那個力氣去躲避了。

    「嗚嗚……」終於,肖寶音嗚咽一聲,一雙大眼刷刷地直流淚,但她卻沒有痛苦哀嚎地大聲哭泣,而是像為了宣洩心中憋屈,苦悶,難受絕望的情緒,而無聲地流淚,她哽咽著聲音,對自己不斷催眠暗示:「肖寶音,堅持住!再堅持一次,再堅持一次再放棄,肖寶音,只要再堅持一次!」

    「吼吼啊啊啊——」那怪物似被這無聊的遊戲徹底激怒,他全是黑仁的眼睛瞪到極限,幾乎快將眼珠子從沒有臉皮的眼眶中凸出來,他張開血盆大嘴,那嘴角都幾乎快咧至耳根處了,他瞄準了肖寶音的位置。

    整個身子猛地沖步,朝著她蹲在牆角的方向衝了過去。

    肖寶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連忙朝旁邊連滾帶爬地躲,但卻不懼腳下一塊石子踩滑,腳裸處突地傳來一陣火燎火痛的感覺,她身體無法平衡,只得噗地一聲朝前撲摔了一個狗啃屎。

    「啊嗚∼」肖寶音臉頰與額頭都避免不了被地面擦傷,她嘴裡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痛呼。

    糟了!剛喊完痛的肖寶音終於意識到情況的危急,雖然剛才那一刻她僥倖地逃脫了,可再下腳受了傷,動作必定受到影響,她想再靈巧地躲閃,根本就不可能!

    看著那個怪物像是逗一隻被困在罐子的蛐蛐似地模樣,不停地找機會嚇著她,不停地讓她驚慌失措,愴惶逃跑,如今再凶狠地看著她絕望,再看著她被它抓住,再一口口地被他咬死吃掉……

    肖寶音已經被腦海中浮現的那一幕血腥畫面給嚇呆了。

    「我的肉若是酸的,他會不會嫌棄地吐掉不吃呢?」她腦子一懵,異想天開道。

    「嗷吼啊吼吼吼啊啊啊啊——」那怪物這次異常亢奮,或許是說他已經厭煩了這無聊的遊戲,他扯著紅繩一片淒厲作響,那密集的叮噹叮噹叮噹響聲就像是一串收魂攝魄的祭幡,風洌聲厲。

    「哇啊!——嬰妹妹,你說過保護我的!嗚嗚——你去哪裡了!」肖寶音慘叫一聲,連忙掩頭閉眼,用盡最後一絲力將這句怨念用從未有過的氣魄與聲量吼了出來。

    而就在她閉眼的期間,在她面前從榕樹那方揮出一片絢爛的光幕,似點點繁星自星空中墜落而下,光幕斬滅了激射而來的人形怪物,化解了殺身之噩。

    而後一道流光揮灑,刺眼的劍芒直衝而起,激盪著四周空氣軋壓而至,宛如絢爛的銀箭一般,彷彿要將輕浮的天與厚沉的地分隔一為二。

    「吼啊啊啊啊——」

    怪物被那道流氣狠狠撞飛,甚至都不能自主停下,若非那線繩將他拉扯住,估計能直接撞入他身後的房簷牆體。

    而肖寶音聽到怪物的叫聲,全身更是一陣激伶,她不肯睜眼,她一點都不想看到自己被怪物咬碎嚼著吃的場面,一點都不想……可這麼久了,卻一點都不痛呢?

    「我從沒承諾過要保護你,你腦補過頭了。」

    一道冷澀而微諷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肖寶音整個人一僵。

    「嗚?」

    肖寶音一旦險入混亂情緒,便會發出一種小獸般糯綿的聲音。

    「站起來。」虞子嬰此時的聲音帶了幾分厲聲。

    肖寶音倏地一下睜開了眼睛,看著站在她身前那名不高大也不威猛的身影,一陣熱淚盈眶:「嬰妹妹……」

    「嬰妹妹?」虞子嬰用一種怪異聲調重複一句。

    呃,肖寶音是根據虞子嬰那幼嫩而如精緻人偶般的外型而叫,可一想她那霸氣如女王般的氣勢,她立即從善如流道:「嬰姐姐。」

    「……」虞子嬰平靜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令肖寶音當即像是針刺屁股一樣,猛地跳起來,接著肖寶音像受傷的小媳婦一般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虞子嬰的衣角,發出像小綿羊一樣的軟綿委屈可憐的聲音:「嬰姐姐……謝謝你來救我。」

    下一秒,她突地「嗚哇」一聲,便撲進了比她還矮幾分的虞子嬰懷中:「嚇、嚇呃,嚇死、死我了,呃,呃呃——嗚嗚……」

    由於心一鬆,哭得太認真,導致沒出息地被噎到了,肖寶音一臉害羞地死勁憋著氣,一面繼續賴在虞子嬰懷中蹭安全感。

    但下一秒,虞子嬰卻無情地推開了她,接著耳邊呼嘯一聲厲聲,一道紅腥身影從他們中間橫插而入後,又迅速地被一道力給拽了回去。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其它人呢?」虞子嬰目光落在那個怪物身上,目光像寒薄的刀刃一樣在他身上比劃著。

    肖寶音嚇了一跳,剛才那怪物趁他們談話期間又衝了出來吧?回過神後看虞子嬰竟一點也不害怕地盯著那個怪物看,她心中既佩服又仰慕。

    對於強者,她天生有一種嚮往而尊崇的好感。

    「原本我們四個人是一起走的,可怒哥哥經過這裡,說這座宅子有問題,我們剛進來一查究竟,便個自跌入了陷阱,我一醒來就在這裡了,而其它人在哪裡我根本就不知道。」肖寶音茫然道。

    「他說這宅子有什麼問題?」

    肖寶音回想了一下,扯著頭髮道:「怒哥哥好像說這宅子有股味,很重,我怎麼聞不到呢,我覺得這整座城都臭臭的……我們趕緊找到他們之後就離開這裡吧,我覺得有些不舒服。」

    「味道?很重……」虞子嬰目光一直不離那使勁扯著紅繩的怪物,腦中一邊思考。

    她的確聞到一股味道,像是焦臭味兒,又像是什麼腥臭味兒,但具體是什麼,她卻分辨不出來,至少可以證明,她以前並沒有嗅過類似這種味道。

    「嬰姐姐,怪、怪物正死死地盯著我們,我們該怎麼離開啊?」肖寶音忽著一雙純色大眼睛,雖帶著幾分煩惱與糾結,卻沒有多少懼意了,像是因為虞子嬰在身旁,便裝了一身膽,蒼白的臉頰終於恢復了幾分血色,期待而閃亮地盯著她。

    「自然是殺了它,再從宅子裡走出來。」

    虞子嬰語訖,便飛蹬而去,她身形何其之快,轉瞬已至,便將隨身攜帶的手術刀直直送入了怪物的心臟,卻不想它像是完全不覺得痛意一樣,只用一雙死魚眼緊緊地盯著虞子嬰,並且胸前肌肉一陣緊縮,錮住了她的手術刀,伸手逮住虞子嬰的手腕,便吼吼吼地亂叫一聲,因為激動一身的血疙瘩漲成了紫紅色,看起來觸目驚心。

    噗通,噗通——那被怪物接觸的肌膚產生了一種怪異的感覺。虞子嬰感覺體內的血彷彿瞬間逆流,那倒沖經過血管的血脈發出一陣嗤嗤嗤的灼熱感,她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油然而生,令虞子嬰停下了動作,而那個紅肉怪物也停下了所有動作。

    她盯著它,目光由他的面部,頸部,肩胛,胸膛,雙腿,既然連腳都尺寸都一一量丈之後,再驀地一把抓住他那一隻冰涼肉膩的手臂,察看那隻手臂延伸的五指,頓時呼吸一窒,怔怔發懵道:「老乞丐……」

    這三個字就像一道閘門,令那頭怪物突地全身一陣激烈的顫抖,接著他暗啞著一把沙囉嗓子,吼吼吼啊啊啊地朝著她亂叫一通,他眼中的急切,他心中的慌亂,他舉止的無措……都通過那已經無法發出正常聲音的喉嚨傳達了出來。

    「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你沒死?」虞子嬰蹙眉,眉心一陣突突,她竟認出他來了,這是一種很奇妙難以言喻的感應,類似於舞樂那種血脈相承的呼應。

    「啊嗚嗚……吼啊啊啊——」那頭剝皮怪物像是不知道疲倦一樣,朝著虞子嬰的面目發著各種急切的尖吼聲,甚至動手推攘著她,使勁拽扯著紅繩使勁掙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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