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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四章 猀華,子嬰,侯爺 文 / 桑家靜

    「仙、仙女?」兩位鮮卑族勇士,手持火把火星偶爾一爆,星點爍爍,照拂在虞子嬰那雙幽深黑瞳內,跳躍起幾縷奇異光澤。()∷!

    「若我不回去,他們都得死。」虞子嬰鮮綻的笑容如曇花一現,尚來不及好好頎賞又恢復了麵攤,她仰長脖子,望著那輪妖異的緋月黯了黯瞳仁,啟唇道:「下山。」

    從一開始,她心中就只有一個決定。

    入夜後蔭翳蔽日的森林即使有月光清輝照耀,要想從陰暗危機四伏的原始山間中健步穿行,那絕對是一項考驗而艱巨的任務,更何況是對於剛消耗大量體力鏖戰一場的虞子嬰。

    「咦,那是什麼,啊!啊!蛇,不,巨蟒!」

    鮮卑族勇士先是聽著一陣窣窣窸悉枯葉被壓軋的細碎聲,緊緊了手中的火把疑惑朝前一揮,黑暗中的龐大漸露倪端,他們的面色,一剎時地變了灰色了,顫顫巍巍著一根手指指著虞子嬰背後,驟然拔高的嗓音因為恐懼而顯得刺耳。

    巨蟒?虞子嬰心中一動,立即轉頭,便看到通體油亮的黑蛟彎蜒曲折緩緩爬來,那異常粗長的蛇身,那充滿力量的腹肌,那一雙血猩凶戾的蛇瞳,即使隔著一段距離遠遠望去,也都能將人給嚇尿了。

    「快,快跑啊!它朝著我們來了!」

    鮮卑族勇士即使常年在山間遊巡捕獵,也從來不曾見過像眼前這一條如此粗長的巨蟒,它幾乎跟傳說中能夠騰雲騰霧呼風喚雨的蛟龍媲美了!

    但與他們恐懼得腿軟哆嗦的表現不同,虞子嬰一雙古井幽瞳卻瞬間亮起幾分,帶著隱抑的興奮與激動的,她快步衝著它而去,一身多餘的肥肉在肉衣激顫晃動,而黑蛟倒是十分有靈性,它偏了偏圓扁的腦袋,便低下碩大的蛇頭,任她一步蹬跳地踩在它腦袋上。

    「仙,仙女?!」

    假的吧?!鮮卑族兩勇士發現眼前一幕已經讓他們的大腦已經失去指揮自己行動的能力,木頭一般地站在那裡不動,楞著兩隻眼睛發癡地看著前方異常匹配的一人一蛇。

    「我先行下山,你們等一下將這裡一把火燒掉後,再離開!」

    虞子嬰並沒有多作解釋直接交待一句,便蹬一腳指著方向示意黑蛟即刻出發,別說她現在心中其實也有些忐忑,雖然這條黑蛟莫名地變得很溫馴,但她並不知道它究竟會不會幫她。

    但下一刻,黑蛟腹鱗一陣收縮翻滾,長長的蛇身挺立,還真的聽話地突擊發力,整條身子如離弦的箭,朝著叢林間飛射而去。

    而此時,尤隱在暗處的猀華盯著驅蛇離去的虞子嬰,舔了舔冰冷的嘴唇,邪魅地笑瞇起眼睛,此刻他的笑容跟在虞子嬰面前的爽朗乾淨不同,那略微朝下的眼瞼,若深深一笑,竟如狐狸眸一樣細長陰冷。

    「仙女,不,我記得你叫虞子嬰,以後我便喚你子嬰吧,還真沒有想到你竟然能驅使得動吾皇的黑蛟,你說這樣神奇特別的你怎麼能讓我放得下呢?」

    他從懷中取出一樣像心臟搏動一樣的物體握在手中,嘴角深深彎起:「雖然還剩下四人體內的母蠱尚沒有完全成熟,但如今事已至此,唯有提前催熟才能利用萬人塚煉製一具所向披靡的人蠱,送到嘴邊的美食豈能就這樣放過,對吧?」

    ——

    鮮卑部落地處山腹間,此刻被上千朝淵藍甲衣衛呈鋒矢密不透風地圍困住,一把把高舉的火把於黑夜中一看,仿似一條火龍緊緊纏繞收縛著整座翠山。

    溝壑對面不遠的山體背陰的峭壁上,一個約莫僅有幾尺枝蔓遮掩的平台上,虞子嬰穩跟站在蛇頭之上,從一個刁鑽的角度居高臨下,透過稀枝疏葉,盯著那火光闌珊處,那抹即使身處千萬人海之中,依舊永雋如修長如魔魅冷酷駐立的身影。

    盯著那冷漠如雪的側臉,那狹長染媚,卻冰冷不餘一絲波瀾的眼角,虞子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她嘗試著凝眸,將精神力注入雙瞳,就像之前跟猀華手下對戰那樣,有一看想「看到」的意念。

    下一瞬間,她眼睛果然產生了不一樣的感覺,就像有兩注清溪潺潺地滋潤著她雙眼,令她精神百倍,雙瞳由黑色轉變成琥珀淺黃色澤,離真正的黃金瞳稍差一些。

    果然看不到他的氣運!

    一般她們虞家算不出命數的人,除了那種天運大承者之外,就只剩下另一種可能——那就是將與她們的命運糾纏很深的人。

    她之前不斷嘗試亦虛繪不出屬於他的氣運肖像,想來掌握他的命數,但始終沒有成功,他的一切在她眼中都籠罩著一層薄霧,隱約可見又觸摸不透。

    雖然她算不出他的命數,但現在她透過另一種方式,意外看到他身上佈滿了一種陰沉,黑暗,濃重,像是一種惡意詛咒一樣的鱗片光斑紋路,它們有著無可比擬的形容,複雜而神奇,每一塊都被賦予了一種枷鎖般的沉重。

    如一身散發著黑色氣息的鎧甲,沿著他蒼白的肌膚蔓延,那爬滿的荊棘紋路將他的軀體緊緊纏裹住,抑制著他,控制著他。

    盯著那些奇怪的圖騰紋路,她感覺跟大祭師身上的類似,不過大祭師身上的卻像是一種溫柔的封印,而他身上的更像是一種猙獰凶狠的壓制與束縛,充滿著惡意與歹毒。

    在她的視覺網中,只覺隨著他每走前一步,他身上的那具延伸黑暗瀰漫如波紋擴散的鎧甲就像準備吞噬一切的幽冥火焰,那燃燒著的冰冷幽藍火炎誓要將一切毀滅沉入黑暗漸漸吞沒,直到一切生命完全泯滅,墮落深淵……

    虞子嬰心臟像被什麼緊攥一下,呼吸微滯,她眨了眨乾澀的眼睛,迅速收回瞳術,無法再看下去了,因為她直覺有些秘密一旦被揭穿,她也難獨善其身了。

    「再問一遍,本侯要的人在哪裡?」

    鮮卑部落被朝淵國的兵力佔據,他們像蝗蟲一樣每一處每一寸都按青衣侯的吩咐翻找了一個遍,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此刻,鮮卑部落群內的約上百名能夠走動的族人全部被押至寬敞的地壩,青衣侯則閒適淡漠地坐在一張虎皮鋪墊的椅子上,華繁絲綢冰冷的衣擺拂地,洩落一地微光,他玉指修長輕勾一件奇形怪狀沾著棉絮的裙子,長眉淡掃,一身奢華而迷離氣質,天下無雙。

    他身後站著兩排帶刀精兵,每一個都精光爍目,帶著一身煞冷之氣。

    於他對面而立的則是以大祭師為首的鮮卑族群,其中有巫醫跟族老們都眼前的突然跟意外打擊得茫然失措,他們脖頸發硬,兩眼發直,只瞧見自己的鼻尖,第一次面對這種大陣仗,根本不敢直視。

    最終,還是由穩重聲望最高的大祭師出面:「請問,這位貴人如此來勢洶洶所謂何事?想我異族與中原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貴人此舉不分青紅皂白便帶兵騷擾,實在有違兩方之間的和平。」

    青衣侯面色如雪湖沉斂,不顯絲毫情緒外露,他淡淡瞥了一眼大祭師,便已似千均萬霆之勢,壓迫得他們連呼吸都顯得困難。

    「和平?膽敢襲擊本侯御攆,伺機奪走本侯的人,私自竊藏本侯的人,『好事』歷歷在目,這才來跟本侯談和平?——你不覺得太遲了嗎?」

    他的言語平淡如初,那冰泉潤涼的音調不帶任何起伏高低,但每字每句卻如冰錐刺心,圍攏著鮮卑族的上百名精兵齊齊刷刷地拔出尖刀,那薄片刀刃於火光之中反射的銀白光線,只覺寒意滲人。

    大祭師沉頓一下,並末再出聲,族群內的其它人病的病,弱的弱,在青衣侯的強勢下基本也不敢吭聲,然而這時人群之中的猀華阿媽卻瞪目切齒地衝出來。

    她眼睛裡混沌一片,隱有一絲紅光閃過,話語卻充滿了仇恨與不忿:「你們這些皇朝的人,將我們異域的種族不斷驅趕到那些荒蕪艱難地界生存也就算了,如今還要趕盡殺絕,跑到我們部落來喊打喊殺,你們簡直欺人太甚了,我跟你們拼了!」

    猀華阿媽猛地撞倒一個士兵,從他手中搶過一柄尖刀,面上帶著凶狠盯著青衣侯,嘴裡啊啊啊喊叫著,一衝而上。

    「殺。」

    一字緘言。

    下一秒,噗——只見一攤血水撒地,只見剛才還鮮活的猀華阿媽便已身首異處,摔倒在地上。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所有鮮卑族的人都驚呆了,眼前血腥的一幕發生得太快,以致於所有人都尚沒有搞清楚怎麼一回事,猀華阿媽就已經死在他們面前了。

    那濃稠鐵猩的血從她身體內汩汩流出,那鮮艷的顏色刺痛了鮮卑族人的眼睛。

    虞子嬰蹙起眉,她卻是看清楚了,她感應到猀華阿媽身體內像是被人種了一種蠱毒,衝出來那一刻她當時根本不是完全清醒的,換句話說就是幕後有人在暗中操縱著這一切事態的發展。

    是誰?虞子嬰抿唇沉吟片刻,不期然腦中想到一個名字:猀華!

    沒想到她上一秒想到的人,下一秒,之前失蹤的猀華就不知道從哪裡衝出來,他憤力掙脫開精兵阻礙,急步衝到血泊之中,看到身首異處的阿媽,整個人震驚一瞬,便嘶聲裂肺地吼道:「是你們!是你們殺了我的阿媽,想要迫害我的族人,我要你們給我阿媽填命!」

    隨著猀華的出現,事情進一步被推動了,剛才一直沉默不吭聲的鮮卑族民們也開始有了反應,他們盯著那些闖入他們部落,肆意殺人的魔鬼,眼中充斥著怒意與憎恨。

    即使他是為了尋人,又何必殺人,分明是藉著由頭想對他們出手!

    猀華感受到他們從心底產生出來的怨氣與恨意,眼底飛速劃過一道陰險的笑意,怒吧,恨吧,負面情緒越激動越好,這樣潛藏在他們體內的蠱毒就能更好地發揮作用了!

    他趁機從腰間探囊取出一黑色物體,朝著地上猛地一砸,哄地一聲,只覺空氣中炸開一團煙灰,瞬間瀰漫著一種詭異的淺紫色霧氣,不濃郁並不會遮掩到視線,朦朦朧朧之間,紫霧氣體飄散的速度非常迅速。

    眾將士雖然不知道是何物,卻反應靈敏迅速掩鼻後退,過了一會兒,他們在察覺並無異樣,才放下手來揮舞空氣中的氣體。

    青衣侯玉身長立,孤傲的身影像一柄絕世寶劍,凜冽攝人,他寬袍一卷,如一道颶風過境般,當即掃出一條清晰前路,隨即他聽著一陣呼嗤呼嗤的怪異聲響,一轉頭,但見有四具就像骷髏一樣乾瘦的高大人影從霧氣當中,搖搖晃晃地走來。

    眾人亦察覺有異,定眼一看,紫霧藹藹當中,赫然就是之前患病嚴重,亦是最先一批上山絞蟲感染的四名勇士!

    「呼嗤∼呼嗤∼」他們,或許該稱之為它們更妥當,如今這四人已經完全不似人形了,它們走了一會,便停頓在那裡一動不動,沉重的鼻息就像破洞的拉風箱。()

    它們的身體原先紫紅腫胞就像疫蟲破殼而出,傷口破了一個大洞汩汩地冒出一種稠綠的濃水,那些濃水一滴落地面,便發出嗤地一聲,冒著黑煙。

    那簡直不成人樣的軀體竟然仍舊能夠活動,眾人一陣驚悸,毛髮著了魔一樣地冰冷地直立起來,心驚道,這簡直就是——怪物!

    精兵們第一反應便是舉起手中的刀奮力砍去,卻沒有想到刀刃一觸碰到他們,都冒煙溶解了,四人就像不怕死的殭屍體一樣長臂一伸,直接貫穿那些精兵的胸膛。

    「哇啊啊∼∼!」

    「吼吼!」怪物長嘴狂叫,那撕裂的嘴角直至咬肌處,嘴裡流著濃液。

    眼看那些精兵根本抵抗不住了,青衣侯如驚鴻掠湖,飄渺孤落,幾乎跟御風而行,初角一嶄一擊,便是雷霆之勢,光憑迸射的殺意便已將四物震飛撞塌石屋牆壁。

    「轟匡!」

    看著青衣侯負臂冷漠孤立的身影,猀華撫眼,眼底陰冷熠熠,嘴角泛起一絲壞笑。

    「哼,小孩子玩耍的時辰過去了,也該讓你見識見識真正蠱人的厲害了。」

    猀華悄然退至隱弊角落,這時嗅入過多紫色霧靄的鮮卑族人們突然渾身激烈抖動,就像被雷劈觸電一樣痙攣,眼瞼顫動翻著白眼,口不能閉臉色灰白,沒等多久他們一個個都彎下腰來,一陣嘔吐聲傳出,就開始催吐著而之前他們稱之屍變的布咖一樣,從嘴裡鑽出大小不一的蟲子。

    「那,那是什麼?!」朝淵兵一陣嘩然驚呼。

    只見那些蟲子落地後,就像有目標一樣全部都匯聚成一堆,接著鑽進了那倒在碎石廢墟當中的四人身上,那四人突然身體被那麼多的蟲子擠入皮膚,口鼻,他們猛地睜開眼睛,只見原來人類的眼睛變成了一片灰白,只剩下一條豎瞳,那乾癟殘缺的身體極速地膨脹起來。

    大祭師看到這一幕,驚心呆愣,而巫醫則眼神閃爍,臉色難看,接著他嚥了兩三口唾沫,好像是嗓子裡發乾似,趁人不備,趕緊逃到安全地帶。

    用上百名鮮卑族的活人當祭品,如今竟產生了四個怪物出世!

    他們做這一切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殺掉他們異域的大敵——青衣侯!

    若說之前面對這四個怪物,精兵力尚有還手之力的話,如今基本等於是是變成一面倒了,那四個怪物根本不懼刀槍,也不怕痛不怕死,隨便吐出一口濃液便跟強力硝酸放倒一大片人,更何況它們力氣亦強大。

    等於是說,這種怪物是不死不滅!

    「啊啊!」聽著精兵們的遍地哀嚎尖叫,別的人根本不敢輕易靠近那暴風中心。

    青衣侯陰冷下鐵灰瞳仁,再度掠身殘影層疊,如幻影重重上前,他掌力所至,草飛石碎,如刮漫天風雪,即使如今亦擊退他們強悍霸道的肉身。

    這些怪物胸前被撕破的空洞迅速又被蠕動的蠱蟲迅速補上,他們仰天嘶吼一聲,身上便四射飆出濃液,一滴便能令青衣侯嶄整的衣角冒出一團青煙,焦黑一塊。

    如今情勢十分嚴峻,他每一擊既不能將它們擊潰,亦無法重創,甚至過激的手段能讓這四人吐出蠱蟲,那些蠱蟲一觸至人的皮膚,便像飢餓轆轆的野獸迅速將人的內腹吞食乾淨。

    「蠱……」青衣侯眸色一震,薄妖的嘴唇抿緊。

    「侯爺,我等快要抗不住了!」一名將領撫著被灼焦的左臂,慌亂地跑過來。

    青衣侯此刻眉眼冷冽得如梅染素雪,每一處不透著冷,他蒼白的手指彎曲成一柄弓弦,牙關咯咯作響,緊繃著。

    「那是蠱人,用尋常的方法是消滅不了的。」

    眾人突聞一道像雪花一般乾淨,空靈而清冷的聲音響起來,驚愕張望,而青衣侯則一震,雙目如爆裂的火星,猛然轉頭一看。

    只見虞子嬰蹲在一塊半人高的石碑之上,雙手托腮懶思地盯著打鬥戰場。

    而青衣侯則因她此刻的模樣而怔愣一瞬,只見她那張像圓宵一樣白糯的大臉,如今變成一張被刮花的貓臉,身上的衣服鬆鬆垮垮凌亂不堪,那露在外面的皮膚更是黑得不正常。

    皮膚的問題這裡面有點他的因素便不予計較了,可看她現在這種傷痕纍纍,一身狼狽的模樣,就彷彿他跟她第一次見面一樣。

    「依舊沒長進!」

    他淬一聲,面色冰冷如雪,但卻大掌一卷,將猝不及防的她的圓潤身體吸至身旁,一把捏住她肉肉的手臂,他一雙狹長流瑩著幽光的眼睛緊緊盯著她面目,確定她並沒有少胳膊少腿,才掀開薄唇冷冷一笑,卻猶如春暖花開融化的積雪,冰潤沾露的靡艷,頓時奪走了天地的顏色。

    虞子嬰瞳仁微瞠,怔怔地望著他,一動不動。

    總覺得,現在這個笑容是他為了迎接她歸來而送來的稀貴禮物。

    「子嬰,你竟然還是回來了,這真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啊。」

    不知道何時前方的精兵已被剿滅一空,四位怪物之後,猀華信步愉悅地走了出來。

    他已經徹底拋棄了之前的鮮卑裝束,此刻的他戴著一頭白毛雄獅的帽簷,遠遠看去就像他天生長著一頭白髮,那張俊朗古銅色的面容因為臉頰,跟嘴角染上緋麗勾勒的顏料,而顯得有幾分邪異,他上身穿著一件暗紫的短褂,腰間綁著一根指粗的滌繩,一左一右綁著兩個葫蘆大小的蠱罐,下身是寬大的束腿七分褲,夾指草鞋。

    他雙手抄兜,彎著一雙狐狸眼笑瞇瞇地睨著虞子嬰。

    「你回來了,更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虞子嬰很淡定地將原話還給他,老實說虞子嬰第一次遇到這麼會偽裝自己的人類,真實的他跟之前偽裝的善良單純的猀華簡直有著天淵之別。

    她不痛不癢的諷令猀華不怒反笑,他聲線特地放慢,有一種於耳畔細細呢喃的溫柔:「沒關係,你回來得正好,等解決完了青衣侯,也我省得再去找你了。」

    青衣侯被忽略,聽著他們兩人熟捻地你一言我一語,只覺胸蕩雲層積壓,吐納氣息片刻尤不覺輕鬆,他瞇睫,那銳利的鋒芒的視線睨向猀華,眼中有著明晃晃地殺意。

    任憑他腦袋如何精妙絕倫,也無法想明白為什麼他身旁這個丑胖子怎麼會這麼招蒼蠅惦記,之前是那個毒蛇一般癲狂的嫉妒,如今又招了這麼奇形怪狀的變態。

    忍不住指尖微動,他伸出長臂將虞子嬰帶至身側,那勢姿,那神態,那霸氣側漏的舉動,明晃晃地就是顯示主權啊!

    即使是他不想要的東西,在他沒放手之前,別人亦休想染指!

    猀華眼底一黯,自然瞧見了他的動作,笑得陰險而暗沉:「果然令人不爽,亦不跟你們浪費時間了,蠱人,上!」

    這時,四個怪物蠱人魏巍顫顫地踏前一步,吼吼吼!三人狂叫幾聲,那聲音像虎嘯震耳,之前「屍變」的鮮卑族人眼睛亦漸漸變成灰白,如失去了理智的傀儡,慢慢圍攏過來。

    隨即三具蠱人轟然倒下,就像剔了骨削了肉只剩一張皮滑落,那裡面的蠱蟲洶湧衝擊向最後一個蠱人。看著眨眼間,四具蠱人溶解成一具,那力量絕非一加一等於二的!

    它現在等於是一具人肉絞碎機,它每一個力道幾乎都帶著轟嗡空氣的震動,青衣侯神色一緊,立即推開虞子嬰如蛟龍長嘯俯衝上去,知道它的**強悍,青衣侯亦不敢托大,迅速套上千魂百骨鏈,聚氣將雙掌護住,五指溝渠下去便撕掉一塊腐肉。

    接著他掌心便發出嗤嗤地響聲,他瞳孔緊縮,它的腐蝕連他的護身真氣都無法抵擋,看來強取是根本阻擋不住它的。

    「哈哈哈哈∼青衣侯,九洲最強的男人,哈哈哈哈∼原來亦不過如此而已∼∼」猀華抱腹狂笑,那囂張的模樣簡直令人髮指。

    嗷嗷吼吼∼蠱人長臂再次朝天長嘯,從咧開的嘴角迅速爬出很多蟲子,然而蟲子一靠近青衣侯便被他撕裂,蠱人比青衣侯尚高一個頭,它舉起拳頭,拳頭上佈滿粘液,一拳揮去即使砸不到他,但那些粘液飆飛,亦會給別人造成二次傷害。

    不怕死,不怕痛,**以蟲蠱澆築不懼刀槍兵刃,當真是一具棘手的蠱人!青衣侯提氣劈了一掌,亦僅能給它造成輕微的創傷。

    而站在身方的虞子嬰從剛才開始都一直在暗中調動黃金瞳運轉,剛才為了窺視青衣侯,她的眼睛便有些不舒服,如今再度使用也顧不得許多。

    她視線從蠱人身上不斷掃視,蠱人身體內根本沒有任何生命線健康與運氣,它的生命體征跟人類完全不同,它全身只籠罩在一團陰鬱黑暗的邪氣中,她猜測這是因為猀華將蠱種植進通士的體內,又用疫蟲來煉製他們的**造成的。

    這具蠱人明顯邪氣偶爾有些鬆散,她思前想後,聯想一些細節繼而大膽推論,或許這具蠱人算不得完整體,它體內黑氣時滯時續,從它濃郁黑色包裹著的軀體一直掃視,最終它的弱點是在——

    「頭部,它的弱點就是腦袋,等我喊攻擊時,你便一掌轟碎它的頭!」

    虞子嬰眼睛一亮,清音長聲一出,青衣侯眉露暗驚,他斂神一拳蓄澆著烈烈青焰,等到虞子嬰喊可以了,便轟攻如一個小型炸彈呼空而去,「呯!」一聲巨響後,那顆與軀體枝幹不同的腦袋,異常脆弱地粉碎了。

    而失去了腦袋的蠱人就像是被抽掉了靈魂,如一灘肉泥似地倒地,接著蠱蟲鋪地蔓延。

    虞子嬰趁機將最後一罐油脂砸進蠱蟲中間,從一名士官手中取過一柄火把,扔進蟲堆裡,聞見轟地一聲火焰熊熊鋪陣開來,一地火光,空氣瀰漫著惡臭的焦味。

    而隨著蠱人被滅,那些被蠱毒侵噬的鮮卑族人亦失去了戰鬥力,軟攤倒地,而之前對付他們的精兵們都震驚又崇拜地盯著虞子嬰。

    「死了?」

    「早就死了,是侯爺將怪物打倒了!」

    「侯爺果然是咱們九洲最強的男人!」

    「那個黑胖的姑娘是誰,剛才是她幫著咱們侯爺一塊兒打敗的怪物吧?」

    「噓,我聽說那是侯爺的……」精兵們本以為必死無疑,卻沒想到劫後重生了,一個兩個都顫著聲音,相互打趣八卦地來恢復那顆險些停止的緊張心情。

    「……」而猀華整個人呆滯,眼底的得意早已隨著蠱人滅亡而消彌無蹤,而那名枯瘦的巫醫全身抖得跟個篩子似的,抱頭鼠躥地想逃,卻被青衣侯的精兵直接抓捕了。

    「……為什麼……你是怎麼知道蠱的弱點的?」猀華整個人顯得失魂落魄,連臉上的妖異顏料都黯淡幾分。

    由於人蠱不是完全成熟體,所以它的頭部是唯一的弱點,這件事情除了他知道之外,根本不可能有人會知道的!

    「這不重要。」虞子嬰當然不可能說她有黃金瞳這種逆襲的天然作弊器。

    「那為什麼要幫他,你是不是喜歡他!?」猀華像是被激怒的獅子,憤指著青衣侯。

    虞子嬰一怔,只覺眼前這個男人跟她以前住隔壁的精神病患者如出一轍,鬧了半天竟會得出這麼一個荒謬的結論。

    而青衣侯則想起了之前虞子嬰在迷迷糊糊說得那一句,他以為他忘了,卻依舊清晰的話。

    「子嬰……不會死的,因為……子嬰愛你……」

    愛?他一張冷魅俊美的面容有些怪異,斜睫睨向她時,卻正巧虞子嬰亦轉過頭來,盯著那雙黑黢黢的眼睛,他迅速旋開視線,清咳了一聲。

    心道,她自然是心中愛慕本侯的,否則拿什麼不好威脅,偏要厚顏無恥地給本侯下什麼同心蠱!

    虞子嬰面無表情地掰著手指:「從第一次見面,他從來就沒有給過我好臉色看,打我、辱我、欺我,最後還遺棄我,你覺得我是有多愛受虐才會喜歡這樣一個人?」

    此話一出,眾人默了,連自家的精兵都頻頻用著異樣目光偷覷咱家侯爺,剛才看侯爺見著人家姑娘那激動(?)親密勁兒(一見面就抱上了),想不到原來私底下竟如此殘忍地對待過人家姑娘啊。

    雖然這姑娘長得是寒磣了點兒,胖了點,黑了點,可,可到底是侯爺您自個兒眼斜看上的,難裡能如此殘酷如此無理取鬧啊,難怪人家當眾數落你了。

    而青衣侯剛才暗暗鳴然得意的神色一變,面部輪廓僵硬如冰,遽瞇的雙瞳如兩束冰凍激光一樣微詫地射向虞子嬰。

    她究竟然有多厚顏無恥才能對著別人說謊而面不改色?

    虞子嬰此刻完全不知道青衣侯那九曲百折的坑妹想法,否則一定會說吐槽一句:侯爺,您、真、心、想、多了!

    「既然他對你如此,你為什麼還要幫他?」明顯,猀華也不信。

    「我自有我的原因,我之所以會回答你這些回題,只是打算交換一個問題,小黑的主人是誰?」虞子嬰盯著他,毫不掩飾眼中的想法——她想要它。

    真是子嬰的說話風格啊,猀華不由得想起之前他跟她道歉,她不會跟別人一樣故作客氣,她看中的東西會很直接地索要,但她也從不隨便佔有,只是尋著機會就用他匕首來交換他歉意。

    不由得,他眼神柔軟一瞬,她這性子倒是直接又簡單,但是她的狡猾與聰明卻一點都不簡單,真是一個矛盾的人。

    「好啊。」猀華一口答應下來,他狡猾地笑瞇起眼睛:「若你喜歡小黑的話,那就等有一天親自遇到它的主人,就毫不客氣地跟他要吧。」

    到時候,他會在皇身後與她重遇,而他一定不會再讓她有機會逃脫的!

    說完,猀華從腿管處抽出一支竹笛,嗚嗚∼清亮詭異的笛聲響起,青衣侯當即眼神示意,精兵們迅速圍攏過去,卻見他一招手,便是從叢林間飛射出許多毒蛇。

    一陣狂風刮過,地面重重呯地一震,等眾人回過神來,只見猀華已跳上了一條巨蟒黑蛟的腦袋上,勾了勾唇,疾滑而去。

    臨走前,黑蛟跟黑蛟頭上的人,都不約而同地回頭看了一眼虞子嬰。

    「追!」

    青衣侯冷聲拂袖。

    等一切終於平息後,鮮卑唯一倖存的大祭師緩緩走了出來,熠熠柔和的火光,像仙女下凡拿著繡花針,用最昂貴最美麗的細絲,密密地斜織著,給他靛藍暗紋寬袍披了一身橘如染、金似錦的輕紗。

    「又見面了,侯爺。」

    青衣侯視線緩緩掃至他週身,幽光一閃即逝,冷淡道:「無相?」

    大祭師伸手將面具摘下,露出了那張令人屏息的容顏,無相暗中關注著虞子嬰的面部,發現她根本沒有任何驚訝,稀疏平常,他心中一怔,潤澤雙唇微動,卻又噤聲無語。

    此刻顯然不是他詢問的時候。

    事實上虞子嬰是有些奇怪的,不過她不是奇怪大祭師是無相的身份,而是奇怪青衣侯怎麼認出他來的,他的聲音、髮色、身份都跟原來迥異不同了。

    「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支鮮卑分支部落遇到侯爺,原先無相一直疑慮,這鮮卑跟蠻荒古巫族私下結盟合作,究竟是何意圖所在,卻不想原來是為了取侯爺之命,不知道侯爺可知道這幕後之人?」

    青衣侯全身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冰層:「此事,本侯自會查明。無相,你什麼時候又當上鮮卑的大祭師了?」

    「無相只是借用了一下鮮卑大祭師的身份而已,只為了探聽某位幫助過無相的少俠如今境況如何,卻不想會遇到此事。」他靜岑輕言,但他的視線總是有意無意掃過虞子嬰。

    一聽到「少俠」兩字虞子嬰忽閃了幾下眼睫,肩膀朝內一縮,像只心虛的小松鼠,垂下腦袋左探右望,只當裝作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不知道。

    無相見此,竟只覺嘴畔的笑容如漣漪氾濫開來,清清淺淺,卻美得令人移不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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