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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白虹戲班 文 / 糖水菠蘿

    後院漾綠凝波,滿庭芳草,丫鬟雜役來回疾奔,面無表情,看上去很忙的樣子。

    那小二將我們帶到一個角落後匆匆離開,我雙手抄在胸前,氣呼呼的看著鞋尖:「我們自己又不是沒本事來,花這冤枉錢幹嘛?」

    下巴被一柄折扇輕輕抬起,楊修夷眉目含笑:「紈褲子弟出門在外,不都出手闊綽,財大氣粗麼,我這樣有何不對?」

    想到這些日子,我辛辛苦苦還沒賺夠十兩,這小二輕輕鬆鬆就賺了二十兩,我著實氣不過,伸手推開他的折扇,轉頭看向房門緊掩的別廳,就要走去,他拉住我:「裡面正在翻雲覆雨,有什麼可看的。」

    他耳聰目明,想是已聽到了些動靜,我點點頭,毛筆在口中蘸了點口水,趴在牆上邊寫邊道:「真是道貌岸然,還以為是什麼好男人呢。」

    寫到一半停下,回頭看向他,疑惑道:「白虹戲班……」

    他眉梢輕揚:「嗯?」

    「怎麼像在哪裡聽過?」

    黑眸盈滿笑意,他擦掉我臉上墨漬,淡淡道:「柳州宣城的落雨街口,小道場那戲檯子,可還記得?」

    我恍然:「原來是他們,那個白虹戲班啊!」

    「嗯。」。我驚道:「奇了,他們怎麼也進了崇正郡,還有,你怎麼想到會是他們?」

    他笑意盡斂,沉聲道:「有一件事,你就一直沒想過麼?」

    「什麼事?」

    「你在宣城被血猴攻擊的那天,宣城四方城門毫無異樣。那數百隻妖猴從何而來?」

    忽的被他提起,仿若上輩子那麼遙遠了,我歎氣:「這件事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事後發生了一連串變數,包括跟你的爭執,我根本沒有心思去琢磨了……」頓了頓,深深望著他,「楊修夷。那天的事,對不起……」

    他上前一步,將我攬在懷中,柔聲道:「你已經說過對不起了。」

    我搖頭:「那次的對不起是因為覺得沒有資格管你的私事,太任性對你發脾氣。現在的對不起,是我誤會冤枉了你,你分明待我那麼好……」

    他低笑。輕撫著我的頭髮:「知道我的好就行,以前的事情我們不想了,以後好好愛我,聽到了沒有。」

    我環住他脖子:「我一直都在好好的愛你啊。」

    他一哼:「那這幾天還不理我?」

    我撇嘴:「不是在忙麼……」

    他在我額上輕輕一吻,垂眸凝視我:「初九,我不會干涉你做你想做的事,但是你不能不理我。」

    心下一暖。我柔聲道:「楊修夷……」

    他緩緩垂下頭,吐氣綿軟:「嗯……」

    四目相接,距離越拉越近,呼吸近在咫尺,我忽的臉一紅,忙推開他:「這可是在外面,不要這樣。」

    他清俊一笑,斜靠在牆上,慵懶閒淡的輕搖折扇,髮梢輕輕揚起。頗為瀟灑飄逸,語聲調侃道:「紈褲子弟不都是這樣的麼?」

    真是愛記仇,我橫他一眼,回紗筆,微微一頓:「血猴跟這白虹戲班有關?」

    他點頭:「嗯,我派人調查過,白虹戲班花旦名叫祝翠娘,唱腔極好。剛才聽夥計提到了她的名字,我便試探性的問了下。」他定定的朝我望來,「還有一事,不過我不確定。」

    「什麼?」

    「夏姑娘曾被人擄走。可還記得?」

    「嗯。」

    他眉心微擰:「在小桐驛站尋到她時,有個女人的身段步伐和祝翠娘很像。」

    我瞪大眼睛:「不會吧?」

    「我只是懷疑,不過時間有些對不上。」他轉眸望向那扇房門,將我拉至樹蔭後,「他們出來了。」

    一男一女兩個身影徐步走出。蔣青禾衣冠楚楚,著裝整齊,難怪趙仙仙會懷疑他在外偷腥,應就是這種做賊心虛的心態所致。在外游耍一天,哪能不沾點風塵泥石,他卻整理的連衣袍褶皺都無,真是笨。

    一個豐盈女子依偎著他,是卸了粉妝花黃,換了一襲簡單綠衫的祝翠娘。容貌生得不算好,完全比不上趙仙仙的端麗明艷,但她有股渾然天成的嫵媚,尤其是那雙如翦水瞳仁,滿是風情,閃閃生輝,一蹙眉一轉眸都是難言的風韻。

    兩人依依惜別,一番唇舌熱吻,絲毫不避諱院中來回疾走的下人雜役。蔣青禾看似內向,不愛言辭,卻在這光天化日下直接伸手探入祝翠娘衣襟,在她渾圓的胸前一番曖昧揉搓。

    我驚的嘴巴半張,楊修夷折扇一合,在我下巴上一抬,合上了我的嘴,用涼涼的語氣重複我在戲場裡的話:「多好的夫君啊。」

    我看向他:「我還說他道貌岸然呢,可他現在這模樣壓根就沒有要裝正人君子,否則哪能在這麼多人的庭院裡這麼……」

    「這麼多人?」

    他弧線絕倫的下顎略略揚起:「你用神思尋一下,能否覓到人息?」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他眸色微斂,淡淡道:「如果不是避塵障,那麼也許這些人,都不是活的。」

    我略略驚心,轉頭看去,但見滿庭丫鬟僕役仍是面無表情的來回疾走,越看越不對勁,我驚道:「那個手裡拿戲服的,剛才就看到她拿著那套戲……」

    「誰?」

    楊修夷忙掩住我嘴巴,帶著我身形一晃,眼前場景驟變,待回過神,已和他躲到了另一處屋簷下。

    我眨巴眼睛,心跳急劇,回頭望向我們原先藏身的角落,祝翠娘和蔣青禾正疾步過去,我低呼:「我的紙筆!」

    話音剛落,神思一陣清澈,我的筆被隔空移起。在紙上急速而動,筆桿影子快如驚雷掠空,捕捉不到。

    祝翠娘轉過彎角,四下尋視張望,神情嚴肅的可怕。踩到我的紙筆,她彎身撿起,淡淡掃著。蔣青禾尾隨跟來:「是誰?」

    祝翠娘將紙張放到他手裡,語聲煩躁:「又是個討人厭的戲迷。」

    蔣青禾壞笑。仍掉紙張,從身後摟住她,不忘揉搓她胸前渾圓,語聲曖昧:「你這麼受歡迎,我很吃味的。」

    祝翠娘從他懷裡脫出,回眸睨他,柔若無骨的白嫩纖手擺弄著他胸前垂發。嬌嗔道:「那我呢,你回家摟那個趙仙仙,和她在床上顛鸞倒鳳的時候,你想過我在這邊獨守空閨的滋味麼?」

    「別生氣,不是已經快了麼?」

    「哼。」

    祝翠娘轉身往別處走去:「看吶,時間也不早了,你該回去了。省得被她發現古怪。」

    我鬆了口氣,看向楊修夷,他攬我入懷:「回去說吧。」

    在南斜街平樂茶肆的二樓包廂坐下,隨便點了些東西,我聚精會神的把玩著楊修夷買給我的組木暗格,繞了半天都解不開。

    他坐在我對面作畫,時而凝眉沉思,時而提筆著墨,良久,將他畫好的數張紙推了過來:「初九。你看看。」

    我被組木暗格弄得快要氣死,沒空理他。他長手一撈,奪了過去,幾下就將九個木格全數解開,在檀木茶海上一字排開。我愣了愣,憤怒的瞪向他:「你太過分了!」

    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那幾張畫,他道:「你比對下。」

    我撿起畫紙,一張是一個身姿窈窕綽約的女人。蒙著垂置腹前的面紗,手執一柄長劍。她身後跟著兩個女人,同樣蒙面,其中一個豐盈嬌媚的女人確實眼熟。比對另一張畫裡的祝翠娘,我幾乎可以馬上認定她們是同一個人。

    我道:「會不會是你腦袋裡認定了她是祝翠娘,所以才畫的相似了?」

    他端起茶盞,搖頭:「不會。」

    我又比對一番,忽的心下一咯登,伸手指向為首的那個女人:「她,她穿得可是藍衣?」

    楊修夷濃眉微擰,搖頭:「不是,穿的是白衣,不過面紗為藍色。」

    「眉梢有顆黑痣?」

    「似乎是有。」

    我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盯著畫中人:「那,她多大?模樣怎麼樣,膚色很白對不對?」

    楊修夷黑眸浮出一絲擔憂:「初九,你怎麼了?臉色白成這樣?」

    「是不是很年輕,眼睛很漂亮很妖嬈,不,不對,她現在應該也有三十多歲了,不算年輕……」

    他繞過茶海,坐到我身旁,握住我顫抖不已的手:「初九?」

    心下一痛,我幾乎要哭出眼淚:「楊修夷,她,她就是砍我腰的那個女人!」

    他身子一僵:「什麼?」

    腦袋忽然好痛,我艱難的回憶著:「她要殺我姑姑,我替姑姑擋下了那一劍,被她攔腰砍作了兩半。姑姑為了救我,在我身上設下重光不息咒,為此姑姑粉身碎骨,她,她……」眼淚潸然掉下,我激動的抬起頭,「就是這個女人!我們全村被殺也一定跟她有關!我要找到她!楊修夷,你記得她的容貌麼,可以用乾元星陣尋到她嗎?不對,連我都記不住,她帶著面紗,面紗……對了,祝翠娘,我要去找祝翠娘!」

    他一把拉住我:「初九,先別急。」

    頭痛快要將我撕裂,我含糊不清的說道:「一定是她!她知道我還活著,她知道我身上有重光不息咒,所以她在月樓手背上劃了一刀,她是來捉我的!可是為什麼會找到我,為什麼會找到夏月樓,我知道了,楊修夷,是原清拾的那塊白玉!那塊玉上一定有蹊蹺,所以月樓身上有避塵障都能被她找到,她以為是我!但是為什麼原清拾不知道我身上有重光不息咒,為什麼原清拾能一直出現在我的夢裡,而她沒有……」

    他將我抱在懷中,眸色痛惜:「別說了,你冷靜一下。」

    我抬起頭,驚恐的看著他:「楊修夷,你知道嗎,我當時被她一劍砍成了兩半,地上都是我的血和我的內臟,樹林裡好黑,我已經死了,真的死過一回了,這種感覺好可怕……」

    臉被他雙手捧起,深如幽潭的漂亮黑眸凝視我:「初九,看著我的眼睛,先別說話。」

    我伸手抱住痛的不行的腦袋:「可是我要去她報仇啊!我一定要殺了她的!」

    「初九!」

    我將他推開,起身要走,他緊緊擁住我,深吸一口氣:「初九!先聽話好不好?」

    我狠拍著他的胳膊:「你放開我!我要去找祝翠娘,我要把她們都殺了!我姑姑不能白死!」

    他捏住我雙肩,怒道:「你給我冷靜點!」

    我喃喃看著他:「冷靜,對!冷靜,我不能殺人,我們月家的人都不能殺人……」

    我難過的看向他,哭道:「可是楊修夷,就是因為不能殺人,所以我們只能被人殺。還有我們的血,月家女人都要喝絕經湯藥,我們不能生子,我們多想要孩子啊!你說我娘親為什麼要嫁給我爹呢,她為什麼會願意嫁到這麼古怪的村子裡來,如果她不嫁過來,就不會有我,我好討厭自己啊,我這樣活著好難受,我每天都在問自己……」

    頭痛加劇,現實和記憶混淆不清,心裡莫名有好多話想哭訴,他卻不給我這個機會,修長手指點在我眉間,阻斷了我所有話語,昏迷在他懷裡之前,他眸中痛色如化不開的濃墨,輕聲道:「先睡一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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