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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十七章 渣男母女三人傳 文 / 糖水菠蘿

    夏月樓說紅衣女子的夫婿定在附近,他功夫極高,衛真未必是對手,不如先回二一添作五,等明後兩日再去暖春閣。

    我是一個死要面子的人,所以饒是我對紅衣女子和夏月樓的恩怨有諸多好奇,但我說了不管夏月樓的事,便是不管,我強憋著不問,終於憋到了入睡前。

    我躺在軟榻上,夏月樓躺在床上。我翻來又翻去,坐起又躺回,黑暗中寢衣軟毯不斷摩挲。

    夏月樓可能聽不下去了,幽幽歎氣:「初九。」

    我忙說:「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你別說。」

    她一笑:「我是想跟你說兩句對不起。」

    「啊?」

    她翻了個身,面朝向我:「還記得我初來你這,你每日醒來時皆在地上麼,其實是我把你推下去的,因我常要半夜出去,有人睡在一旁總是不便。」

    「……」

    我頓時很想衝上去把她踹下床,如果我打得過她的話。

    「此乃其一,還有一句對不起是因今日之事。論起拳腳功夫,我雖未必贏得了她們,卻至少可助你全身而逃,最後卻反過來害你受罪,平白挨了那麼多打……」

    她不提還好,我很是不滿:「那你為何不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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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淡笑:「一旦還手,我的戲便演不下去了。」

    「戲?」

    她輕啞道:「是啊,戲,我奪回夏家產業必不可少的戲。」

    「產業……」

    「初九,你看我如今境遇極慘,便受了我的委託吧,我將我的故事都說給你聽。」

    「……」

    未等我說話,她便直接開口:「我家為匡城最大布坊之一,今日那紅衣女子,名喚夏月河,乃我同父異母的妹妹,小我五個月,也是我今生最大的宿敵。」

    我一愣:「竟是你妹妹?」

    「說是妹妹,比之路人還不如……便從我爹開始說起吧。」

    她在床頭坐起,斟酌了片刻,緩緩開口:「我爹自小父母雙亡,早年一貧如洗,娘親不顧舅舅反對,硬要陪他吃苦受罪。後因娘親高超的紡織之術和刺繡絕活,他們在匡城打下了一片天地。娘親以為苦盡甘來,卻不想我爹有了萬貫家財之後,也有了男人的花花腸子,成日流連花巷,招蜂引蝶,小妾更是一個一個往家裡送,其中一個便是如今我夏家主母,夏月河的生母,蔡鳳瑜。」

    她說得極慢,如事不關己,聲音於黑暗裡聽來,別是一番清脆細膩:「蔡鳳瑜體態嬌媚,能歌善舞,生得一張抹了蜜的巧嘴,比起我只會埋頭做活的娘親,她更懂得如何討男人歡心。她將爹爹哄得暈頭轉向,一顆心全拴在了她身上。爹爹逐漸冷落娘親,夜夜陪在蔡鳳瑜身邊,對娘親不聞不問,連娘親染了重症也是最後一個知曉的。」

    「好可惡……」

    她笑了笑,頗有些淒涼:「更可惡的是,娘親垂死之際想要見爹爹一面,我派人去喚了八次。爹爹卻在醉塵閣瀟灑快活,懶於跑上一趟,最終娘親含恨離世。好在爹爹對娘親還有一絲薄倖,給了娘親一個體面的葬禮,卻未想一個月不到,娘親屍骨未寒,他便立即續絃蔡鳳瑜,將她提為了正妻。」

    我霍的一下坐直身子,氣急敗壞:「這還是人麼!簡直是畜生!」

    她苦笑:「這樣薄情寡性的男人做這悖於倫常綱理,禮崩樂壞之事本該受萬夫之責,可笑這世間男尊女卑,女人皆為弱勢,愛好擺弄口舌的市井巷尾之輩們以積毀銷骨之勢傳遍蜚語,皆是對我娘親的污蔑。有說她馭夫無術,自己沒本事,才讓男人被人搶走。有說她害了病,不能行夫妻之道,難將丈夫伺候妥帖。也有說她偷了漢子才被夏家老爺冷落,最終遭了報應。那時我只有七歲,尚且年幼,聽得這些砭骨針肉的話,氣得每夜大哭,後覺知事情不會空穴來風,我托奶媽去查訪,最後查出流言之源正是蔡鳳瑜,連我娘親的病都是她以慢性毒草所為。」

    我氣到不行:「好可怕的女人,這世間怎會有如此蛇蠍毒婦!之後呢?你是如何作為的?」

    「奶娘教我隱忍,幫我一起搜集證據要去衙門告發。無奈那時我太過年幼,奶娘又無權無勢,我們不得不處處受制於人,每次證據尋到關鍵處都被蔡鳳瑜毀得一乾二淨。這案子一晃數年,就算找到了證據,那當官的也會嫌煩,懶得受理。可我斷不會讓娘親平白枉死,律法上制裁不了她,我便想盡辦法使壞。我派過殺手,下過毒藥,耍過無數心眼,卻被這隻老狐狸一次次躲掉。」

    說到這兒,她忽然停下,問我:「初九,你覺得我可怕麼?」

    我想了想,反問她:「蔡鳳瑜應該也對你派過殺手,下過毒藥,耍過無數心眼吧?」

    她淡笑:「她當了夏家主母,明面上自是要對我客客氣氣,背地裡確實如此。」

    「那你和夏月河……」

    「她?」夏月樓冷冷一笑,「小時她雖為庶出,卻仗著蔡鳳瑜受寵,在日常中處處與我鬥狠,自打蔡鳳瑜變為正室,取我娘親而替後,她更是囂張跋扈,和我形同水火。不過她不足為道,雖是蔡鳳瑜的女兒,腦子卻只夠當水壺用,唯一讓我忌諱的是她的武藝,這一點我遠不如她。」

    說到這兒,她似乎搖了下頭:「不,我太自負了,她除了一身的好武藝,還有個能幹的娘,初九,你可知我如何落到今日裝瘋賣傻的境地麼?」

    我盤腿坐在軟榻上,托腮嘀咕:「我哪能知道……」

    她一笑:「我幼時與匡城另一戶大家少爺訂了一門娃娃親,那人喚作嚴謙,模樣倒有些俊俏。本是去年我們便該操辦婚事,但爹爹遭了橫禍去世,便將婚期延遲了八個月。可笑的是,夏月河不知是從小與我搶奪慣了,還是真心相中了嚴謙,鬧著要嫁給他,但以我的心高氣傲,即便對嚴謙毫無感情也是定然不肯。蔡鳳瑜雖為人心狠手辣,卻極為疼愛這個女兒,眼看夏月河尋死覓活,便於成親前日派六個頗有身手的婆子強灌了我瘋藥。夏月河頂著紅蓋頭,替我嫁入了嚴家。」

    我疑惑:「這個瘋藥……」

    她笑笑:「奶娘事後灌我糞水,將瘋藥全吐光了。」

    我頓時心驚:「天吶!」

    她仍是笑笑:「無礙,這些於我而言不算什麼。」

    她繼續說:「我以為少了一個武藝高強的夏月河,對付蔡鳳瑜便容易許多。我索性裝瘋賣傻前去掐她,卻未想蔡鳳瑜的功夫竟遠在夏月河之上。她可能覺得如今爹爹死了,嚴謙那邊也打發了,留我始終是根刺,便變本加厲的欲置我於死地。但夏月河著實恨我,饒是已嫁出了門也不肯放過我。正好夏家現在她們母女二人獨大,也用不著逢場作戲,直接派人將我關押在地室,每日虐待折磨我。幸好奶娘派人通知舅舅前來,她們及時收到消息,將我放出,好生供養,在舅舅面前裝盡好人。」

    聽到這裡我有些不解:「你舅舅的模樣瞧上去頗有俠骨之風,身手也是不錯,為何不讓他揍死那對討人厭的母女?」

    她微微歎氣:「早些年不說,一是不想令舅舅背上殺人罪名,二是因這夏家產業多半為我娘親所拼。舅舅若殺了人,我必受累,到時娘親的產業便歸了我爹和其他妾室,我不服。而如今不說,卻因這蔡鳳瑜本領實在高深莫測,我怕舅舅也不是她對手,說出真相唯恐害了他。我跟在他身後從夏府溜出,被發現後也只說害怕呆在家裡,求他將我帶走。他覺得事有蹊蹺,便也依了,四方聯繫後將我托付在了你這兒。這也如了我的心願,因為你柳宣城離冠隱村極盡,我每夜出去便是尋訪這冠隱村的方位。」

    我憶起那纍纍森寒的棺材,不由心下一顫:「你去那鬼地方做什麼?」

    她苦笑:「因我在武藝上就算苦練三十年,也未必是她們母女二人的對手,便想另闢蹊徑,學些旁門左道。實不相瞞,奶娘其實為冠隱村後人,她給了我一張藏於棋譜中的地圖,讓我去撞下運氣。」

    我縮回被中:「你膽子可真大,那鬼地方也敢去……」

    她歎氣:「別怕,其實沒有鬼怪作祟,你不也在那看到了活人麼?」

    我愈發毛骨悚然:「可是,可是那門口那麼多的棺材,看樣子都有一百多年了,你一個養在深閨的姑娘家,怎麼敢進去。」

    她忽然奇怪道:「我以為你會知曉的,莫非你不知?」

    「什麼?」

    「奶娘說這些棺材擺的乃是一個巫陣。」

    我頓時有些難堪,硬嘴道:「亂講!哪有這種巫陣,分明就是嚇人的!」

    「奶娘說這是上古之巫。」

    我一驚:「上古之巫?」

    怎麼又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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