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朝廷打算封盧象升為宣大總督，統宣城，那詔令怕是沒多久就會下來，到時候，咱們可就麻煩了！」高迎祥一臉鬱悶的看著眼前那個壯碩男子，擔憂的說道。
男子身材健碩，眉宇之間，有著說不清的傲氣長存，他冷笑一聲道，「若是這事情是真的，闖王自然不需擔心，那盧象升一來，只怕首先對付的不是我們，而是那後金！」
「自成，你確定？」高迎祥問道。
壯碩男子，自然便是大名鼎鼎的李自成，此時他尚未獲取闖王之位，但已經是嶄露頭角，在這農民軍之中，可以說是數一數二的人物。
「盧象升此人胸有大志，才智極高，其為人的目標，乃是穩固明朝統治。而在此前提之下，卻還有著一個重點，便是驅除韃虜，保衛中華，這人若是入了宣城，只怕當即就會和那對宣城虎視眈眈的後金之人，針鋒相對！」
李自成道，「因此，我們這一次也無須搶奪宣城之地，只需入城之中，抄了那些貪官污吏的家，這便足夠，剩下的爛攤子，且由盧象升收拾去吧！」
高迎祥自然是樂的大笑，他拍了拍手，道，「前些天有消息說那後金貝勒多鐸進攻宣城，也不知道是否成功。若是他拿下了宣城……」
「宣城雖然沒什麼能人，但好歹也是一座堅城，應當不會這麼快就被攻下吧？」李自成皺著眉頭說道。
卻在此時，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忽然間闖入。卻是李自成手下的軍師，牛金星。
「怎麼了？」李自成看著牛金星那慌慌張張的模樣，問道。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牛金星連道，「闖王你們快出來看看，我們這軍營現在都變成什麼樣子了！」
兩人頓時心驚，急忙邁開腳步，走出了帳篷之中。
方一走出，便聽到那嘈雜的聲音響起。
「小兄弟，我看你年紀輕輕的這就入了反軍之中。這家中也不知道可還有什麼親人……哦。還有一個八十歲老母，這就不對了，你說你這般年紀若是出了點什麼事情，讓你母親怎麼辦？要不你就加入咱們協會。到時候購買些基金。一旦出了事故。也可以讓你老母有個養老之資……」
「這位大哥，一看你就是有過去的男人。咦，你這手指怎麼……唉。戰爭害人吶，動不動的就是身體傷殘，時不時又是生命危險，這種日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一個頭。大哥，我告訴你，我們協會……」
「嘖嘖，你看看你們在吃什麼！這肉一看就是壞掉的肉，這東西吃了，豈不是害了你們自己？來來，我這裡還有一點細面，你們做一做，暫且填填肚子。我是什麼人……哦，忘了介紹，我是棄暗投明互助協會的會員……」
高迎祥疑惑的看著那一群熱情的在軍營之中講著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玩意兒，熟絡的簡直就像是這一幫農民軍親人一樣的男女老少，頓時問道，「這些人都是做什麼的？他們口中那協會，又是什麼玩意兒？」
「我也不大清楚，似乎聽說，這群人乃是在那後金貝勒的幫助下，建立起來了一個什麼協會，這會兒，到我們這裡來拉人來了！」牛金星道。
「協會？還是後金的？這群人是傻了不成，這些年後金在大明的土地上造了多少孽，他們還敢幫助後金人拉人，真不怕諸多士兵殺了他們？」
高迎祥口中雖然冷哼，但是這說話的底氣卻是相當不足。
他能夠清楚的看出來，就在自己說話的時候，已經有那麼一群人加入了那些人的協會之中。
而那些動手殺人的？
一個都沒有！
「這些人似乎說了好多誘惑的條件，似乎加入他們還有錢送之類的……」牛金星苦笑道。
「送錢？」李自成咂了咂嘴吧，「這倒是個辦法，可是，他得用多少錢，才能拉攏這麼多人？」
正說著呢，一個穿著較為富貴的男子，已是壯著膽子走上前來。
「敢為幾位可是這農民軍的將領？」那人問道。
「是，又如何？」李自成笑道。
「是的話，小人還真得好好的感謝諸位。」男人忽然施了一禮，「這些年便是大明的軍官，經過咱們地界的，也少有不搜刮的。能夠對我等百姓秋毫無犯的，除了貝勒爺的軍隊之外，也就諸位了！」
李自成頓時心中微微一驚，「你是說那個後金的貝勒，對你們也是秋毫無犯？」
那男人點了點頭。
李自成頓時和高迎祥、牛金星對視一眼，心中自是說不出的驚訝。
在他們的腦海中，那後金人大多都是一群化外之人，便是這些年多向中原學習，可始終改不了其凶性。
而這些人能夠對百姓秋毫無犯，那可是……
咦？
「你是說，後金軍隊已經進入宣城了？」李自成道。
「當然。」男人笑了起來，「貝勒爺給了我們好大的前程，我等自然也要幫他一把……對了，不知道幾位對於我們這……」
「閉上你的嘴巴吧，也是在速成班呆過的，怎麼就這麼沒有眼力呢？」楊毅忽然走上前來，一把將男人推搡出去，「小人見過闖王、闖將！」
「你認得我們？」高迎祥問道。
「不認識，但是這般氣度，我自然能夠猜出幾位的身份。」楊毅笑道，「我協會會員對貴軍多有打攪，實在是不好意思，作為賠償，我已經讓人帶來了兩萬石的糧食，還請幾位驗收……」
高迎祥頓時笑了起來，那李自成卻是皺了皺眉頭。「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可以告訴我，你有何要求麼？」
楊毅笑道，「闖將果然是聰明人，我這便直說了吧，貝勒爺在十里之外布下了一場宴席，還請闖將賞臉一會！」
……
張晨雖然早已料到李自成會來，但是他決計沒有想到，對方來的這麼快。
「你就是多鐸？」李自成看著張晨。問道。
「正是！」
「但你看上去並不像是我聽說的多鐸。」李自成道。「我所聽說的多鐸，是一個殺戮成性的凶暴武將，而你，卻像是一個狡詐多端的奸商！」
「我本來就是奸商。那麼。闖將是否願意和我這個奸商來談一筆生意？」張晨問道。
「什麼生意？」
「瓜分天下的生意！」張晨道。「五年之內，我們兩家奪下整個大明的江山，劃長江而治。你可願意？」
「我漢人的江山，憑什麼讓給你們這些後金人？」李自成冷笑道，「這筆生意於情於理我都不可能接受，若是你妄想讓我做漢奸的話，還是請回吧！」
「漢奸？」張晨搖了搖頭，「不，我並不覺得你這是做了一個漢奸，甚至可以說，你所要做的事情，乃是真正的，為了漢人而謀利的事情！」
「什麼意思？」
李自成盯著張晨，目光之中俱是不敢相信的神色，可是，當他注意到張晨那一雙滿懷自信的瞳孔之時，他整個身子，卻是不由的微微一顫。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李自成心中有些微微的惶恐，他竟是感覺到了一種，好像站在一個無底深淵之前的可怖感覺。
那眼前似乎有著一張巨大的漆黑大嘴正在等待著他，其中有著無窮無盡的神秘，可是，一旦伸手觸及，便會讓其清楚的感覺到，在這其中所擁有的駭人威力！
張晨緩緩的站起身來，抽出腰間長刀。
李自成頓時緊張起來，卻沒想到，張晨一把，將這長刀刺入了地面之下！
「闖將，我問你，你所爭取的是什麼？」張晨問道，「是江山，是帝位，是財富，是美人，還是名揚青史，永世長存？」
李自成忽然愣住，他心中似乎有著一道道驚雷劃過，不知不覺之間，他居然搖起了頭。
「不，都不是！」李自成大聲說道，「我要的，是這天下千千萬萬的農民獲得權益，讓他們可以在那些貪官污吏、黑心地主的面前擁有一個對抗的能力，讓他們能夠不用受到層層的剝削、不用負擔厚重的稅務，讓他們可以得到真正公平的地位！」
說完，他心中便是一驚。
這種他心中存著的意志，怎麼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在這後金貝勒的面前，開口說了出來？
可當張晨緊緊的盯著他，搖頭表示反對的時候，李自成那最後的一絲疑惑，也是瞬間消退。
「你這是什麼意思？」李自成問道。
「這不過是你現在的目標罷了，當你真正走上巔峰的時候，你根本不可能還想到這些。」張晨道，「這些豪言壯志，無數人曾經說過，可當他們坐上龍椅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裡，剩下的就只有如何保住自己的位置，如何壓迫那底層的農民了！你，也不可能例外！」
「不，我絕對不會變成那個樣子！」李自成大聲吼道。
「你如何保證自己不會變成這樣子，又如何保證，當你真的坐上帝位之後，你的後人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別忘了，你現在反的這個朝廷，他的朱太祖，可也是一個農民！」張晨冷聲道。
李自成當即傻了眼，現在還在夾縫之中求生的他，還真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下意識的，李自成開口問道，「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張晨鬆了口氣，嘴角露出笑意，「很簡單，我們只需要做到一個，曾經有人打算做，也真的做了，卻徹底做失敗的一件事情就行了！」
「什麼事？」
「以戰爭換和平，用鬥爭換公正，然後……」張晨攤開手臂，恍若環抱著整個世界，「讓這個國度，一步一步的，走向繁榮，走向……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