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非常的安靜,嚴珺萍只是冷眼看著喬然和穆梓歆走過來。
穆梓歆先一步在邊上的沙發坐下,而喬然則拿起茶几上的水壺倒了杯水,遞給嚴珺萍。
嚴珺萍卻連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看著自己的女兒:「歆兒,收拾東西搬回家去住。」
「媽,我在這住得好好的,幹嘛又搬回去。」穆梓歆皺眉說著,只是目光忍不住地往喬然那兒看,不想她還這樣端著水杯被冷在那兒。
喬然抿了抿唇,眉眼間還是平和,將水杯放在嚴珺萍面前的茶几上,找了另一處的單人沙發坐下。
而嚴珺萍像是打定主意刻意無視喬然,只盯著自己的小女兒:「幹嘛回去?!雜誌都已經傳遍了,你還等著你爸來抓你嗎!」
穆梓歆的脾氣像爸爸穆延生,兩父女本就容易起爭執,這事要是傳到穆延生的耳中,家裡可就不安寧了。
穆梓歆眉頭皺得更厲害了,沉默一會兒,她抬著頭認真地看著母親:「媽,就算是爸爸來,這件事也還是這樣,我不會離開喬然。」
嚴珺萍睜大了眼睛,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她一晚上都沒睡好,全靠著自我說服地說著小女兒只是玩玩,一時走偏了,她上門勸說一番就會改好的。
可穆梓歆卻直接打碎了這樣的自我催眠。
終於緩過氣來,嚴珺萍猛地站起,走過去就是一巴掌:「胡鬧!」
這還是嚴珺萍第一次打穆梓歆,這一掌下去,不說是挨打的穆梓歆,就連她自己僵了動作愣了神。
穆梓歆捂著發疼發燙的臉頰,心底冒出幾絲委屈,眼角也不禁帶上點淚花。
嚴珺萍猛地回過神,顫著唇看著打小寵愛著的小女兒,按著胸口後退一步坐倒在沙發上,大喘著氣。
穆梓歆眼中閃過一絲慌張,可偏偏倔強著一時猶豫沒有上前。
倒是喬然先一步過去拿起水杯端到嚴珺萍嘴邊,想著要給嚴珺萍輕拍幾下背順順氣。
嚴珺萍正不知道這氣該怎麼順,看喬然動作,皺著眉一把打開水杯,水直接潑在了喬然腿上,驚得喬然後退一步,看看嚴珺萍的神色,有些無措。
「滾開,要是沒有你,歆兒也不會這樣!」
「媽!」穆梓歆急忙上前一步拉開喬然,看看她腿上雖然濕了一片,但好在不是熱水,這才鬆口氣看向嚴珺萍,「媽,是我硬追的喬然,跟她沒有關係!」
嚴珺萍痛心地看著穆梓歆:「歆兒,你為了這個女人這麼跟媽說話?!」她指著喬然,手明顯地顫抖著。
「我——」穆梓歆想要反駁,卻被喬然拉了一下。她看了眼喬然,沉吟片刻在嚴珺萍身邊坐下,拉起嚴珺萍的手。
嚴珺萍還在氣頭上,猛地把手抽回,奈何穆梓歆又一次拉住,轉頭看向小女兒,卻被她臉頰上那片不自然的紅色憋回了氣,沒有再抽開。
這正是穆梓歆想要的效果,她給喬然打了個眼色讓她暫時先走開,在喬然離開後才好聲好氣地說話:「媽,還記得之前那次交了個外國的男朋友,你問過我什麼嗎?」
嚴珺萍皺著眉,想要說話,卻因著自己剛才狠狠打了女兒一個耳光,終於還是耐著心想了想:「問你還回來嗎。」
穆梓歆笑了:「是啊,那時候媽你特別著急,一點都不希望我以後嫁到國外再不回來了。」
大概是被點到心聲,嚴珺萍的眉頭稍稍有點鬆動:「我那時候就說那人不可靠,這感情不好,你就該聽媽的話,這次——」
「媽。」穆梓歆打斷嚴珺萍的話,依舊牢牢抓著自己的步調,「那次分手,你還有擔心我是不是難過呢。」
嚴珺萍點頭:「是啊,你一個人在外面,都沒人能說個心事。」
見嚴珺萍順著自己的路來了,穆梓歆笑說:「那時候,我說了什麼?」
嚴珺萍一時間愣住了。
她怔怔地看著穆梓歆,而穆梓歆也是坦然地看著自己。
那時候,穆梓歆的語氣非常地無所謂。
「反正只是打發時間,沒趣了就甩了唄。從小到大都還沒遇到過有意思的人哎。」
嚴珺萍以為那只是隨口說說。
「那時候你就喜歡女人了?」嚴珺萍盯著穆梓歆,很想從女兒的臉上看出點什麼。
穆梓歆坦然地點頭,將這事全攬在了自己身上。
「我怎麼會生出你這樣一個變態啊!」嚴珺萍臉上滿是痛苦,伸手拍打著穆梓歆,「你讓我怎麼辦好,怎麼辦好!」
這邊的動靜太大,喬然禁不住從畫室裡走出來,站在門口神色複雜地看著穆梓歆。
太舒服的生活,竟然讓她幾乎都忘了父母發現時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如果單單只是對她的辱罵和苛責,喬然早已做好準備面對和接受,偏偏這樣痛心疾首流著淚的媽媽,讓喬然不知道該怎麼是好。
喬然看向穆梓歆,她的眼中掩著難過。
即使穆梓歆知道母親是氣急了什麼話都能罵出口,甚至早做過了心理建設,但聽到的時候心還是疼得厲害。
可是穆梓歆還態度堅決:「媽,我也有猶豫過,掙扎過,但是我沒辦法,我喜歡不上那些人。」她的話裡話外,將這個選擇完全歸結到了自己,哪怕沒有喬然,她也不可能喜歡上男人。
而事實呢?穆梓歆沒有想過,在最初的時候。
但是想了又怎麼樣呢?事實就是她喜歡上了喬然,而喬然是一名女性。
喜歡一個人與性別無關,但是穆梓歆不希望父母將這個責任歸責到喬然身上,穆延生可能對此作出的動作,穆梓歆這個最像他的女兒完全能夠想像到。
嚴珺萍睜大了眼睛看著穆梓歆,想要說話,卻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穆梓歆驚慌地將媽媽扶住,讓她靠著沙發,無措地抬頭看向喬然。
在這一刻,她不是那個完全能夠將局勢把握在手中、自信張揚的穆二小姐,她只是個不知所措的女兒。
喬然立刻走過去,幫著將嚴珺萍平躺下來,腳抬高墊著沙發扶手,按壓人中。
穆梓歆站在一旁想幫忙又不知道能做什麼,看看喬然又不敢打斷她。
這時候,門鈴又是一陣響。
穆梓歆看一眼嚴珺萍,再看看喬然,一跺腳往門口跑去打開門。如果這次上門來的是穆延生,她也真是沒辦法了。
好在,這次進門來的是穆梓瀟。
她同樣是一臉的急色,一進門沒看清人就問:「梓歆,媽是不是過來了?!」
話問完,也已經從穆梓歆臉上看到了答案:「怎麼了?」如果人已經過來了,那現在的氣氛又是怎麼回事?
「媽暈過去了。」穆梓歆急忙拉著穆梓瀟走到客廳,「姐,該怎麼辦?對,打電話給醫院!」
說著她掏出手機著急著撥號,卻沒拿穩手機落了地。
她立刻撿起來重新解鎖,卻聽到嚴珺萍虛弱的聲音:「不用了。」
聽到聲音,穆梓歆和穆梓瀟二人都圍了過去,喬然趁勢站起退到一邊。
「媽,你怎麼就自己來了呢,現在感覺怎麼樣?」穆梓瀟著急地說,
嚴珺萍看上去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卻推開穆梓歆伸過來扶的手,拉著穆梓瀟一副要站起來的樣子。
「媽,你再坐會兒,小心著點。」穆梓歆幾乎急紅了眼睛。
嚴珺萍卻看都不願看她:「我老了,管不住你,你自己想想怎麼跟你爸交代吧!」說著,她就扶著穆梓瀟就要往門口走。
喬然想要走上前,卻被穆梓瀟的目光阻止。
穆梓瀟看了眼嚴珺萍的神色,搖搖頭轉向穆梓歆:「梓歆,現在媽不舒服,我先陪媽回去。」剩下的,她一時也不好說什麼,要是被父母知道她早知情了,只怕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
穆梓歆沒有吱聲,看嚴珺萍連看都不願看到自己的樣子,雙眼中的光澤都黯淡了不少,只好點點頭朝穆梓瀟比了一個電話的手勢,等電話聯繫。
隨著關門聲落下,房間裡徹底安靜下來。
餐廳裡吃了一半的早餐早已涼透,一如現在屋裡的氣氛。
穆梓歆坐倒在沙發裡,垂著頭一動不動的,喬然走過去,輕輕坐在她身邊,伸手抱住她的肩膀。
好一會兒,穆梓歆才抬起頭,眼睛通紅得厲害:「喬然,我不想氣壞媽的。」
她想過自己準備好一切,向父母坦白的時候,可以據理力爭。
她可以將一大堆的相關資料拿給父母看,告訴他們這只是一個少數群體,而不是錯誤,更不是病。她可以用堅實的經濟基礎做到完全的自主獨立,即使是爸媽也說不過她,拿她沒辦法。
她也考慮過這件事會讓爸媽傷心,卻下意識地將這一點輕輕略過了。
嚴珺萍在自己面前氣暈過去,是她連想都不願想的事情。
還有從未有過的責罵,那個耳光,那聲變態。
喬然伸手擦去穆梓歆眼角的淚,頭挨著穆梓歆的頭,用無聲的擁抱表達著陪伴。
氣氛稍緩了一點,兩人又沉默了許久,穆梓歆像是精神了一些。
她擦擦雙眼,咧出一個笑容:「喬然,這件事肯定是瞞不住了,你得先知道一些可能的情況。」
喬然點頭,挺直著脊背目光堅定。
「以我爸的性格,他不會像媽這樣直接找上門了,最多三天,我要回家和他談。最糟糕的情況……」她的笑容有些困難,「我會被關在家裡。」
喬然露出了擔心的神色。
穆梓歆卻又跳過這個:「我們先說你的。喬然,之後可能會有人找你,也可能說些難聽的話,你——」
喬然握了一下穆梓歆的手:
當時她接受穆梓歆,曾說過。
除非你開口,我不會離開。
穆梓歆愣了一下,眼角終於流露出一絲笑意:「有你支持,我就不會垮。」她想了想,又指出一點,「還有,這個雜誌在全國發行都不錯,喬然,你的父母可能也會看到。」
喬然沉吟著點頭:
「嗯,琰傑那兒我已經交代了,明月他們生意現在做的不錯,幾個人又都有各自的背景,實在不行你找他們就是,爸應該也不會對他們做的太過分。」想到這兒,穆梓歆眼中閃過一絲厲色,「這件事解決了之後,我定要把那個拍照的人揪出來教訓一頓!」
因為這一張照片,她的計劃完全被打亂,準備好的鋪墊都沒來得及用,整整提前了大半年。
作者有話要說: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