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們趕到幼兒園時,差不多剛好是幼兒園放學的時間。
門口已經停放了不少車子,穆梓歆沒有靠過去，而是選擇了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能清楚看到幼兒園的門口。
「我們下車走過去接吧。」穆梓歆笑吟吟地說。
喬然當然沒有拒絕。
當兩人走到幼兒園門口時,很快就看到繃著臉的穆奕寧，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另一個得意洋洋的孩子。
穆梓歆皺了眉頭，這是家裡的小公主被欺負了嗎？
「寧寧。」她喚了一聲,然後就看到小公主轉過頭來，那原本睜大了忍耐著的眼中泛了紅。
喬然感覺到手被輕輕捏了一下,看向身旁的穆梓歆，點點頭走過去。
走到穆奕寧身邊，喬然半蹲□子，拿起穆奕寧還掛在書包上的小圍巾，想了想反手將自己脖子上的摘下來，給她繞了兩圈，再給她帶上帽子。
做完這一些，喬然對著疑惑地看過來的穆奕寧露出一個微笑。
穆奕寧張了張嘴，眼裡的紅意倒是退了去。看她的眼神，顯然是認出了眼前這個給自己圍上暖和圍巾的——阿姨。
直到這時候，穆梓歆才走到她們身邊，看著穆奕寧：「寧寧，咱們應該是怎麼樣的？」她挑著眉，言語間透著張揚，在喬然看來就算是說她囂張那也沒錯。
穆奕寧吸吸鼻子，然後轉頭看向之前那得意洋洋的孩子，臉上的表情跟穆梓歆簡直如出一轍：「我是沒有爸爸，但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媽媽，還有兩個漂亮的小阿姨，你有麼！」
就連句末那帶著一分不屑意味的「你有麼」，滿滿的都是不需要再問的肯定語氣，讓喬然有那麼一瞬間覺得眼前這孩子就是縮小版的穆梓歆。
至於被穆奕寧質問的那個孩子，先是一愣，然後看看還蹲著的喬然，以及一旁站著的穆梓歆，呆了會兒，眼睛一紅，淚珠子滾落了下來。
看到這樣的場景，穆奕寧似乎也有稍稍的愣怔，緊接著不再看她，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
喬然在一旁看著，不禁聯想到穆梓歆小時候，如果不是從小就習慣了這樣的面對方式，那長大後的穆梓歆恐怕也不會那麼自然地就流露出這樣的舉止和神態吧。
小孩子的哭泣引來了周圍的注意力，幼兒園放學本來就是人來人往的時候，那個孩子的父母也只是剛好去和孩子的老師聊一會兒，發現自己的女兒哭了，急忙趕過來哄人，同時不善地看向離女兒最近的幾人。
「你們對我女兒做了什麼？」孩子的爸爸沉著臉質問著，這一聲，讓周圍來往的家長更多地關注了這邊。
喬然見狀，將穆奕寧往自己懷裡輕輕一帶，讓她靠著自己，鬆軟的圍巾遮去了她大半的臉。
穆奕寧先是下意識地一掙，但很快反應過來，乖乖地靠著這個只見過一次、卻讓她感覺好溫柔的阿姨，任由她抱著。
至於穆梓歆，她沒急著說話，反倒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個男人，看得他臉又漲紅了一分才淡淡地說：「我倒是想問問，你們對孩子做了什麼，才讓她會說這樣一句話呢。」
男人對穆梓歆輕描淡寫下的暗諷非常不滿，指著哭得越發厲害的孩子說：「你看看，是我家的孩子在哭，我們能對你孩子做什麼？！」
這樣的爭執，就連老師都被引了過來，更不用說周圍乾脆駐足而觀的家長和孩子們。
可是，沒等老師擺出笑臉想要調解，穆梓歆只是轉頭看向穆奕寧：「寧寧，剛才你說了什麼，再說一次讓所有人聽聽。讓他們——」她冷冷地看向眼前比自己壯碩不止一倍的男人，「看看，是怎麼回事。」
喬然不贊同地看向穆梓歆。
穆奕寧還只是個四歲的孩子，入幼兒園也不過半年時間，明明只要她們開口就能說清楚的事，一定要穆奕寧自己來面對嗎？
但是，穆奕寧卻已經伸手拉下自己臉上的圍巾，她依舊靠著喬然，小小的身子卻挺得直直的。
喬然低頭，看到她背在身後的小手緊緊握著拳頭，忍不住伸手握住她的。
穆奕寧感覺到手上一暖，一下子覺得有了力氣，把頭抬得高高的：「我雖然沒有爸爸，但我有全世界最好的媽媽，還有兩個漂亮的小阿姨，你有麼。」
孩子清脆稚嫩的聲音在這冬天的冷空中飄蕩，就連原本還打著主意想勸說一直挺乖巧的穆奕寧道歉的老師也尷尬地不敢再說什麼。
不論之前發生了什麼，孩子的話已經表達得很清楚，穆奕寧只是問了一個問題，而這問題卻指出了她曾經遭受的嘲笑。
穆奕寧沒有爸爸。
穆梓歆冷笑著看著對面的男人，很想知道他還打算說什麼，那拳頭捏那麼緊，是打算做什麼嗎？
但是，穆奕寧卻還沒有說完。
她歪著頭看向男人：「叔叔，你為什麼要教甜甜，我的小水杯比甜甜的好看，是因為我沒有爸爸呢？」
周圍一片嘩然。
幼兒園裡孩子起了爭執是在所難免，只要不出大事，一句「童言無忌」就可以讓家長們也都不會太追究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可是穆奕寧的這個問題，明顯指出了，是這個做爸爸的教著孩子嘲笑別人。
一時間，所有人看向那男人的目光中帶上了鄙夷。
「這不是教壞孩子嗎。」所有人都是這樣的想法。
「所以，我是不是該問問，你們對孩子做了什麼？」穆梓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
男人的頭已經低得不能再低，而他身後，孩子哭得一抽一抽的，她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好像周圍的人都覺得她錯了。
「對不起，我們會回去好好教孩子的。」最終，還是那位媽媽低頭道著歉，將孩子抱了出去。
看著那一家三口離開，隱隱還聽到那男人的訓斥：「哭什麼哭！」
喬然已經站了起來，走到穆梓歆面前用一隻手大概地「說」。
看一眼在道著歉的幼兒園老師，穆梓歆轉眼看看正牽著喬然手的穆奕寧，將她抱起來：「老師，這事其實也就是小孩子的爭執，我無意太過追究，也不可能一直陪在孩子身邊看著，不管怎麼樣，還是希望老師能看顧著些。」
喬然在一旁看著穆梓歆說著少有的客套話，心想，如果她的神情和語氣能真的像她說的話那樣，倒是也還不錯。可是，二小姐那眼神也未免太直白了吧……滿滿的都是「老師你不靠譜，所以孩子只能靠自己」的意思啊。
那老師也是尷尬，原本和那對父母走得近，也暗地裡收過購物卡，沒想到這次事情卻連調解的餘地都沒有，直接在所有家長面前有了結果。
可是，還沒等老師對穆奕寧有什麼遷怒的想法，就聽到穆梓歆又說。
「說來，當年我也是在這幼兒園讀的，當時教我的應老師現在好像已經當了園長了，什麼時候也該來擺放一下當年的老師啊。」穆梓歆笑瞇瞇地說著，意味深長。
現在的園長確實姓應啊！老師心中一凜。
「不過現在得去接你哥哥了，源華離這兒還有點距離，寧寧，我們先走吧。」穆梓歆整了整穆奕寧脖子上的圍巾，「跟老師說什麼？」
穆奕寧乖乖地說：「老師再見。」
老師急忙擺手，露出職業笑容：「再見。」
源華？是她想的那個源華嗎？那可是知名的貴族學校啊，從小學到高中一應俱全，幾十年來都名列貴族學校前端。
一直到看不到他們了，這老師還有些震驚。源華不也有幼兒園嗎？為什麼那家裡的孩子會來這所普通的公立幼兒園讀書呢？
一番折騰下來，重新回到車上的三人也都有了各自的情緒。
喬然已經從副駕駛移到了後座，陪著必須待在後座的穆奕寧。
穆奕寧趴在喬然的肩上抱著她的脖子，整個人看上去悶悶不樂的。
穆梓歆從後視鏡看看兩人，穆奕寧雖然只有個後腦勺，但她的心情穆梓歆倒是能想到一二，反倒是喬然，她看上去臉色可不太好呢。
因為之前自己的態度？穆梓歆回想了之前自己的所作所為，無奈地在心中歎了口氣。
「喬然，像我們這樣的人，從小就該學會怎麼樣來保護自己。」穆梓歆看了幾次後視鏡，確定喬然正一樣通過後視鏡看自己時，開了口。
喬然確實看到了穆梓歆說的話，沉默了一會兒，點頭。
可穆梓歆卻沒有結束，她要的不是喬然因為感情而接受，她希望喬然能看到自己的生活，看到她們這些人的處事和立場，然後由心地理解。
當然，她也是要讓穆奕寧聽著。
「金錢、權勢、人脈……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但是所有的得到，都意味著在別的方面的失去。喬然，就算我不用這些來壓人，在知情人眼裡也就是淪為一個蠢貨或者陰險小人，在不知情人的眼裡，就是個可以任意欺壓的對象。」穆梓歆說著，用著最能理解的語言。
喬然不是不會思考，所以穆梓歆也不用一一說得很透。
「在我們的世界，任何感情都會時刻接受利益的挑戰，即使是一個孩子也不得不面對這些。我是家裡的幼女，寧寧也是，所以可以在普通的幼兒園裡感受普通的生活。但我們不能因此就忘記自己的驕傲，必須保持著的驕傲。」
失去了驕傲，從至高的位置上跌落，別人不會因此就放過她們，而是迫不及待地再來踩幾腳，尋找可以壓搾的利益。
「或許你覺得這聽上去太黑暗了，但我們不得不以防萬一。」
這是喬然的生活中不需要面對的。
想要理解，喬然比如設身處地去聯想，同時也要運用起自己在這幾年接觸那些商人們、參加會展活動時積攢下來的經歷。
對喬然來說，這樣的感覺她不可能完全代入其中考慮得到，但是回想剛才一大一小兩個穆家二小姐的神情，她莫名有些心疼。
輕歎口氣，喬然再次點點頭，手下意思地輕拍著穆奕寧的背。
而這個時候，穆奕寧動了動，終於轉過了身，眼睛紅紅的：「小阿姨，寧寧不會被欺負的，只是剛才說到了爸爸……」
這裡沒有外人，將喬然已經自動歸納為自己人的穆奕寧終於像個尋常的孩子那樣，帶上了哭腔。
穆梓歆頓了頓，終於也是苦笑：「你要是想爸爸了，小阿姨還真沒有辦法。」
可是穆奕寧卻狠狠地搖了搖頭：「不，寧寧才不想爸爸，以前他也沒怎麼看過寧寧。」在穆梓瀟離婚前，韓學韜對這個家有著下意識地抗拒，連帶著對兩個孩子也沒有多少關注，「寧寧只是不明白，為什麼別人家的爸爸那麼關心女兒，寧寧的卻不是呢？」
在大人複雜的世界當中，最無辜的永遠都是孩子。
喬然抬手摸了摸穆奕寧的腦袋，而穆奕寧也挨著喬然。
穆梓歆張了張口，可對著孩子，說那麼多道理又能怎麼樣呢？
最終，她露出一個笑容：「大概，寧寧是還沒遇到好的爸爸吧！」
作者有話要說：不知不覺就把幼兒園的一件事寫了這麼長一章，到後面莫名就成了說教了orz……
這章的主題是……《論二小姐的養成方法》？《如何擁有一個腹黑的小蘿莉》？好吧，其實這章裡面兩個人的觀念衝突你們看出來了嗎？
ps：其實上章有個重點好像沒有人在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