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穆梓歆這略顯奇怪的決定有些疑惑，但看妹妹的樣子已經是打定主意，穆梓瀟也沒有多說。
穆梓歆從小就很多主意，一個繞著一個的，雖然任性但從來不會胡來。
反正小妹能把握住分寸，她這做姐姐的自然不介意給妹妹一些方便——儘管她並不知道穆梓歆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穆家的人不需要一點一滴都詢問清楚，尤其是自己的妹妹，這是穆梓瀟一貫以來的理念。甚至同樣也應用在對子女的教育當中。
不過，在不久的將來，穆梓瀟確實有自我反省這一放任的決定。
可她現在不可能知道。
所以，當她和穆梓歆吃晚餐時，看到穆梓歆拿著手機看手語的教程，還笑著感歎她這一次對朋友的上心。
「簡單的交流能夠看懂，也會方便很多。」穆梓歆這麼對穆梓瀟說，目光不離屏幕上不斷變化的手勢。
如果能在尋常交流上能夠看懂一些，那喬然應該也會願意和她更多些的溝通，畢竟無論是紙筆還是手機打字都顯得不夠方便，不那麼重要的話自然而然就被省略。
所以，穆梓歆第一步要做到的，倒不是自己會做，只要看懂就好。
吃晚飯，穆梓歆很積極地拉上穆梓瀟再一次回到辦公室，審查那些繁雜的數據和資料。
穆梓瀟對於突然化身工作狂的妹妹感到驚訝：「梓歆，今天下午的進度已經很快了，你不需要休息？」
「姐，沒想到能從你口中聽到『休息』兩個字。」穆梓歆笑了笑說，「我還不知道能在這裡待上幾天，穆晉岳肯定鼓足了勁想把我弄走，這些事早點做完免得到時候你手忙腳亂，對吧。」
穆梓歆說的很有道理，穆梓瀟無從反駁：「那你的朋友？」
只見穆梓歆看了眼時間，笑瞇瞇地說：「大概再過會兒來吧。」
雖然是這麼說，但穆梓歆其實心裡也沒底。
當時她直接回復了最近很忙，大約八點才能結束，提議讓喬然送到穆氏來。
過了會兒，喬然有回復「好」。
但是，隨著時間逐漸接近，穆梓歆還是會忍不住去想著喬然或許不會來的各種情況以及理由。
喬然憑什麼要特地送到穆氏來呢？
放下手中的文件，穆梓歆突然意識到，自己竟然會因為一個那麼小的問題而焦慮。
「梓歆，怎麼了？」穆梓瀟注意到這邊的動靜，關心地問。
穆梓歆想了想，搖頭：「沒事，就是想到了點意想不到的東西，不過似乎感覺還不錯。」這種感覺，對穆梓歆來說絕對是新鮮的體驗，為一件小事就出現不確定的情緒，在她成長起來後還從未遇到過。
她，向來是自信到自負的人。
「你現在倒是越來越神秘了。」穆梓瀟搖搖頭，歎了一句。
穆梓歆欣然一笑，伸了個小小的懶腰：「姐，不是有句話，神秘讓女人充滿魅力嗎。」
兩姐妹在這一大堆的資料當中相視而笑，原本繁複的工作也顯得輕鬆起來。
這時候，門被敲響，很有規律的三聲。
穆梓瀟看一眼立刻看向門口的妹妹，開口：「請進。」
門沒有動靜。
穆梓歆張口無聲地笑笑，快步走過去開門。已經時近八點，在外敲門的當然是喬然。喬然可聽不見穆梓瀟說的話。
看了穆梓歆的舉動，穆梓瀟也才意識到自己犯了習慣性的錯誤，看著走進門的喬然，朝她微笑著點點頭。
喬然手中拿著一個油紙包著的扁平包裹，毫無疑問是一幅畫。
除了畫，她還拎著另一個袋子，走進來的樣子平靜無波，可穆梓歆愣是從她面無表情的臉上看出那麼一點點拘束的僵硬來。
當然，沒有人能驗證穆梓歆心裡自己的判斷，尤其是喬然。
「喬然你來了，來這邊坐。」穆梓歆自然地接過喬然手中的東西，輕推著她讓她到沙發邊坐下，將畫和袋子放在一旁，轉身倒了杯溫水塞進喬然手中，「你稍等會兒，我這邊馬上就好。」
一連串的動作，穆梓歆壓根沒有留給喬然寫字的時間，喬然當然沒可能說出什麼拒絕的話，就那麼被安置在沙發上。
看著穆梓歆像風一般地安排完，轉身就去了桌子旁坐下，拿起那一疊厚厚的文件，喬然默默地端著手中的杯子有些無語。
可是，就像是她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答應了按著穆梓歆所說的地址將畫和衣服送過來那樣，喬然沒有站起來先走一步。
穆梓歆的風格雖然一向是自說自話的強勢安排，可喬然出乎意料的並沒有覺得厭惡，或許是因為她展現出來的就是這樣的風格，沒有任何對喬然特殊照顧的意思，所以在這種無所謂的選擇中喬然不反對「被安排」著。
這是一種非常輕鬆的狀態，喬然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不是因為殘缺才接受著特殊的對待，也不用為了減少被特別對待而挺著背脊一直保持著那種累人的驕傲。
等喬然回過神時，她發現自己已經安然地在這兒坐了好幾分鐘。
她抬頭看向辦公室裡的另外二人，只看到她們都低著頭，神色中帶著認真嚴肅，手不停歇地翻看著。
喬然能夠想像出現在的辦公室裡除了翻動紙張的聲音，一切都安靜無比。
她沒有想到的是，印象中恣意無比、能夠隨口就說開個畫廊來玩的穆梓歆也有這樣認真的一面，她本以為像穆梓歆這樣的世家二小姐，完全可以過著無憂無慮任性妄為的生活。
認真的穆梓歆？喬然回想著認識她以來所看到的，發覺自己似乎過於片面。
前陣子，即使看到穆梓歆認真地繪畫，也只是認為她能夠全心投入地做一件事，只是覺得她與她姐姐的感情很好。
而現在，喬然看到了工作時候的穆梓歆。
在喬然這麼想的時候，穆梓歆這一次安排的目標也已經達成。
將手頭上終於看完的文件有序放好，穆梓歆捏了捏自己的肩膀，站起身看了下時間。
「嗯，七點五十八分，沒超時。」穆梓歆笑著朝喬然晃了晃手機，又恢復了平常時候的樣子。
喬然見此，也站起身，打算告辭離開。
時間已經不早，這兒距離宿舍不算近，早些回去總是好的。
可是，穆梓歆顯然還有她的下一步打算。
「姐，你先回去吧，我有叫小雷這個點來接你。我送喬然回去！」穆梓歆轉頭與穆梓瀟說，在得到應允後，穆梓歆拉著喬然往外走去。
被一路拉著走到電梯前，喬然終於等到穆梓歆停下腳步，她立刻將自己的手臂從穆梓歆手中掙開。
穆梓歆當然也注意到這點，轉頭看向喬然，在她看到自己的時候咧嘴一笑：「抱歉，我好像有些興奮了。」
看到穆梓歆這樣真誠的道歉，喬然心中有一點怪異的感覺。
就好像這個道歉很成功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打散了之前自在輕鬆的氛圍一般。
對於此，喬然只能搖搖頭，表示這沒什麼。
穆梓歆的情緒似乎確實因為這一突發的小事變得淡了許多，一直到從電梯裡出來，走到車子旁，她都沒有再說什麼，就連笑容也變得禮貌而平淡。
喬然莫名地覺得自己有些忐忑和自責，可是她一向都是這樣待人，為何唯獨對穆梓歆會不安？
看到穆梓歆走到副駕駛座上打開車門看著自己，喬然沉默了會兒，想要婉拒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最終還是坐上了副駕駛座，車門在一旁關上，喬然拿出手機快速打了幾個字，卻又很快刪掉。
這一點時間裡，穆梓歆也已經坐上了駕駛座，打開車內的照明燈。
「喬然，畫我拿回家再拆開看，你的作品肯定很棒。但是那袋子是什麼？」穆梓歆整理了情緒，用笑容感染現在有些低沉的氣氛。
喬然當然看不出穆梓歆是故作不知，很高興現在氣氛緩和起來，立刻也接了話，打了幾個字：「你上次把晚禮服忘在我家，我不知道該怎麼處理，又不放心現在的洗衣店，照著自己的方法簡單手洗了一下給你送來。」
穆梓歆恍然大悟：「我還真忘了，謝啦~」這件衣服，其實在那場晚宴結束後就完成了它的使命，不過現在穆梓歆決定將它好好掛在衣櫃中，留作紀念。
「前兩天我發現一家店，你肯定會喜歡，一起去嗎？」穆梓歆扣著方向盤，期待地問著喬然。
喬然有些猶豫，不管是什麼店，如果現在過去，那回家的時間恐怕會比上次還晚。
「我跟店主說過，我有個繪畫很棒的朋友，有機會會帶去讓她參觀那家店，如果今天不方便那我們下次約個時間？」穆梓歆哪裡看不出喬然心中所想，以退為進。
朋友？
喬然抓住了這一個詞。
想到自己平日裡來的生活，老師、姐姐，再早是父母，但是似乎從未有過「朋友」，喬然覺得自己明白了先前不安和自責的原因。
也因為這個豁然開朗，喬然終於點頭。
看著穆梓歆露出燦爛的笑容發動了車子，喬然轉頭看著窗外五光十色的夜景。
有朋友其實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