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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方 第十六章 甲堅兵利(7) 文 / 淡墨青衫

    第十六章甲堅兵利(7)

    走出了這一步,怕是沒有辦法再回頭了……

    出了鎮江城後,部隊就川流不息的往丹陽趕。丹陽距離鎮江的距離也就是半天的功夫就能趕到了,此行的目的,千總以上在前天就知道了,今天出城時,把總以上也全部知道了……現在就算是想回頭,也是斷乎不可能了。

    回望鎮江,青磚的城牆巍峨高大,城門那裡有幾個文官領著三班衙役在維持著秩序,剛剛鎮兵出城動靜很大,引得不少百姓跑出來看熱鬧兒,現在回頭看去,只見無數黑壓壓的百姓螞蟻一樣簇擁在一起,順著風聲還傳來一陣陣的讚歎與驚訝的聲響。

    他的四營鎮兵當初就是淮揚兵的底子,除了他部下天雄與忠貫兩營剩下來的千多兵馬,其餘都是別的淮揚鎮將領的部曲,當初揚州退兵時,這些兵也著實在城頭打過幾仗,退兵時,也曾經與追擊的八旗綠營結結實實的交過手。淮泗子弟彪悍之處不下於幽燕河東!以前鎮兵不能打,不外乎是國家失了氣運,將無戰意,兵無戰心,再加上器械不精,操練不嚴,軍中**貪污之事橫行,生生把淮泗子弟的戰意消磨的乾乾淨淨!

    別的不說,徐州兵也是天下勁兵,放在高傑手下,他的副總兵李成棟不顯山不露水的,投降到了清朝那邊之後,為了立軍功也為了搶掠財物,李成棟部下的一萬多徐州兵生生從江北一路打到了廣州,這幾千里路下來,到處都是人頭滾滾落地!而李成棟後來立了那麼多的戰功,清朝只給他一個提督,換了南明就是立刻封侯封伯,老李心裡不是滋味,再看看南方一直拉鋸,清朝似乎也拿南方沒有辦法,索性心一橫又反水了。

    反水之後,戰鬥力可就大不如前,八旗勁旅一打,原本戰無不勝的老李和金聲恆這一對難兄難弟三兩下功夫就被解決了……國家沒勁,從軍隊戰鬥力的起伏上就能看的清清楚楚!

    一個朝代到了末代,一切問題都到了總爆發和崩潰的階段,老實說,明朝能在內憂外患中撐了那麼多年,還得是家風酷烈,沒有投降的習慣,換了老趙家或是愛新覺羅家,怕是早就收攤歇菜了。

    鎮兵出城,然後一路趕到丹陽,接著就是大兵動剿,把盤踞在丹陽的鄭氏水師一鍋給端了!做完了此事,至少在江南這一塊是沒有人再敢挑戰曾帥的虎威了,而此事之後,曾志國也就再沒有回頭路,非得一條道走到黑不可了!

    「但願我的所作所為,史閣部他能理解……也但願我的決定是對的。」

    回身轉望,鎮江城已經看不真切,然而臨行之際,史可法那擔心的眼神與嚴峻的臉色,仍然讓曾志國心悸不已……這條道路,明顯背離了史可法心中那個忠臣良將應該走的道路,今日之後,他將成為南明朝野側目的權臣藩鎮,他的實力會越來越雄厚,而他依著揚州一戰在朝野之中建立起來的威望,卻勢必要蕩然無存!

    老百姓念老子的好,這有屁用?他們又不會寫字!

    騎在馬背上的曾志國神情嚴峻,帶累著其餘諸將都是不敢言語……一個個霜打茄子一般,都悶頭趕路而已。

    這沒有退路的路……可真是難走哇!

    鎮江距離丹陽極近,曾志國帶著四營兵下午出城,傍晚時分已經到了丹陽境內。按著預先想好的計劃,四營戰兵和輔兵們停下腳步,輔兵們則開始安營紮寨。

    他們抬出了柵欄與鹿角等物,開始在原地開挖壕溝,豎起木柵,放上鹿角,不過半個鐘點功夫,原本空曠無人的野地郊外就豎起了一道帶著轅門的巨大營寨……這些安營立寨的訓練在鎮江鎮中幾乎每天都在進行,每一條一款任何一個動作都寫成了條例,所有的步驟都必須按著規定來進行,絕不可有一點懈怠之處。

    探馬也早就出發,按照條例他們要在二十里的方圓範圍內撒開偵察,以防敵襲,不過鄭家的大營就在五六里外,所以偵騎們只要在附近來回巡邏,把看到人全部看管押壓起來以防洩密就可以了。

    立好營寨外圍之後,豎瞭望台,再接著豎丈六總兵大旗,立好中軍大帳,接著再安各級將佐防區的主帳,然後就是普通戰兵睡的帳篷,接著就是輔兵自己個的帳篷,然後挖灶台,放下米面油柴,挖排水溝,這一套流程做下來,每個輔兵都累的滿頭滿臉的大汗!

    這一套流程原本就是明軍必有的立營規矩章程,不過立的快慢於否,準確牢固於否,卻也是大有講究。在鎮江兵中曾志國早就立下死規矩,哪怕就呆一個時辰,也得給老子花一個時辰把大營牢牢建好了,水淹不著火燒不著,敵襲之時,滿營不慌不亂!所有的流程,全部都是按著標準來,一點兒錯失和敷衍都不准有,稍有過失,大帥軍法森嚴,那腦袋可是一層一層的往下砍,誰也跑不了!

    立好了營天已經黑透了,在火把亮光的照映下,四營戰兵分隊入營,然後依著各營、隊、小旗的部署區域秩序井然的坐定,各級隊官一聲令下:「坐!」上萬上轟然一聲一起坐下,整齊劃一,如同一人。然後便是火頭兵開飯,大桶的飯菜和饅頭流水般端了上來,各營的把總小旗官負責帶人打飯,然後按著人頭領飯,領到了就開吃,滿營一萬多人,除了吃飯的聲響外,楞是一聲咳聲也聽不到!

    「大帥,請入營!」

    親兵隊的隊官是加了參將銜頭的李天柱,這個淮北漢子一到軍中就很讓曾志國歡喜……老實說,就自己這麼一個廢柴宅男,手底下也使喚著這麼允文允武一往直前的漢子,有些時候,曾志國自己都覺著自己害臊的慌!再不拿出點雷霆手段,再不展現出自己穿越客的優勢與大局觀,這些一個個滿腔熱血的漢子跟著自己,就是看著自己一籌莫展,被一夥百無一用的文臣書生玩弄於股掌之上的嗎?

    李天柱巡完了營,立刻麻利的趕到曾志國身邊延請大帥入營。營頭裡燈火不亮,可是大頭兵們都在大嚼大吃了,依著大帥的規矩,所有的軍官都得在士兵開動之後才能吃飯,就是連曾志國自己,也概莫能外!

    「走,入營!」

    看著眼前的八千雄兵,曾志國也是百感交集。幾個月的功夫,幾乎所有的軍官都又黑又瘦,大太陽底下,曾志國本人以降,所有的軍官都得和士兵一起訓練,從早晨到半夜就沒有個消停的時候。這些天來,涮下來的士兵那是成百上千,被訓練趕跑了的軍官,又何止一個兩個?扭頭看一眼身邊的軍官團們……嗯,楊英明這個老兵痞子居然還在,這真是讓人意外;張威原本就是極高大的人,幾個月兵練下來,塊頭可是足足大了幾圈,現在也頗有點虎虎生風的虎將風範出來!曹毅還是一如既往的不動聲色的模樣……這個老實將領是山東淄博人,典型的山東漢子,說的話少,做的事多,一副任勞任怨的老黃牛模樣。以前在淮揚鎮的時候,曹毅就是敢打敢沖也敢於任事,在曾志國麾下久了,原本的那點子浮躁已經被錘煉的蕩然無存……私心來看,曾志國最欣賞曹毅這樣樸實又能做事的將領,他的麾下不要什麼大將名將,要的就是他一聲令下沒有自己頭腦只管跟著他向前衝的武夫!除了這幾個大將之外,還有呂承志、李天柱、陳昱、華遠山,與那些舊部相比,這些要麼是將門之後,要麼是軍戶出身,甚至有的幹過山大王勾當,這些更加年輕卻也更加有銳氣的新投將領更有衝勁和幹勁,他們已經形成了一個新的團體,曾志國用起來也更加方便和放心。

    短短幾個月,能在麾下聚集起這麼一票武將的班底,曾志國也極為欣慰。

    文臣班底他是不指望了……以曾志國現在半年多的經歷來看,崇禎說的文臣人人可殺簡直一點兒也不偏激……大明的文臣有的有操守,但完全不能辦事,有的沒有操守,也能辦事,但多半是在辦壞事;有的有操守也能辦事的……現在還有這樣的文臣嗎?

    李天柱在前,幾十騎跟隨在曾志國左右身後,怒馬如龍狂捲而入,到了總兵旗下曾志國昂然下馬,早就等候在一邊的王曉飛身過來,向著曾志國急速道:「大帥,鄭營那邊一切無礙,現在這個時候,鄭彩正在和一夥清客相公飲酒會詩,鄭鴻逵聽曲喝酒賞月,其餘諸將都離了營,三五成群的小聚去了,標下在營外轉悠了半天,也沒見到幾個崗,滿營裡全在唱戲吃酒,還有藉著酒勁撒瘋開罵的,看這勁頭,怕是要鬧上幾個時辰才算完。」

    「好!」曾志國心中甚是歡喜,眼前王曉所說當然是意料中事,不過事情如此順利,自然也極為值得高興,他環顧諸將,奮然道:「大敵當前,為保長江一線,本帥非得統一事權不可!鄭家擁兵自重,其實海盜習氣難改,指望他們協同本帥對抗建奴,當真是癡人說夢!諸君,這是國戰,從揚州逃出來的那天起,本帥就晝夜難安,深夜推衣而起,就想起我揚州城死在建奴和漢軍刀下的百姓……那一路行來,到處都是屍體,被砍掉頭顱的老人,被姦污殺死的婦道人家,被挑在槍尖的嬰兒……本帥從那一天起,就發誓再不可讓這樣的慘事發生在我大明百姓的身上!」

    揚州一戰,在場的人幾乎都曾與役,曾志國所說的話各人當真是感同身受……就連一向不怎麼動真感情的老兵油子楊英明,這個時候兒都是眼中帶著淚花,想起揚州一役逃難時的慘況,想起建奴與投降明軍殘殺百姓的凶橫殘暴,曹毅第一個上前一步,向著曾志國昂然道:「大帥,從揚州之後,末將就打定主意跟隨左右,今日之事,只要大帥示下,末將等依命行事,後退一步的,就是孬種!」

    打從揚州屠了李棲鳳那天起,跟隨在曾志國身邊的諸將已經和他綁在了一起,現在想草雞退後,不要說大帥准不准,就算是退一步以後也沒個好兒,曾經是某個利益集團的中堅份子,就算是想改換明主,也得看有沒有人接收!

    這個年頭,跟著一個主子就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要不然,就憑左夢庚那個公子哥兒能當上左營的新帥?

    眾人早就熄了心思,一心跟著曾大帥奔前程。大帥自從打南京回來後突然剛了起來,大權在手,用雷霆手段很是收拾了一些勢力小的總兵副將,鎮江一地已經被順利拿下,接下去就是動蘇松,今夜之後京口丹陽也全是大帥的勢力範圍……各人心裡都有一本賬,怕是再過幾個月,除了南京之外,整個江南都在大帥治下!

    這些小心思當然不便明言,有些人懂,有些人的心思卻沒有放在這些事上,不去想也不願想。對自己屬下的派別分野,曾志國心裡還是很清楚的……有的要沒事敲打,有的結以恩義,有的則用大局來說話就能放心使用……總之用人是門大學問,曾志國現在總算是勉強入了門。

    「大敵當前,鄭鴻逵不聽軍令也就罷了,兵也不練,餉也不發,兵船停在港口內也不出去巡邏,還好建奴並沒有過江的打算,不然就憑他們也能擋著建奴,這真真是笑話!」

    曾志國語氣冷峻,一輪金黃色的圓月就在他頭頂掛著,四周的人卻是一點兒過節的喜氣也是沒有:「本帥決定要除此奸逆,事權一統。現在吃罷了飯就下令全軍休息,休息兩個半時辰後起來,三軍將士束甲,擊鼓而進,為本帥把鄭營一鼓蕩平!」

    「是!」

    諸將暴諾一聲,便是各自散去,在他們的軍令傳達下,營中燈火漸滅,過不多時,已經是一片沉寂。

    「這就是老子練出來的精兵!」

    曾志國幾乎是咬著牙齒打量著這座萬人大營。刁斗林立,挖的整齊劃一的營地建的有模有樣,不過一個多時辰,柵欄鹿角一應俱全,該著睡覺的絕不會亂說亂動,一點兒聲響都不敢發出,該著巡營的靜悄悄的打著火把在營中巡邏,不敢有絲毫的懈怠和放鬆。各級將佐能力不一定是頂尖的,論起對軍紀的執行已經沒有人敢怠慢……楊英明副將前一陣子很想在鎮江安個家,買個小妾弄個灶上的弄個外室,訓練完了回去有小妾照顧著,有灶上的問寒問暖,還能吃上幾口小灶菜,省得和大頭兵天天一個桶裡攪馬勺……不過當楊副將吞吞吐吐的把打算向著曾帥稟明之後,曾帥很和諧的一笑,然後楊副將就瘸了三天的腿走道,臉上卻再也沒有那種陰陽不調和的怪模樣了……

    除了楊副將這種個把不爭氣的將領,整個軍官團在曾志國的帶動下都勃勃而有朝氣,明朝二百多年下來,如同曾志國這幫帶兵的大帥已經是絕無僅有,再難得不過的人物。凡事身先士卒,沒有外宅不說,說定了的妾侍也一直沒有接進營來,每天就和鎮兵同吃同睡,吃的伙食都是一模一樣,連根鹹菜也沒有加過!就連大帥自己的銀子也全部拿了出來給底下的鎮兵們加菜用了……不要說國朝幾百年下來沒有這樣的將軍,怕是千年之下,如此帶兵的統兵大帥也沒有幾個吧?

    岳爺爺再牛逼,也娶了妾侍生了十來個兒子不是?

    倒不是曾志國假道學,他為了帶好眼前這支兵實在是想盡了辦法。現在他不能打土豪分田地,還沒到這時候。他也沒有主義理想灌輸給士兵,用宗教這玩意太邪乎,幾千年文明史下來還沒聽說過有哪支宗教軍隊橫行天下無有敵手的。

    唯今之計,只有藉著國戰之勢激發士兵的勇武報國之氣,而身為主將,他必定得用那一套斯巴達的辦法把自己都弄成表率……不這樣的話,他沒有信心能帶好這支兵!

    這四營兵是他安身立命的基礎,不廣結恩義,不用胡蘿蔔加大棒一起上的法子,這些淮泗子弟憑什麼一條道跟他走到黑?

    好在他的努力並沒有白費……眼前的這支軍隊很像個樣子了。戚繼光的兵雖然強,怕是也只強在戚繼光自己的統帥水平上了,如果論單兵素質和團隊精神,怕是戚少保也要瞠乎其後了。這世上的事情只要做了就會有回報,曾志國這個大帥在當兵的眼裡也很是個樣子,軍中上下都知道大帥吃飯最後一個動筷子,訓練站隊從來是和當兵的一起苦捱,大帥已經對士兵開打,不過從副將之下,只要犯了軍紀誰又沒挨過大帥的軍棍?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而今日此舉,卻又是曾志國掃清江南軍閥派系,整合力量的最重要之舉,不打掉鄭家這個最大的軍閥藩鎮,未來一年之內,他也就只有這眼前四營兵而已!

    這樣不夠……這樣是遠遠不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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