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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方 第十六章 甲堅兵利(5) 文 / 淡墨青衫

    第十六章甲堅兵利(5)

    鄭鴻逵的決定一宣佈,整個丹陽軍營內可就炸了營。罵街的有,尋思著脫了號衣開小差的也有,更多的則是滿心的淒惶無助,很多人相對淚兩行,只盼鄭三爺能早點兒帶著他們回去,到時候一定扒了這身號衣,就算是餓死在家裡,也好過在異鄉做鬼,歸不得祖墳!

    當時當兵吃餉多是老鄉親族成群結隊的出來,鄭家的水師都是在閩省沿海招募的漁民入伍。當兵吃糧,在當時不是什麼好營生,不過當時的福建沿海已經全部被鄭家所控制,說起來有十幾二十萬人在鄭家麾下做事,要麼當兵,要麼就得給鄭家當海員,出海貿易更是九死一生的差使,僥倖兩者皆免的,也得給鄭家出力賺錢,說來說去,只要在當時福建的沿海居住的百姓,十之**都與鄭家脫不得關係。

    轉眼就到了中秋,算來大夥兒在外已經大半年時間過來了,放眼看去舉目無親,家鄉還在幾千里外,看看自身,天色轉涼還是一身單薄號衣,早晚間換崗的時候兒,衣衫單薄,清冷的空氣已經吹的人冷的直發抖!

    中秋到了,不論是本色還是折色都沒有任何的消息傳下來。小兵們不敢去鬧上頭,只得先找把總,把總們再找千總,然後逐層上報給上頭定奪。

    從早晨折騰到傍晚,消息又一層層的回復下來:鄭爺說了,沒餉就是沒餉,想要餉,將來找曾軍門要去!

    鄭彩也是拿自己這個摳門叔叔沒轍,他知道這麼著一來軍心非跨了不可。客兵原本就是要厚餉,結果現在餉銀兩個月不發,鄭鴻逵他老人家穩坐泰山,鄭彩卻是嗅出來味道不對,知道如果不小心應對,怕是有炸營的危險。

    建奴是不會殺過江來,所以鄭鴻逵有恃無恐,不過如果鄭氏的子弟兵在丹陽這地方炸了營鬧餉,丟臉的還是鄭家吧?

    沒有辦法,鄭彩只得自己掏了腰包,從體已裡拿出些銀子,吩咐人多宰了幾頭豬,米面疏果還有白酒都管夠!

    天色轉暗,丹陽大營裡到處都是燈火通明,一輪金黃色的圓月也懸在了半空湊趣,不管人間怎麼個折騰法兒,這一輪圓月卻是千百年來亙古不變,只管把它的清輝曬向人間。

    因為得了鄭彩的吩咐,駐紮了四五千人的丹陽大營裡倒也算是熱鬧,每個兵能分到二兩豬肉,還有豬肉餡的包子,每人也分得幾個,除此之外,水果和月餅這種湊趣的東西也發下去,多少不論是個意思。

    饒是這麼著,鄭彩走了一路,也鬧了一路的沒臉。

    吃飽了肚子再灌上一肚皮的酒,大兵們頭一暈,哪還看得見鄭家公子?一路行來,營地裡到處都是罵聲一片。

    鄭彩不是聾子,一路走來,自己已經板上釘釘成小媽養的,鄭鴻逵也好不到哪去,活生生被罵成了一個活王八。大兵的嘴還有什麼好的?鄭家再強,滿營都是罵聲的時候兒,也不能把全營幾千人全給砍了頭吧?

    「跟著老鄭家沒啥好的,前幾天咱們去弄私餉的時候,聽說鎮江兵吃的好,穿的好,曾軍門把鎮兵當家丁在養!我看,跟著老鄭家,不如到鎮江當鎮兵!」

    鄭彩聽的渾身一激靈,雖然明知此時不能強力彈壓,猶豫了一下,還是打算把說這話的人拉出來殺掉,如此惑亂軍心,再不能留著了!

    正當他殺氣盡露的時候,又有人接嘴道:「別瞎說了,咱們又不是淮揚這裡的人,說到底也不能留在這兒當客死鬼,要走,咱等回了福建再說!」

    「就是,等回了福建,誰再給老鄭家賣命,誰就是小媽養的!」

    「說是曾軍門不發餉,還不是他老鄭家擁兵自生不聽調派?況且,咱們在這兒半年多,朝廷發的餉銀足有一年半的,就這樣還扣咱們的餉,心太黑啦!」

    「老鄭家就沒有好人!」

    話頭到這兒,又是一陣好罵,葷的素的全上罵了個百無禁忌。鄭彩站在一旁默然聽了半響,突然自失一笑,搖頭道:「真該讓三叔來聽聽!」

    他知道今天算是沒事了,丹陽這裡他也招羅了幾個儒生文士,大家約好了晚上吃螃蟹賞月賦詩,營裡到處是罵聲,鄭彩也委實沒有心情再呆下去,略轉了幾圈卻回自己的住處脫了戎裝換上了長衫,手裡拿了一把長衫便去喝酒賞月。

    鄭彩一走,鄭鴻逵早就叫了一個家戲班子在住處高樂,整個營裡沒有這兩個掌事的人壓著陣腳,營裡立刻鬧的不成模樣。

    那些副將參將游擊守備在鄭彩在的時候還掌的住,畢恭畢敬的跟在後頭一起巡營查關防,禁士兵多飲酒,防火,下崗哨,一切還有個樣子。等鄭彩一走,鄭鴻逵也不理會這營裡的事,所有的將領也不是傻子,咱們大哥不說二哥,有樣學樣就是。

    不過晚上**點鐘的樣子,所有的守備以上的軍官都走了個乾淨,這年頭稍微有點地位的軍官誰還耐煩在營頭裡和大兵們呆著?各人都是各回各家,聽戲的聽戲,喝酒的喝酒,摟著小妾早點上床也很快活,何必留在軍營裡聞那些大兵的臭腳丫子味?

    中高級軍官走了個乾淨,剩下的低層武官也不閒著,酒肉雖然不多,不過軍官們自然是充足的很,眼瞅就要到下半夜,半空裡的月亮越來越圓的可愛,三五知交好友湊乎一桌,放些酒菜上去,一邊閒聊一邊喝酒,隨便說些時局村話,也極快活。

    官兒們都走開了,當兵的當然也是自己找樂子,幾千人的大營,放出的崗哨都溜哨棄崗,要麼去睡大頭覺,要麼就悄沒聲息的湊乎在一起,大家賭錢作耍,也算是苦中做樂。

    這麼一直鬧到半夜兩點鐘的光景,整個營裡已經是鼾聲大作,除了賭錢的之外,剩下的全部倒下睡大頭覺,折騰了一天,中秋過完,明天還得愁軍餉的事,誰還耐煩去看門守夜?

    時間倒推回半天,鎮江城的居民們驚奇的發覺,鎮兵們在大中秋的居然擊鼓集結,先是戰兵打著旗幟扛著武器出來列隊,八千多戰兵彙集成了一道洪流,在秋日的陽光下,向著城門處靜靜的走去。

    然後就是六千多人的輔兵跟在後面,他們趕著馬車和騾車,運送著戰兵的鎧甲和投槍、弓箭、小型的虎蹲炮和佛郎機等火器,還有乾糧和水,因為騾馬多,曾志國的部隊輔兵的數量也相應的減少了一些,他把大量的精銳編成戰兵,不合格的就暫且編入輔兵隊伍,其中有不少都是原本駐鎮江的各部明軍中選出來的,雖然是輔兵,與別部明軍相比,也可以夠資格做戰兵了。

    自從曾志國鎮守鎮江以來,這種規模的調兵演練也有過幾次,所以並不為奇。奇怪的便是今天是中秋佳節,按常理來說,今天再出兵演練,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辟疆,曾帥練兵真是不講時候啊……」

    騎在馬上的候方域倒是有點意氣風發的味道……曾志國從南京打了人回鎮江後不久,他就與冒襄兩人一起帶著家眷都趕到了鎮江。

    兩個書生原本是想到軍營效力,不過被他們的世交史可法給攔住了。沒得說,只能還留在史可法身邊做幕僚效力。

    一個多月下來,原本熱血沸騰的兩人竟是頗覺無趣。軍事上史可法對曾志國向來信任,並不願多加干涉,現在連糧台也被曾志國拿去了,連發餉查貪污的事也免了……一大幫子幕僚天天跟在史可法身後,處理的事情絕少幾件是軍務,十之**,倒全部是地方政務。

    無聊啊……一心要仗劍報國的書生頗覺無趣,今天在督師衙門跟著史可法處理了大半夜的公務,史可法是經常趴在桌案上瞇一覺就能繼續辦公的人,他的幕僚倒是全撐不住,今天又是中秋,史可法便把候方域等人全部趕了出來,叫他們回家去團圓,不必留在衙門裡礙眼了。

    現在除了候方域與冒襄兩人外,復社還有幾個人也在史可法幕下效力,南京的事出來,他們倒是急赤白臉的想和曾志國理念,到底是被史可法給攔住了,現在與候冒二人一起騎馬看著大隊的鎮兵出城,各人心裡都是百味雜陳,一時半會,竟是說不出來是什麼味道。

    半響過後,才聽到冒襄悠悠道:「若不是如此,鎮江的兵怎麼會強勁如斯!」

    大傢伙在鎮江不是一天兩天了,鎮江鎮是怎麼練兵,各人心裡都是有數的很。冬練三九大夥兒沒瞧見,夏練三伏卻是看的真切!

    天上太陽火烤也似,鎮江兵還得套著雙甲,臉上還被一塊鐵片遮住只露出雙眼來……每個人身上最少得套上這四十來斤重的鐵甲操練!天氣熱,身上再套上這麼多甲胃,就是鐵打的漢子也扛不住,在場的幾個書生全部去看過操練,就看到鎮兵不停的在太陽底下中暑倒下,然後站隊的軍官一抬手就有人過來把暈翻的抬走,沒暈的,繼續站隊操練!

    這麼著的一股子狠勁,看得諸書生心頭發涼,大氣兒也不敢喘。在去軍營之前,大伙都說鎮兵一個月提到五兩的本色加折色有點多,等看完之後,卻是沒有人再說當兵吃糧是件容易事情!

    現在中秋大節上的,鎮兵還得出城操練,雖然明知道練的越嚴這鎮兵就越是精銳,可這些書生卻硬是覺得有點不落忍。

    候方域最後苦笑道:「慈不掌兵啊……咱們還是不如曾帥多矣,走罷,我們去飲酒高會,以詩為鎮兵壯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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