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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南方 第十五章 向前(4) 文 / 淡墨青衫

    第十五章向前(4)

    葉臣的質問其實是在場所有八旗將校的心聲。幾個月前,北京就下令軍民人等一起剃髮,京城內限時十日,幾天功夫,數十萬人一起剃了頭髮,長江以上的廣大地域雖然也有零星的反抗,總體來說,剃髮令下達之後還算順利,並沒有激起大規模的抵抗。

    這就給了滿洲親貴們極大的信心,他們相信,這些漢人剃了一樣的頭髮,再換上箭衣之後,原本的抵抗意志也就蕩然無存……至少,十之**的建奴都覺得必須把漢人的裝束打扮都弄成自己一樣,不然的話,衣飾頭髮不一樣,一邊是小辮子穿箭衣,一邊是寬袍大袖長髮網巾紗帽,少許的滿人混在漢人中是那麼的刺眼和不合群,滿清以蠻夷小邦臨漢人大國,他們的心中充滿了膽怯與不自信……去年,就在前方將士高奏凱歌的時候,多爾袞還與人閒談時說起,如果在北京呆不住,就可以隨時退回關外,並沒有真正佔領全中國的打算。

    如果不是南明實在是太不爭氣,這個全族人口不過十幾萬,男丁五萬人上下,加上漢兵各部不過十萬將士的蠻夷小邦,又如何敢真正的打中國的主意!

    正因為這種怯懦與害怕的心理,還因為戰勝者的驕傲與自大,在剃髮易服的這件事上清朝統治者絕對沒有半點妥協的可能,哪怕是全國打成了一鍋粥,剃髮令也從來沒有取消過,更何況現在江南未下,而江北已經順利剃髮,並沒有引起大的波折和動亂。

    大局如此,勒克德渾堅持在江北諸地暫緩強迫剃髮,這個決定就使得他的副將葉臣在內的大量的滿洲親貴武將們不滿。

    聽到葉臣如此不講情面的質問,勒克德渾忍不住苦笑……做為一個八旗中算是通曉漢文的王公中的一員,勒克德渾知道剃髮令的發佈並不是時候。他當然不反對剃髮,不過他也清楚的明白,就在對岸有一個曾志國正不遺餘力的宣傳剃髮、逃人、圈地等惡政,在漢人心中猶以圈地與剃髮兩項為最大的惡政,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毀傷,勒克德渾知道,如果沒有剃髮令的話,只要阿濟格從湖北出發,打跨左營,揚州駐軍再與英親王部會合,打下南京,江南府縣必可傳檄而定。

    就這一點來說,他與很多漢官推心置腹的談過,雖然漢官們不敢盡吐心聲,不過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足夠勒克德渾掂量權衡了。

    「老總兵,一切等旨意吧。」

    在十幾天前,勒克德渾以自己私人的名義寫了一個揭帖呈送給了北京,希望睿親王在看到自己力陳剃髮之弊之後,暫且停止江南各地的剃髮令,勒克德渾向他保證,只要拿下南京,平定江南等省之後,大局一定,就會重新剃髮,而在此之前,他力請多爾袞不要急切,否則的話,將會於南征大局有礙。

    在現在這種時候,多爾袞除了濟爾哈郎之外,怕是也只對兩紅旗的勢力有所顧忌了,勒克德渾希望,自己的努力不要白費。

    他既然把朝廷旨意搬了出來,葉臣等人也就不再說話,場中的氣氛一時有點沉悶,在場的人除了葉臣之外也沒有什麼資格參與軍國大政的討論,於是索性喝酒吃肉,不再討論軍事政治,在這種割肉而食,縱情狂飲的滿洲舊俗的鼓動下,場中諸人倒也喝的暢快,便是心事重重的勒克德渾也多喝了幾碗,頭腦也變的暈暈沉沉,不大清醒起來。

    「貝勒爺……」

    「貝勒爺……請貝勒爺示下,有客來拜!」

    就在他喝的暈暈沉沉的時候兒,前一陣子多鐸送給他的旗鼓包衣曹振彥半跪在他的身邊,輕聲呼喚著。

    「有客?」勒克德渾已經喝過了量,今天這一場宴會其實他是要與這些旗下將領們歡會一場,雖然在軍政上不能協同,不過私誼上大將軍還是要紆尊降貴一下,與旗下宿將們用舊俗歡飲一場,以示優渥,這種籠絡人心的招數雖然爛俗,不過仍然有效,這不,一堂的人都喝的東倒西歪,不顧上下尊卑,氣氛當然比依著漢人的規矩說話要和睦融洽的多了。

    這時候迷迷糊糊的聽說有客來拜,勒克德渾一時卻是沒有轉過彎來,要說是滿蒙八旗的人,夠資格到他這裡來的肯定都在席上了,漢官除了卑微小官之外被叫來譯讀漢文之外,勒克德渾也很少讓漢官到這種場所裡來……滿人現在志驕意滿,對漢官如若奴僕,勒克德渾為了漢官的體面,也不願意讓他們到自己這裡被滿官折辱。

    不過現在他可顧不得這麼多,聽到有人來拜,下意識的揮揮手道:「有什麼要緊事沒有?如果有事,叫他明天來,如果專門來見我的,就讓他進來喝酒吧。」

    「這……」

    曹振彥最善察顏觀色,原本他是正白旗的旗鼓人,一直跟在多鐸身邊效力,旗鼓人都是遼東漢人中最早投降的一批,地位比正經的旗人要差些,不過比起漢軍旗人還要高出不少。揚州一戰後,多鐸心緒不好,曹振彥犯些小錯多鐸便大發脾氣,一轉手把這個奴才留在了揚州,算是一種極厲害的懲罰,到了現在,曹振彥就自然更加小心一些。

    所以現在他明知道眼前這個主子的決定不妥,不過卻打定了主意不多說話,在得到指示後,他就退出了大堂,開始向著外面疾步行走。

    勒克德渾的居處原本是揚州的淮揚總督府,高牆深院一進院子緊接著又是一重更加高大巍峨的院落,等曹振彥氣喘吁吁的趕到大門時,那個穿著藍衫袍服,剃頭留辮的中年人正負手站在台階上看著兩重楹聯,雖然等了好久,卻並沒有一點不耐煩的跡象。

    「老爺,我家主人請您自己進去。」

    曹振彥明知道這來客身份尊貴,其實應該主人親迎的,只是貝勒爺不出,他這個奴才也沒有辦法,只得在躬身的時候顯的特別恭敬一些,免得客人以為是他在暗中搗鬼。

    「自己進去?」

    客人也顯的有些吃驚,黑紅的臉龐在一瞬間也有點失色,眉頭也皺了起來。不過只是一眨眼間,客人便豁達一笑,揮手道:「那便自己進去也罷。」

    「是,您請!」

    曹振彥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他極為慇勤的親自彎腰在前方領路,以他的旗鼓牛錄的身份,其實也不必如此謙恭,所以在沿途路過時被別的包衣奴僕看到了,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而來客的身份,也就顯的撲朔迷離起來。

    等到了舉行宴會的花廳之外,隔的老遠,裡面幾十人用滿語大聲說笑勸酒的聲音就聽的真切,再近一些,便是酒氣肉香撲鼻,當客人看到花廳裡的桌椅被搬走,地上鋪了厚厚的氈子,廳裡的中央放著一大鍋白煮羊肉之後,就算是他的涵養極好,卻也不禁再一次皺眉了。

    「老爺稍候,小人再去稟報。」

    看到貴客的表情,曹振彥連忙上前,小心道:「請老爺在這稍候,小人去請貝勒爺出來便是。」

    「不必如此。」

    客人迅速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在臉上擠出一點笑容,然後掀起長袍下擺,進入花廳之後,便向著德克德渾拱手笑道:「大將軍,別來無恙?」

    「這?」正在與一個梅勒章京拼酒的勒克德渾看到來客,當即大吃一驚,當下酒意去了一大半,站起身來,向著來客拱手道:「居然是先生來了?怎麼如此打扮,而且,朝中也沒有旨意下來啊?」

    來客微微一笑,環顧著滿廳的滿人親貴,向著勒克德渾極親切的笑道:「學生月前命聖命出京,前來江南公幹,為避人耳目所以先行趕路,路上又易服換裝,所以滾單還沒有到,學生就先到了。」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勒克德渾大喜,上前一步,站在來客先邊,向著眾人笑道:「還不快點都站起來,與我一起見過洪老先生!」

    在場的眾人雖不願意,卻也只得全部站了起來,各人紛紛向著來客……也就是內院大學士洪承疇見禮。

    如果是別的漢官,任憑你官職再大,只怕也很難讓一群驕橫的滿人在喝酒的時候站起來行禮,能有此待遇的漢官,唯有兩人。一個是範文程,一個便是洪承疇。

    而論起對清朝入關前後的功勞,洪承疇所起的作用當然也遠在範文程之上。一個是明朝的落魄秀才,一個卻是領尚方寶劍,天子賜詩的重臣督師,其地位境界,相差何止萬里。

    可以說,沒有洪承疇,清朝根本不能盡知明朝虛實,也就下不了決心隨時準備入關,清朝能得天下,此人最少要佔到三成的功勞,實在是清朝入關文臣第一。

    所以就算洪承疇是個漢官,眼前的這些八旗親貴們心裡卻是知道,論起在攝政王心裡的份量,不要說他們這些,便是勒克德渾這樣的多羅貝勒平南大將軍,怕也是遠遠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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