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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一唳傳天下 章五 青鋤贈寶 神秀閉關(一) 文 / 姬神霄

    回轉了青城山,眼望被迷蹤旗放出的騰騰黃霧遮掩著的劍宗道場,鄧鈞忽地感到一陣安寧。他自幼流落市井,便連爹娘的模樣都已在記憶中變得模糊不清了。經年來破廟存身、荒宅落腳,每日裡受潑皮驅策,與乞丐爭食,他面上雖然笑容常掛,卻沖不散心中苦楚。

    直至撞了機緣一步邁入仙流之中,鄧鈞寄心於煉氣修行,寄望於將來前程,恍惚忘掉過往不快。可趁這靜夜回山,他心中忽受觸動,一處被自家刻意閉鎖的角落裡有難以名狀的事物蹦了出來。

    思索良久,鄧鈞唇齒輕啟,緩緩地吐出一個「家」字來。

    便在這一刻,他忽地想通了許多事情。譬如那蛤裡青、蟆裡紫那兩隻精怪,它們自靈智開啟便投去了東海水府之中,雖只得了個看門守戶的差事,可每日裡與黑龍將軍麾下一干水族精怪兄弟相稱,談天說地、吃食飲樂、煉氣修行,總要好過當初兩兄弟守著高山寒潭過日子的淒苦,直將這當成了萬金不易的神仙生活。

    直至黑龍將軍被壓上斬龍台,水府中的一干精怪怕受牽累作猢猻四散了,兩隻稍嫌蠢笨的蛤蟆卻仍不願相信往昔快活就這麼一去不回了,固執地守護起空落落的家園。而後溫道人落腳東海,在外人看來不過是水府換了個主人,可在對蛤蟆兄弟而言,卻等同於生生碎了它倆的心願寄托,因此才不惜性命,轉動兩顆不甚靈光的腦袋專與那長於算計的道人作對。

    再如那太虛四徒,鄧鈞初還不明白,緣何那魏不割、楚不劌、馮不肆、陳不耀時過千年卻仍對已毀的師門念念不忘;如今他忽地明瞭,那四人不願割捨的卻也是心中的一份寄托。

    又譬如先前莽山一行,鄧鈞遭了嘲諷、奚落、恫嚇,心中自是對那正教十派的小輩們生出了許多怨恨。然而他此刻想來,自家心中更多是在羨慕那干人等有師門依靠、兄弟相扶、長輩呵護,這般種種卻是市井孤童出身的他一直期盼的,只是無緣可得。

    這青城劍宗的道場本是他為堵那白頭峰上魔教高人的嘴而立下,之前全未動過用心經營的念頭。可正是這麼個棋子般的門戶,卻給奔波歸來的他帶來了一份難得的安寧。從這一刻起,小紅袍才隱隱地有了將劍宗振興光大的想法。

    一陣夜風刮來,出神良久的鄧鈞忽覺手上一重,側眼看去,卻是被自家拎著頸後衣領騙子呂一緊閉雙目打起了擺子。他見狀忽地一笑,心道:「也許我早便把劍宗道場當成家業了,只是自家還不大清明,否則怎會給為外門弟子著想,捉來這麼個妙人給他們當頭領?」

    心念一動,冥河血光結成紅艷蓮座,鄧鈞盤膝坐了,使四大黑神王化作寶光頂在腦後,隨即一巴掌拍在呂一「真人」的腦門上,開聲道:「把眼睜開。」

    話一出口,鄧鈞便見那騙子小心翼翼、顫顫巍巍地睜開眼來,眼珠滴溜溜掃了一圈,待看清處境,又瞧得自家模樣,便即開聲哭號訴求道:「佛祖,我是道家弟子呀!雖行騙不對,可日後自有道門天尊治罪,怎麼勞您越界出手?」

    偷瞧一眼,見得鄧鈞不動聲色,他又轉了話頭:「佛祖啊,求您饒了我這一回,我願貢出歷來騙得的錢財,盡數捐為香火善銀!我願皈依佛門,永不為惡,做個慈悲向善的頌佛僧人!」說著,這行騙的道人從袖袋裡摸索出一柄小巧刀子,邊道:「弟子不敢求您幫我剃度,只自家削了三千煩惱絲去,以示誠心!」

    眼前這未見識過仙流人物的騙子將自家認成了佛祖,鄧鈞深覺好笑。他伸手一指,魔神婆雅從頭頂寶光上跳下,一把奪了「呂真人」的刀子,復又重新化作寶光歸於腦後。眼見道裝騙子被黑神王的凶煞相貌嚇險些僵死過去,鄧鈞和聲道:「呂一,你的福緣到了——我欲收你為弟子,傳你仙家神通,你卻如何作想?」

    連番驚嚇之後又陡然聽得這樁喜事,呂真人不堪大起大落,一時間張著嘴巴呆了住。

    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鄧鈞又道:「我不是什麼佛祖,而是煉氣修行的仙流中人。」他指了指下方劍宗道場,「早年我也與你一樣,辛苦在市井中討生計,飽嘗過人間冷暖;如今我卻轉運翻身了,那處仙流道場便是我創下的。可仙流中卻也不似傳言那般美好安樂,總有許多爭鬥算計。實話與你說,我見你頭腦靈光、能說會道,是個值得提攜一把的妙人,卻不知你願不願意將這場機緣接下,日後全力助我將這份家業光大。」

    聽了這一番話,呂一轉醒了過來,心忖:「原來這是個真正有法力的修行之人,卻不是甚麼佛祖……他說提攜我要我相助?可別是要算計我……」想到這裡,他便壯起膽子望怯怯地望向鄧鈞,可除了看到一副笑貌,便再瞅不出別的甚麼了。

    猜得呂真人心中所憂慮,鄧鈞開口道:「你若沒膽搏這一份機緣,我便放你離去,由你到江湖中去做那辛苦行騙的勾當。便是仙流之中,也盡有想拜入我的門下來求神通的人,我卻無暇與你多做耽擱。速做決斷。」

    「江湖行騙……」許是方才又驚又怕地哭求了一場,呂真人神情頗有些憔悴的嘀咕了一句。思及自家往日生涯,他心道:「是了……有甚麼能比江湖行騙更辛苦呢?為討一口茶飯吃,要做多少準備功課?《周易測算論》、《卜筮易知全經》、《觀紋解理經》、《望相定宮論》、《風水擒龍經》……這些大大小小的書目盡數要背熟不算,還要將諸多道書、玄經記個紮實!換做是學儒術,這般功課做下來,即便考不得狀元,要榜上有名卻也不難了吧?可即便是如此,行騙時還得踩點望風提前準備,拉到客人又要察言觀色投其所好,否則一個不小心露了馬腳,便要遭頓毆打,說不得還得吃些官司……有錢人都買地放租做員外去了,我辛苦半生,落下了甚麼?只得些罵名!仙家機緣難得,如今撞到頭上,我還有甚好猶豫的……便真是個火坑,只要能風光上一場,我也認命往裡跳了!」

    想到這裡,呂一忙地屈膝叩頭,口中道:「師父在上,弟子呂一日後定遵從師命——水裡火裡,只要師父吩咐下來,弟子邊眉也不皺地去趟過!」

    鼓蕩法力將他托起,鄧鈞和言安慰道:「我見你腦子好用,是個可造之才,這才起意收你為徒。日後你只需聽我吩咐,助我經營好道場山門,為師自有獎勵賜下。你且安心,有那爭鬥、拚命的活計,我是不會把你推上前去。」

    鄧鈞施展心神傳念之術,選了《三寶真經》上的「抱元仙法」,把從歸元境界到元嬰境界的修行法門傳了呂一,囑咐道:「這套功法賜予你,好好修煉,莫讓我失望。」這話說完,他也不去看那連連叩首拜謝的呂真人,只施法將迷蹤陣分出一條路來,緩緩飛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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