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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六章 亦幻亦真 文 / 書生將

    再睜眼時,啟蠻只覺得口乾舌燥,渴得心慌。坐起身看,除了自己,屋子裡空無一人,沒有祝宛熠,也沒有冷逸雲。揉著脹痛的頭,回想剛才的夢,實在分辨不清真假。

    正當啟蠻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眉目,恰巧冷逸雲進屋,看見啟蠻坐著,笑道:「醉鬼,昨晚怎麼搖你都不醒,現在知道起床了?」

    「昨晚是你搖的我?」啟蠻很是失望。

    冷逸雲不動聲色,沏好了茶端給啟蠻,這才說:「不是我還能有誰,聽你嘴裡一直念叨什麼祝姑娘,是不是心懷鬼胎啊?」

    啟蠻支支吾吾,冷逸雲板起臉來,佯怒逼問:「快說,那個祝姑娘是誰!咱們都要成親了,不許瞞著我。」

    啟蠻捧著茶碗的手猛然一抖,茶水灑濕了被褥。他也管不得燙沒燙著,就著急地拒絕道:「使不得啊冷姑娘,咱倆不能成親!」

    冷逸雲不樂意了:「你親口說過的,不許耍無賴!」啟蠻這才想起,昨天自己悲痛欲絕,醉酒失言,釀成了蠢事。

    「冷姑娘,我昨天喝醉了說的胡話,不能當真啊。」

    冷逸雲倒是大方,說:「哼,酒後才會吐真言呢,你說出那些話,就證明你心裡有我!」

    這下啟蠻是有理說不清了,心想反正自己不願意,總不能逼婚吧,乾脆悶聲不語。冷逸雲卻以為他認同了,喜上眉梢,說:「後天就是個好日子,咱們拜堂成親!」

    「這麼快!」啟蠻下巴都磕在了地上,大張著嘴再也說不出話。

    冷逸雲突然想起件事,便道:「你趕緊穿好衣服,我給你看樣東西。」

    啟蠻心想,衣服都破得不像樣了,還怎麼穿。可往床邊一瞧,整潔的粗布衣褲就擺在那兒,還有祝宛熠縫製的狼皮雲肩。啟蠻心裡感激,冷逸雲想得周到,知道還是這樣適合他。

    另一邊,冷逸雲翻箱倒櫃,找出來一本書,說:「我看是個好東西,就給你藏起來了。瞧瞧,是你的書吧?」

    啟蠻疑惑,接到手裡一看,居然是《祝家火訣》。啟蠻拍著腦袋說:「我這記性,這本書我一直隨身帶著呢,怎麼給忘了!」轉念一想,又喪了氣,說:「我現在元力盡失,學訣法難上加難,這本書對我而言又有什麼用。」

    冷逸雲勸道:「元力盡失,慢慢積蓄不就好了。先從最容易的練起,總好過什麼都不會吧。」

    啟蠻心說在理,有模有樣地翻開了書,總綱開頭便是:「火曰炎上,性溫熱,升騰,明亮。我祝家火訣單取溫熱一性,將對頭打成灰燼。」這與祝宛熠所說一字不差,啟蠻心裡偷笑:「看來祝家祖上,也是一樣的暴脾氣!」

    可再往下看,啟蠻卻暗暗驚奇,只見書上寫著:「然五行訣中,火訣反噬尤為猛烈,修訣須有養性修身相佐。望後輩子孫,秉承『中庸』二字,謹之,慎之。」

    啟蠻連連稱妙,急不可待地朝後翻,正看見三個大字,「疾火刀」!

    這疾火刀他見過,先前祝宛熠施展之時他就很是羨慕。啟蠻心想,這訣法想必難得很,我還是先從簡單的來,不能好高騖遠。

    誰知老天偏偏不依,啟蠻只是戀戀不捨地看了一句要領,還沒來得及翻頁,就覺得上至脖子下至兩脅,暖洋洋地十分舒服。細細感受,不禁驚詫不已:無窮無盡的火元力,正從狼皮雲肩傳遞到自己身上。

    啟蠻只覺渾身上下力氣激增,大喜過望,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疾火刀要訣。抬手間,掌上元力澎湃,熊熊烈焰呈短刀模樣沸騰起來,甚至看上去比祝宛熠所施展的還要厲害!

    冷逸雲也驚訝極了,問道:「你不是元力盡失嗎,這又是怎麼回事?」

    啟蠻收起訣法,撫摸著雲肩說:「是這東西,火元力都是從它上面來的。」

    冷逸雲疑惑,認真摸了摸雲肩的料子,不敢相信地說:「你這莫非是……不可能啊,這年頭怎麼會有那東西!啟蠻,狼皮是從哪來的?」

    啟蠻邊回憶邊說:「我砍柴碰上的狼,不小心扼死,之後扛回家,放在了床底下。後來過了兩個月,縫成這麼個雲肩。」

    「兩個月都沒腐臭?」冷逸雲先是狐疑,後來漸漸歡喜起來,愛惜地摸著雲肩說:「不會有錯,的確是炎狼皮。有了這東西,你修煉火訣事半功倍!」

    啟蠻雖沒聽明白,但從冷逸雲的驚喜裡也能知道這炎狼皮是個稀罕玩意。再者,修煉火訣事半功倍,絕對好過廢人一個。

    啟蠻喜形於色,冷逸雲卻不知為何難掩憂鬱,輕聲問道:「這東西,是祝姑娘給你的?」

    「是祝姑娘親手給我縫的。」說完,啟蠻才覺得奇怪,便道:「冷姑娘,你怎麼猜到的?」

    冷逸雲神色慌張,不敢直視啟蠻,答道:「我聽你夢裡喊祝姑娘,就瞎猜的。」

    任誰也能看出冷逸雲心口不一,可啟蠻心眼太直,就信以為真了。他只顧著在這兒把弄雲肩,冷逸雲糾結許久,才說:「啟蠻,你心裡還想著那個祝姑娘?」

    這下,啟蠻默然了,喜悅之情蕩然無存。冷逸雲也不說話,全神貫注地盯著啟蠻嘴唇,像是要把他說的每一個字挖得清清楚楚。

    終於,啟蠻嘴唇動了,淒楚地說:「想又有什麼用,人家現在有更好的歸宿,我幹嘛去礙手礙腳。」

    冷逸雲似乎鬆了口氣,卻又有些打抱不平,說:「你怎麼知道她現在的歸宿就是好的?她莫名其妙失憶,醒過來發現身邊多了個未婚夫,還有兩個死敵。誰都不知道她的來歷,難道這樣過一輩子,心裡能踏實嗎?」

    啟蠻似笑非笑,道:「那樣起碼吃喝不愁,用不著顛沛流離。而我是妖人一個,連個容身之處都沒有……不對,你怎麼知道祝姑娘失憶了?」

    冷逸雲發覺說漏了,趕緊拿手把嘴堵上。可這樣欲蓋彌彰,分明表示她確實有事瞞著。啟蠻問道:「冷姑娘,你跟我說實話,祝姑娘是不是來過?我覺得不像是在做夢,我隱約還能聞見祝姑娘的氣味。」

    冷逸雲讓他一句話惹笑了,說:「只當你是醉鬼,沒想到還是個色鬼!狗鼻子夠靈啊,人家姑娘的氣味你都能聞見。」

    啟蠻不好意思地撓著頭,說:「也不是聞見,就是覺得她確實來過。」

    冷逸雲歎氣道:「事到如今,我跟你實話實說。你那個祝姑娘,昨晚確實來了,搖你的也是她,不是你在做夢。」

    啟蠻欣喜若狂,也忘了男女大防,抓著冷逸雲肩膀著急地問:「她現在在哪,她想起我沒?」

    冷逸雲扯著嘴角想裝出些笑容,卻屢屢失敗,只能生硬地問:「那個祝姑娘,對你而言很重要?」

    啟蠻難得如此認真,一板一眼地說:「祝姑娘於我有恩,我也欠她個說法,而且……」啟蠻竟然羞澀了起來,赤紅著臉說:「昨天醉酒,做了糊塗事。醒來想想,我還真捨不得把她讓出去。」

    冷逸雲長舒一口氣,有些疲憊地坐在桌旁,招呼啟蠻說:「我明白了,來,先把飯菜吃了。」掀起蒙布,下面是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不料啟蠻卻說:「知道祝姑娘來過,我坐立不安,哪還有心思吃飯。好意我心領了,可我現在就得去找她。冷姑娘你告訴我,她現在在哪?」

    冷逸雲面色平靜地望著他,但目光卻閃動得厲害。良久,才說:「想去可以,你得先聽我說幾句。照顧了你那麼久,這個請求不為過吧。」

    聽她這麼說,啟蠻沒法太薄情,也隨著坐在桌邊。可抓耳撓腮,抖腿顛腳,明顯心不在焉。冷逸雲百無聊賴地拿竹筷敲打著盤子,可口的飯菜對她來說也已經索然無味。

    「我打記事起就沒爹沒娘,也不知道他們是死了,還是故意把我扔了。總之從懂事以來,就跟著乾娘學手藝,彈棉花。乾娘待我不賴,寧可自己餓著,也得把我餵飽。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著,直到我七歲那年,討錢的人奪走了所有的錢,還掰斷了乾娘的彈弓。」

    冷逸雲並沒有顯出憂傷,興許是這種情緒早就從她心裡耗盡了。現在她的眼裡,只有憤怒和怨恨。就這樣,連帶著話腔也沉重冷毅起來。

    「我藏著不敢出來,眼看著乾娘抱住他們的腿,求啊求。那些人踢了她幾腳,乾娘就這麼死了。一條窮命罷了,誰都不在乎。我咬著手沒出聲,偷偷把他們的樣子記了下來,到夜裡,我偷了一把刀,翻牆進到他們家裡。」冷逸雲說著,趴得離啟蠻近了些,接著說:「雞犬不留。」

    啟蠻後頸寒毛噌噌直豎,冷逸雲卻笑了,笑得很無助,很悲涼,說:「我才七歲,沒法謀生,只能跟野狗爭吃的,睡在大街上,冷了就蓋些乾草。我見過好多人餓得快要斷氣,好多人病了買不起藥。我不想餓死,搶不到,只有偷。後來本事大了,偷得多了,就把錢分給窮人。」

    冷逸雲盯緊了啟蠻的眼睛,說:「先前我之所以追隨血鷲,是因為血鷲是天下出了名的飛賊。但我現在看透了,他無情無義,算不上大盜。我說這些,不指望你能高看了我,也不希望你可憐我。我只想告訴你,盜亦有道,別看扁了我們窮人。」

    「我不是不識趣的人,在你心裡孰輕孰重,我已經知道了。」說完,冷逸雲轉過身子,背朝著門口。啟蠻心情起伏難平,看著大開的房門,卻遲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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