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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30 三房 文 / 臻善

    三房。梧桐院。

    三房居住的地方在忠勇侯府西北角的位置,距離忠勇侯府的權利中心有些遠,比二房的院落,無論是地理位置,方位風水,佔地面積,還是精美奢華的程度更是多有不如。

    這裡原是三老爺池仲禮,自從生母去世後獨居的院落。因一進院子就有一棵生長了百餘年,葳蕤繁茂、華蓋亭亭的巨大梧桐樹而得名。

    三老爺池仲禮是忠勇侯府裡唯一存活下來的庶子,本不得寵,被分到偏僻破落,庭院深深的梧桐院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都說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三老爺的命運自然也逃不出玄理之數。

    ——本是一介聲名不顯,在府裡連頓熱飯也吃不上,常年素衣陋面的庶公子,誰知不過是去了京城一趟,便時來運轉被朝中吏部尚書兼內閣次輔江淮的獨女看上了,差點一步登了天!

    江淮是誰?

    那可是現如今身居六部之首吏部的正二品朝廷大員,手握大魏官員任免、考課、升降、調動、封勳一部之事,更是朝廷內閣七位閣老中最得聖人心的一位,完完全全的天子近臣!

    說起江閣老就不得不提起幽州江家。

    江家祖籍幽州,是清貴至極的讀書人家。往上數五代,早在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時候,江家的老祖宗便大手筆的捐獻出家族全部資產,以謀士之身跟在太祖皇帝身邊鞍前馬後。

    功勞和情分自然比不過和太祖皇帝歃血為盟,結為拜把子兄弟,幾次三番更是妙計頻出,救太祖於危難之間,抗敵軍與百丈之外,功勞彪炳千秋,大魏立國後更是被封為唯一異姓王的秦戰秦王爺;但是,江家也因為老祖宗的慧眼識人,政治感覺犀利敏銳,處事穩健果斷,一直不曾被聖人遺忘,恩蔭與子孫後代。

    索性江家以詩書禮儀傳家,規矩大,老一輩的人持身正,對子孫的教誨亦堪稱嚴厲。因此,到了江淮這一代,比之之前大魏立國時皇帝封的一些公侯,或被將爵或被抄家奪爵或是從根底裡爛掉,只剩一個空殼子維持表面風光的情況,江家不僅不見絲毫頹勢,反倒比之之前更進一步。

    隨著江淮入內閣,江家更是成了大魏國當之無愧的豪門望族,舉足輕重。

    如此簪纓世家唯一的嫡出小姐,更是閣老江淮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嬌女,品貌才學在京都都是一等一好的暫且不說,單憑這份家世背景,便貴不可言。

    這樣的豪門貴女,便是嫁入皇家為皇子妃也不為過,配與忠勇侯府一介聲名不顯的庶子,便是愚笨粗魯的無知村婦,也要哼哼唧唧上一聲:簡直是糟蹋了!

    身份差距如此懸殊,知情者或不知情者或會私下裡鄙夷江氏嫡女眼光拙露,卻也都要抱著各種莫名其妙的心思,仰著下巴鼻孔朝天的對著池仲禮哼上一句: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癡心妄想!

    這些吃不著葡萄說不葡萄酸的路人甲乙丙丁,已經完全忽略了,這本是江家先向忠勇侯府拋出了橄欖枝,完全將這樁婚事,當成是忠勇侯府庶出三公子死皮賴臉扒著女方不放了。

    忠勇侯府有望和江閣老府上結為姻親的消息一傳出去,莫說京都無數愛慕江家嫡女的王孫公子們,開始拐著彎的哀求長輩向江閣老表示有求娶令千金之意,便連江閣老的舊友同僚也以打趣的口吻時常探上兩句口風。

    雖然多數人對池仲禮這個庶子嗤之以鼻,對這事兒也沒放在心上,只權且做聽了一場笑話,然而當江閣老真的出乎眾人意料,將千嬌萬貴的嫡女許配給了池仲禮時,眾人的眼珠子差點控制不住的掉在地上。

    笑話沒看成,池仲禮竟是成功抱得了美人歸,讓江閣老家的這隻金鳳凰棲息在了忠勇侯府的梧桐院裡,不得不說,隨著兩人的婚事塵埃落定,梧桐院裡的這個百年梧桐樹幾乎要被神化了。

    迄今為止,有關於內閣次輔江淮之女「鳳棲梧桐」的美談還在大魏傳播。翼州因為是事件的發生中心,各種有關於「梧桐顯靈」「樹神牽線報恩」的說法被改編成了各式樣的戲本子,搬上戲台供人一樂;便連書肆茶寮,到了如今也多有講「鳳棲梧桐」這樁天賜良緣的,每每引得聽眾嘖嘖稱歎。

    梧桐院裡向來和樂安寧,待送走了親自前來取祛疤良藥,並對她們千恩萬謝的姜媽媽,關起門來三房便又開始過起了自己溫馨甜蜜的小日子。

    三夫人江氏問一聲自己的奶娘杜媽媽,「相公可是在書房?」

    杜媽媽笑著拿帕子給七姑娘擦擦嘴角的芙蓉糕屑,一邊不忘笑瞇瞇的回江氏的話,「是呢,自夫人領著姑娘去給老夫人請安後,老爺便去書房練字去了。臨走還吩咐老奴,夫人回房便讓您好生歇息片刻,之後若無事便讓您去書房,老爺還等著您給他磨墨呢。」

    江氏一聽杜媽媽這話,再一看杜媽媽面上流淌出來的,掩飾不住的揶揄打趣含笑趣味的眼神,儘管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了,仍舊免不了俏臉漲的通紅。

    江氏和三老爺池仲禮恩愛,這事兒不僅梧桐院裡大大小小的丫鬟婆子知道,便連翼州城的百姓都曉得侯府三爺寵妻至甚,對妻子更是一心一意。到如今,房裡沒有一個通房妾室不說,三老爺更是從不踏足風月場所,夫妻二人和美度日,好一對神仙眷侶,簡直羨煞旁人。

    七姑娘今年方十一歲,長相有七分隨了江氏,小小年紀就生的嬌俏可人,見人面帶三分笑,眸子時常彎彎的,讓人看了就心生喜意。

    聽了杜媽媽打趣母親的話,七姑娘池明?一雙明眸中的笑意更是控制不住的流淌出來,濃濃的深入眼底。七姑娘也拿著帕子捂著嘴偷笑,一邊還不忘將小腦袋往杜媽媽懷中埋,嘴中卻小聲嘀咕著,「父親一步都離不得母親哩……」

    這話拉著長長的尾音,說的嬌俏又調皮,雖然聲音小,卻足夠房裡所有的丫鬟婆子聽見。

    加之七姑娘說這話時,又是眨著慧黠的雙眸與江氏擠眉弄眼,又是吐舌頭扮鬼臉,讓房裡侍候的丫鬟婆子一時間俱都忍不住掩面聳肩低笑起來。

    杜媽媽更是滿面笑意的將七姑娘抱在懷裡,喜愛的就差「心肝」「寶貝」的叫個不停了。

    江氏聽女兒也打趣她,嫵媚的面容因羞窘泛上紅暈更顯艷麗如花,伸著指頭就作勢往女兒額頭上點,還不往忍著笑意教訓七姑娘道:「你個厚臉皮的丫頭,這麼大姑娘了說這話也不知羞。」

    三姑娘對著母親做了個鬼臉,一下子撲到母親懷裡,笑聲清脆如銀鈴,「娘親我還是小姑娘呢。」

    「不小了。」江氏面上笑意更濃,「娘親都要著手給你選小女婿了。」

    七姑娘的小臉瞬間著了火似的全紅了,屋中丫頭婆子悶頭笑的聲音雖低,聽在七姑娘耳中卻再清楚不過。七姑娘眼神閃躲的也不敢抬頭看江氏,只抱緊了母親的腰,努力把頭往江氏懷中埋,還不往一個勁兒又是羞又是惱的強調,「娘親我還是小姑娘呢」「娘親我才不要嫁人」「娘親我還要在家陪您和父親弟弟哩」。

    七姑娘羞得大眼睛水汪汪的,江氏好笑的將女兒拉起來,一邊又詢問著杜媽媽另外兩個兒子的情況,一邊拉著七姑娘去從新洗漱更衣。

    七姑娘是個小話嘮,整天嘰嘰喳喳個不停,過了最初的羞澀期,不一會兒的功夫就又恢復了活蹦亂跳。

    江氏的大丫鬟秋雯在重新給她梳發,七姑娘便坐在跟前,一邊把玩著母親妝奩匣子裡的首飾,一邊不忘嘟著嘴和母親說,「娘親我不喜歡大伯母。」

    「不喜歡就別喜歡,以後也盡量少見她,做足了表面功夫,別的隨它去,莫要委屈了自己。」

    江氏做姑娘時有父母兄長寵著,她又是ど女又是獨女家世背景又雄厚,從小高高在上的長大,驕縱慣了,沒受過一丁點的委屈。後來成了親,雖然三不五時被老太太噁心一把,幾次三番還吃了大虧,但她也不是吃素的,過後總要找機會把腸子一一找過來。

    她這人喫茶吃醋吃齋就是不是虧。

    江氏從來信奉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她受不了那個憋屈,也從來不會強求為難自己,自然更不會讓自己女兒委屈求全。

    七姑娘一聽母親這話小臉瞬間又恢復了明媚絢爛,她又興高采烈的和母親繼續說道,「那以後我只把面子功夫做好了,讓人大面上挑不出錯,別的可什麼都不管。哼,大伯母和祖母若是對我不喜,您也不能借此剋扣我的糕點和玫瑰露。」

    江氏和秋雯同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江氏更是道:「你只比你五姐姐小了不到一歲,怎的心思就像長不大的小孩兒似地。不求你做事像你五姐姐那樣妥帖周到,你也倒是給母親爭口氣,讓母親知道你也不是一無是處,只整天惦記著吃喝玩樂。」

    「我哪有整天惦記吃喝玩樂?」七姑娘不依了,瞪圓了黑漆漆的眸子,嘴唇嘟的可以掛油瓶了。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七姑娘瞬間又噗嗤笑出聲來,「再說了,我才不要學五姐姐事事妥帖周到呢,我有娘親麼。五姐姐姨娘去得早,她是沒辦法才要自己立起來,我有娘親替我操心,才不要那麼可憐。」

    江氏哭笑不得,卻也覺得閨女說的是正理兒,一時間也不再提這些,只是又說到,「你兩位伯母和祖母喜不喜你無所謂,自有娘親疼你。他們那幾院,以後沒事你少去。」想到周氏,江氏的神情還不至於那麼厭惡,想到張牙舞爪的老刁婆,和背地裡煽風點火、盡出毒計的二夫人,江氏瞬間回想起昨日晚間看到的那封書信,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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