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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舊) 第二十三章 《鳳兮鳳兮歸故鄉》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公元371年的鄴宮,同公元370年並沒有什麼不同。

    宮殿是一樣的氣勢恢宏。

    一碧如洗的萬里蒼穹下,層層疊疊的飛簷翹脊,如同最威武的雄鷹,舒展開最蒼勁的羽翼,直欲振翅飛去。

    亭台是一樣的精緻靈秀。

    橙黃橘綠的掩映下,白牆黛瓦,門窗皆是鏤空雕花,精雕細刻的花鳥魚蟲,象徵的是子孫萬代、富貴榮華。

    連天氣都幾乎是一樣的。慕容沖離開的時候,是農曆十二月,暮冬季節;回來的時候,卻是農曆十月,初冬時分。一個是乍暖還寒,一個是朔風乍起,於人的感知裡,都是暖意混著寒意。

    無法遏制的親切與熟悉,如同潮水,不可阻擋地漫過全身,直浸到他的心裡去。

    他生在這裡,長在這裡。在長安的時候,他日日夜夜地思念鄴宮。可是真回到這裡,他卻只想回到長安去。

    譬如此時,此地。

    腳下是鄴宮的主殿之一,母后曾經住過的地方。以往的日子裡,每天天沒亮,他便被宮侍抱上輦輿,一路迷迷糊糊地到了這裡,等外頭響起:「中山王殿下給太后娘娘請安啦……」他便知道到了,然後掙扎著起來,由太后宮裡的太監引著進去。宮門的門檻高,每次經過,那個太監都會細心地說:「殿下小心,當心磕著。」然後睡眼惺忪的自己就會激靈一下子,一步邁過。有時候,母后也會倚在門邊張望,看見了,連眼裡都是笑。

    可是,如今呢?

    分明什麼都是一樣的,可終究什麼都不一樣了。

    比如殿前的那叢菊花,凌寒怒放,在風中搖曳著一團團的金黃,似乎與去年的風光很像,可畢竟不是了。

    那麼,到底是在什麼時候,在自己和其他人還不知道的時候,這一切,曾經以為天經地義的一切,已經偷偷離去,然後,不可挽回,不可改變?

    「嘩啦……」

    正是失魂落魄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聲響無異於平地炸響的旱雷。慕容沖身子一顫,差點跳了起來,抬眼卻見來人也是一臉的驚駭,手上還捏著尚未落地的一份奏表,嘴裡卻哆嗦得說不出話來:中山王,中山王!眼前這個秦廷御前侍衛,竟是當年10歲便當上燕國大司馬的中山王!

    慕容沖卻是一臉的茫然,上下打量來人幾眼。他不記得曾經見過這人。可有一點卻是知道的:眼前人是前燕時的舊宮人。自己是不記得了……高高在上的中山王眼裡,這個宮人與那個宮人,又有什麼分別?都是一樣的低眉順眼……可對方卻記得。對方還記得那個金枝玉葉的中山王,還記得那個不可一世的大司馬,臉上的神情,是那樣的震驚,那樣的不敢置信。教他恨不得當場死了,也勝過這般無地自容。一時之間,心中不知多少浪濤捲過,終於只是垂眼,極平淡地說:「你退下罷。」然後,輕輕抽過來人手中的奏表,再然後,低頭撿拾落了一地的奏表,不再看那人一眼……

    轉身入殿,苻堅正穿著便服與王猛閒聊,見他捧著奏表進來,一邊隨口吩咐:「先擱案上,朕稍後再看。」一邊繼續與王猛說話:「景略說的江左民謠,是不是『鳳皇生一雛,天下莫不喜。本言是馬駒,今定成龍子』?」略笑了片刻,又道:「這個麼,朕自然聽說過。如今天下人口相傳:『堂堂大晉皇子不是皇帝所出,卻是天子幸臣的種。』這可當真悚人聽聞,朕雖遠在長安,又豈會不知?」

    慕容沖正按著做好的記號,分類擺放奏表,一聽「幸臣」二字,雙手一顫,一份卷軸脫出掌握,滾落一旁,案面登時亂了。幸而苻堅只是瞧了他一眼,並沒說什麼,只顧著同王猛說笑:「景略信不信呢?」

    王猛也笑:「陛下何必明知故問?這分明是桓溫老賊污人清白,不過是借口當朝天子混亂皇家血脈,想傚法古時的伊尹、霍光。他明裡是捍衛皇室正統,其實是藉著廢立皇帝,打壓異己,順便看看朝中有什麼人不服他的。當初秦二世時,丞相趙高演了一出『指鹿為馬』,不也是這個意思?」

    他與苻堅的君臣情分不同尋常,言辭間便少了些顧忌,直說對方「明知故問」。苻堅也不生氣,只笑著點頭:「朕也是這麼想的。」又過了片刻,突然縱聲大笑,極促狹地問:「景略你猜現在晉國皇帝最恨誰?」

    王猛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愕然反問:「桓溫?」

    苻堅笑著擺手,道:「我猜晉國皇帝現在肯定最恨咱們的冠軍將軍。若非他在枋頭將桓溫打得灰頭土臉,回到江東後聲望大跌,桓溫又怎會想著廢立皇帝,重立威嚴?」

    王猛一向厭惡慕容垂,但苻堅這話說得實在有趣,因此不由失笑:「陛下所言極是。不過,晉國皇帝才識平庸,恐怕還想不到這一層。說不定還求桓溫切勿聽信謠言吶!」

    苻堅聽了失笑:「景略說得也有道理……」仰臉一想,又道:「不過,晉帝身邊,總還有些明白人罷。晉後庾氏,出身士族高門,叔伯兄弟權傾朝野,總不成死到臨頭了,還沒一個明白的……」說到此處,哼了一聲:「桓溫此舉,旨在打擊異己,殺雞駭猴,庾氏少不得要死幾個人。晉國朝中另一個士族大姓是殷氏,這回怕也免不了血光之災。死多死少,端看桓溫心情如何了。」

    畢竟是關山遙遙,庾氏、殷氏的潑天大禍,苻堅說起來就像是「明日或有小雨」一樣平淡。王猛也是殺慣了人的,這時也毫不動容,倒是笑嘻嘻地說:「桓溫的心情如何,倒還不大要緊。他手下有一個謀士叫郗超的,庾氏、殷氏還是指望他的心情好罷。聽說桓溫對他言聽計從,這次恐怕也是他的主意。」突地一頓,笑:「郗超這人,陛下知道麼?」

    苻堅略一思索,笑:「郗超可是小字嘉賓?朕聽說過的,『盛德絕倫郗嘉賓』嘛!」

    王猛點頭:「正是。此人名重江東,不過,」略一笑,方才接著說道:「微臣今日提起他,倒不是為的什麼『盛德絕倫』。前幾日微臣聽人說,晉人有拿郗超同陛下混比的,還說郗超為人頗似陛下……」

    苻堅聽了一愣,笑罵:「胡說!朕幾時拿別人的帳闈私事做過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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