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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十二章 繞樹三匝,何枝可依?(上) 文 / 四海無人對夕陽

    明媚的朝陽升過遠處宮殿屋頂的正脊,金色的晨光移上營室的台階、簷柱、斗拱和簷沿,將高台上的宮殿照亮了。

    梳洗整齊的女官入室來到床前跪下行了個禮,請隨波起床,然後起來掀開綾帳。突然傾瀉的光線讓隨波皺了皺眉,語聲含糊地問:「天亮了?陛下昨晚……沒來麼?」

    女官正在床頭繫著垂絛好挽住帳子,聽見這話手上一頓,片刻後語調自然地回:「似乎來過,小夫人當時已經睡下了。」說著來到床前打開屏風,隨波一邊移足下床,一邊問:「怎麼沒有叫我呢?」

    她原不過隨意一問,不想那女官卻半天答不上來,正有些疑惑地轉臉去看那女官,突然聽見屋外有人聲音尖利地喊:「滾出去!」斥聲未落便是「喀嚓」一記木器斷折的聲音。她驚得跳了起來,說了句「鳳皇怎麼了」,連襪子也沒穿就赤足跑出去了。

    她才跑出殿門便瞧見東偏殿的廊下站了一大圈人,為首的那個人耳目靈敏,瞥見她出來,有些難堪地行了一禮。她見那人居然是苻堅跟前的宋牙,愣了一下,趕緊傾身還了一禮,然後提起裙子的下擺,赤足跑過木廊,隔著門簾喊了聲:「鳳皇,是我——」宋牙替她掀開簾子,她也顧不得什麼,三步並作兩步跑到合得嚴嚴實實的青綾帳前,略有些氣喘地問:「鳳皇,怎麼了?」

    帳內的人一聲不吭。

    隨波歎了口氣,俯身拾起地上已經摔爛了的小山屏,在床前的圓墩上坐了下來:「鳳皇你又亂發脾氣了。上回不是和三嫂嫂約好的麼?你乖乖在宮裡等三哥來接你,不惹禍?」

    帳裡半晌才傳出一個委屈到十分的聲音:「他怎麼還不來?」

    隨波「撲哧」笑了:「原來你是等得不耐煩了啊!唔……我也說不好,或許三哥有什麼事情耽誤了吧……等下次三嫂嫂來的時候再問她吧!三嫂嫂不是讓我們等她的消息嗎?」邊說邊伸手去掀帳子,嘴裡還嗔怪地說著「不管怎樣,你也不該朝宋牙發脾氣啊。三哥同我千叮嚀萬囑咐地說宋牙是要緊的人,讓我們不能得罪他,要是知道你敢衝他使性子、發脾氣,一定會生氣——」,突然收了聲音,呆呆地瞧著滿臉是淚地縮在床角的慕容沖,半天才怔怔地問:「鳳皇,你怎麼哭了?」

    慕容沖滿臉都是淚痕,眼睛、鼻子都紅了,頭髮也亂七八糟地結在一起,往日在燕國哪個貴婦見了都誇讚的中山王,這會兒就像剛從雨地裡鑽進屋的貓一樣,說不出的狼狽和難看。隨波有些心疼地俯身過去,鼻子快挨上慕容沖的額角了才止住身子,拿出帕子擦他眼角的淚痕,嘴裡溫柔地說:「怎麼了?呆在這裡這麼不開心麼?」

    她正小心地擦著,慕容沖又毫無徵兆地流下淚來。突然而至的淚水帶著一點溫熱,滲過帕子濕了她的指尖。她有些惶惑地直起身子,發現慕容沖雖然在哭,眼睛卻還是大大地睜著的,瞳仁也像是受了驚嚇般洇散開來,在慘白色的小臉上顯得格外的大而且黑。她這才真正驚恐起來:「鳳皇,你到底怎麼了?」

    慕容沖看了她一會兒,扭過頭去:「沒什麼,做了一個惡夢罷了。」隨波有些不信地追問了一句:「真的?」慕容衝突然不耐煩起來,大聲說:「我說了我沒事,你走開!我要換衣服了!」他這話一說,早就等在門外的宮人便一擁而入,準備侍候他起身梳洗,慕容沖卻不動,朝呆呆地站在那裡的了,你走開!我的事不要你管!」

    隨波有些不知所措,宋牙瞧了瞧像頭小老虎一樣氣咻咻地瞪著隨波的慕容沖,歎了口氣,向隨波行了個禮,道:「請小夫人先離開罷。」

    隨波出了門簾,發現外面已是滿廊的陽光了。暮春的陽光開始有夏天的強烈,她吩咐人將廊上的細竹簾稍許降下一點,說「鳳皇不喜歡一屋子的暑氣」,然後倚著簷柱開始沉思默想。過了一會,之音沿著木廊一路小跑著來了,說:「賓徒侯、冠軍將軍的夫人來了。」

    隨波聽後匆匆忙忙地跟之音走了。屋裡正由宋牙侍候著穿衣的慕容沖卻有些訝異:「她來做什麼?」想了想,扯過宋牙手上的獸面紋佩,自個兒往腰間胡亂一系,拔腳就往外走。才走了兩步便又回頭,惡狠狠地同垂目侍立的宋牙和其他宮人說:「昨晚的事,絕不許告訴我姊姊!」然後才追出去了。

    慕容衝跑進隨波房間的時候,慕容垂的段氏夫人正拉著隨波的手在問長問短,瞧見站在門邊的慕容沖滿臉戒備之色,這個盛服打扮的貴婦人笑了一聲,一邊說「我們的鳳皇兒不是一向最齊整漂亮的麼?怎麼今天把臉也哭花啦?」,一邊環珮叮噹地過來,拉起慕容沖的手——慕容沖飛快地抽回了,將袖子往下一拉,抬頭大聲斥問:「你做什麼?!」

    隨波臉都白了,又不敢呵斥這個弟弟,只是小聲地說了一句:「鳳皇!」段氏夫人滿不在意地笑了聲,只說:「看來鳳皇今天不高興見我呢!」哪兒的話呀——」段氏夫人朝隨波行了個禮:「那我改天再進宮來瞧您吧。」說著站起身來,笑著問兀自怒目瞪著她的慕容沖:「下回我來的時候,鳳皇想要什麼?」

    慕容沖瞧著她,臉色慢慢變得惶然,低下頭小聲地說:「母親……不,三哥,你能讓他派人入宮來見我麼?」

    ※※※※※※

    段氏夫人穿過賓徒侯府草木蕭疏的寬大庭院時,正見慕容垂坐在院中一把胡椅上用帕子在擦拭他那佩刀,身後還站了幾個垂手侍立的童子。察覺她來了,慕容垂也不抬頭,只停下手端詳那刀。雪亮的刀身在他低垂的臉上印出一道窄窄的白光,他聲色不動地問:「隨波如何?」

    段氏夫人走了過來,嬌笑一聲:「隨波如何,現在已經不是當務之急了——」

    慕容垂愣了一下,手上一顫,那帕子立刻斷作兩截,飄飄搖搖地落到地上了。他皺了一下眉頭,隨手將刀交給身後的童子,又將他們揮退了,才問:「出了什麼變故?」

    段氏夫人來到慕容垂身邊,俯身低聲說了幾句。慕容垂有些驚訝地張了張嘴巴,半晌才說:「從前倒沒聽說苻堅還有這興致……這事你怎麼知道的?他自己說的?」

    段氏夫人直起身子,笑:「他哪會同我說——您也不是不知道,這人雖說今年十三了,可是嬌縱得臉上一點也藏不住事,他記著咱們兩家從前那些過節,看見我這個嬸嬸就跟看見仇人似的,就差沒拿東西來砸我了,那會同我說這些!」慕容垂聽了微微一笑,段氏夫人又說:「我聽隨波說宋牙在侍候他起床就犯了疑——宋牙一向是苻堅跟前的人,苻堅在哪裡他就在哪裡,若不是苻堅的吩咐,他會跑過來侍候一個不相干的人起床?」

    慕容垂皺了皺眉:「你是說苻堅對他挺上心?」

    段氏夫人並不回答,只是接著說:「後來他來的時候,我見他腕上似乎有點痕跡便藉機看了一下……似乎便是這兩天的事呢!」

    慕容垂轉眼看她:「他現在怎麼樣?」

    段氏夫人微微翹了翹嘴角:「要找他三哥。」

    「他以為他三哥有膽子到苻堅跟前掃興?」

    慕容垂嗤了一聲:「笑話,當年桓溫還離著百八十里地就想棄都而逃的人……」說到此處,嘴角微微露出嘲諷的笑容:「他便是有這膽子……又有這麼慷慨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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