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浩翔沒有再說話，只專注地控制著水溫泡茶。
燒好水以後，再給詹紫陽倒上一杯茶，凌浩翔緩緩開口：「爺爺的身體和精神都不錯，除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因為感冒臥床以外，以後再見到他都挺硬朗的。
「哥哥嫂子的工作雖然辛苦一點，不過嫂子會持家，這幾年日子也還過得去。侄子今年上初中了，學習也挺好的。我本來想把他轉到一中去的，可是爺爺那人你知道，他太要強了，堅強說是金子就會發光，如果他有出息，在普通學校一樣能出頭。我想給哥嫂換個工作他也不樂意。
「爺爺說，浩兒，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拿我當親爺爺看，是想孝順我。可是你不懂到底什麼叫孝順。孝順孝順，要孝就要順，只有順老人的心才能稱得上是孝。現在的日子苦，也比以前好多了，爺爺就喜歡這樣的日子，你有空的時候常來家看看，爺爺就很開心了。我沒辦法，也只好作罷。」
詹紫陽定定地看著凌浩翔，靜靜地聽著，良久過後，突然雙腿一彎，『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慌得凌浩翔忙伸手去扶：「紫陽大哥，你快起來，有話好說，你這是做什麼？」
話音未落，倏地身子一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詹紫陽：他萬沒想到，詹紫陽居然趁他彎腰不備之際點了他的穴！
抬起頭來，一行清淚，已是自詹紫陽的眼中汩汩滑落，他沒有拭去臉上的淚水，定定地看著凌浩翔，含笑開口：「兄弟，得罪了。謝謝你讓我今天以詹紫陽而不是別的身份跟你見面。
「雖說今天出了這個門，我們依舊還是敵人，但是現在，在你面前的詹紫陽，與金鷹集團無關，與東魔同盟無關，僅僅只是你認識的那個詹老人的孫子詹紫陽，他還是六年前沒有離家之前的那個詹紫陽。所以這個禮，你一定得受，因為哥哥要謝謝你，謝謝你代哥哥在爺爺面前行孝了。」
說完，推金燭倒玉柱般地拜了下去。
凌浩翔閉了閉眼睛，把眼中溢出來的液體強行忍了回去。
站起身來，幫凌浩翔解開穴，詹紫陽坐了回去，伸手從桌子上端起一杯茶，雙手捧上：「浩翔——不，我今天托一次大，跟著爺爺和大哥大嫂，叫你一聲浩兒——來，浩兒，哥哥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凌浩翔也端起茶杯，含笑開口：「不敢當，我是兄弟，應該我敬你才對。」
詹紫陽笑道：「你先喝了它，我還有話說。」
「好。」凌浩翔不再推辭，一飲而盡，然後定定地看向詹紫陽。
詹紫陽歎了口氣：「浩兒，若非是今天，若非是現在，這話，我是萬萬說不出口的。」對上凌浩翔的目光中，充滿了期盼，「我聽說蔣碧涵的父親是十殿閻羅中的秦廣王，浩兒，你能不能讓她想辦法，讓我見一見小鶯？」
凌浩翔也歎了口氣：「紫陽大哥……」
「叫我二哥。」詹紫陽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在家裡陪著爺爺的是大哥，你叫我大哥，把他們處於何地？」
「好，二哥。」凌浩翔從善如流地改了口，「其實我早就想對你說了，小鶯姐姐——哦不，二嫂的事，已經過去六年了，我不求你忘記她。但是你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現在的狀況，二嫂地下有知，也不會開心的。」
詹紫陽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實瘋子也勸過我。但是我做不到。你知道嗎？我曾試圖跟別的女人去約會，但是我做不到。
「哪怕是商務飯局，只要我單獨跟一個異性在一起，我的心中就充滿了背叛感，我就會覺得我在背著小鶯偷情，感到自己背叛了小鶯。你沒有經歷過，所以你不明白那種感覺。那種感覺，真的很要命。」
凌浩翔沉默了：是的，哪怕他對雪凝愛得如此之深，對蔣碧涵的感情如此之真。但是他知道，他依然不瞭解愛情！
也許，解鈴真的需要繫鈴人？——「二哥，今天晚上，我就去找鬼帝爺爺，看他能不能想辦法讓你跟二嫂見面。」
詹紫陽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自家兄弟，我就不說謝了。」
「其實……二哥，夜緋洛對你，真是沒說的。你可以試著去接受她的感情。」
詹紫陽苦笑著搖了搖頭：「她對我的感情，我自然明白，只是……這樣對她太不公平了。而且，你知道的，跟我在一起，不要說未來了，連生命都沒辦法保證。」
凌浩翔默然——生命無法保證，指的是每到午夜十一點，如果沒有鮮血可用，在魔性的驅使下，他會去吸食身邊每一個人的鮮血！
天色，在極為融洽的氣氛中，慢慢地暗了下來。
…………
看著詹紫陽開車絕塵而去，凌浩翔在心中默默地告訴遠在天都市的詹老人：「爺爺，從接到冥楓的電話，我就一直在想，怎麼樣才能讓二哥那僅存的一點人性不再泯滅？想來想去，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利用親情了。爺爺啊，我盡力了，二哥能走到哪一步，能不能讓他心中僅存的人性戰勝魔性，就要看他自己的意志了。
…………
開著車，詹紫陽的心中也極不平靜：「浩兒，我最後再叫你一聲浩兒，跟你相處的這一半個小時，是我六年來最開心的時刻了。六年前，我負了小鶯；六年後，有你，有瘋子，我詹紫陽發誓，絕不會再讓歷史重演。
「謝謝你叫我一聲二哥，也謝謝你認我這個二哥。你放心浩兒，二哥不會讓你失望的，也不會讓爺爺失望的。」
緊緊地握了握拳頭，詹紫陽發誓般地重複道：「絕不會！」
…………
凌浩翔剛準備開車，突然聽到手機有短信提示音，打開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浩兒，沒事的時候，去蘇拉威西北部港口的哥倫打洛轉轉，托米尼灣的景色不錯。閱後即刪，不必回復，知名不具。」
凌浩翔笑了，在心中默默地說道：「我知道了，謝謝你，二哥。」
他知道，就像他能領會這個短信所隱含的信息一樣，詹紫陽一定會聽到他心中的話的。
…………
正在開車的詹紫陽，嘴角突然浮起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來，腳下用力，車子突然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