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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9章 情難盡 文 / 木未十七

    見到蕭綰心目光平靜,鄭易辰緩緩開口道:「她的閨名,是惠兒。她與她的妹妹,也就是李昭容本是一對被拋棄的孤女,只是後來陰錯陽差進入了宮廷樂府罷了。樂師見她們兩個人稍有姿色且頗有天賦,便收在了樂府的琵琶部,專攻琵琶,只等著那一日她們入了皇上的眼,好能隨王伴駕。」

    鄭易辰鼻中一酸,垂著腦袋,低低道:「可是,我與惠兒是一早就相識定情的。可是我那時候,我不過只是一個小小的太醫,如何能幫她逃離樂府那種地方?」

    鄭易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哽咽道:「更何況,我雖然有意娶她,可是我的父母族人卻決不允許我去一個卑賤的琵琶伎為妻。最後,我到底拗不過父母,只得娶了官宦之女為妻。我們兩個沒有辦法,就只能偷偷私會,聊以慰藉罷了。」

    蕭綰心眼眸一動,低低道:「你們兩個的這件事,李昭容她知道麼?」

    「李昭容是惠兒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她自然是知道的。所以後來樂府說宸妃娘娘您失勢了,樂府就讓容貌更美的惠兒為皇上彈琵琶以求賞識,到底還是李昭容捨棄自身替姐前往。只是,皇上卻陰錯陽差見到了這一對姐妹,想著好事成雙,便將這一對姐妹雙雙納入宮中,冊封宮嬪。」

    鄭易辰微微抬起頭,拚命不讓自己的淚水掉下來,哽咽著道:「宸妃娘娘,您知道我的心有多痛麼?當我知道我此生最愛的女子一朝嫁作他人婦的時候,我的心都彷彿要被別人碾成齏粉了!」

    只見鄭一辰彷彿是一頭發狂的猛獸一般,哀嚎道:「可是,我沒有辦法啊!要她的是皇上啊,是我的主子啊!我不過是太醫院的一個小小太醫,如何爭得過皇上?」

    蕭綰心是第一次見到鄭易辰如此失態:只見鄭易辰因為憤恨和痛悔而顯得面容有些扭曲,他更是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頭髮,彷彿要拼盡全身的力氣讓自己鎮定下來一般。

    哀莫大於心死。心死之人,又能如何呢?

    想起自己初見鄭易辰時,他是在太醫院做的風生水起的得意太醫。只是每次鄭易辰來為自己請平安脈時,自己卻總能在他的蕭瑟背影中窺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意。

    可是,蕭綰心卻萬萬沒有想到,慕容景天才是那個橫刀奪愛的男人。這個男人的一次縱情聲色,不止害了大李美人與鄭太醫這一對有情的男女,更是害了他自己。

    從來只有情難盡。

    算起來,這未央宮中的帝王后妃也好,或者是未央宮的金瓦紅牆之外的男男女女,鬥不過是在紅塵愛恨之中糾葛的人罷了。愛也好,恨也好,真正能隨心順意的又有幾個?說到底,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陰錯陽差。到頭來,這番深情,終究是辜負了。

    正當蕭綰心微微愣神的時候,鄭易辰低低開口道:「在惠兒初入宮時,我也曾經想過,斷了吧,忘了吧,我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她也即將成為宮嬪。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這未央宮的紅牆金瓦,更是遠勝於王侯府邸。我與惠兒的情誼,倘若隨著她的進宮也綿綿不斷,總有一天,這情誼會變成要了我們性命的殺機,讓我們永世不得超生。」

    蕭綰心眼眸一動,卻是沉聲道:「即便如此,你們還是愛下去了,不是麼?」

    「是啊……」鄭易辰淒然一笑道,「宸妃娘娘,你是國公府的千金小姐,身份尊貴,入宮之後又頗得皇帝恩寵,如何知道我們這種被思念煎熬的痛楚?每當我進入後宮為您診脈,我都會想,惠兒現在如何呢?每當夜晚降臨的時候,我撫著我妻子的微微隆起的肚子,我就會想,惠兒現在在做什麼呢?或許是在這金瓦紅牆之內婉轉承歡吧……」

    鄭易辰微微仰起頭,拚命忍住自己的淚水道:「明明是相愛的兩個人,卻要看著對方在另一個人的身邊,與另一個人攜手終生。這番苦痛,宸妃娘娘您何如能知道呢?得非所願,願非所得。即便這山河永駐,於我而言,也不過是萬事皆空罷了。」說罷,鄭易辰卻只是輕輕一笑。

    鄭易辰的笑容,那麼勉強。

    也是,當自己傾心所愛的男子成為了別人的女人,自己如何能甘心?可是,這偏偏是他抵擋不了的宿命——因為搶走了他心愛女子的男人,是一國帝王,大周天子,更是他的主子。而他的身份是那麼地卑微,卑微到根本保不住自己心愛的女人。

    算起來,這一番痛徹心扉的情愛,從來都不是兩個男人只見的角力——輸贏成敗早已成定局。慕容景天得到了大李美人的身體,可是卻從來不能阻擋大李美人的思念飛出這未央宮。即便已經身份懸殊,主僕有別,兩顆熾熱的心卻依舊在拚命靠攏,直至灰飛煙滅。

    想到此處,蕭綰心深深不禁地吸了一口氣,低低開口道:「你們,都是可憐人。可是,你的妻子,也是可憐人……」

    說罷,蕭綰心沉聲道:「你們兩個情深意濃的時候,你可曾有想過你的妻子和你的孩子?你與惠兒自然是有緣無分,可是你的妻子,她才是你的枕邊人啊!你如此不顧及自己,就沒有想過會殃及你的家人麼?」

    「是啊!」鄭易辰哽咽著道,「她自打嫁給了我,她就沒過上一天的安穩日子。後來她生下了女兒,卻是那般自責。就連我唯一的妾侍柳氏,都是她送給我的。她——當真是賢良淑德。」

    「是麼——」蕭綰心卻是苦笑搖了搖頭,道,「鄭太醫,你錯了。本宮是女人,自然是明白女人的心思的。看著深愛著自己丈夫的女人,如何能看著自己的丈夫與別的女人歡愛燕好?的那個你的妻子奉上女子獻給你的時候,想必她的心已經被撕裂了吧。」

    說帶此處,蕭綰心不禁想起了自己入宮以來發生的種種事端,更是哀傷無比。

    蕭綰心微微

    揚起頭,不知是在哀歎鄭易辰還是在哀歎自己,道:「人活一世,為何這般辛苦?」

    鄭易辰低低開口道:「苦,都苦。活在這個世上的人,誰能不苦?饒是宸妃娘娘您寵冠後宮,不也是一樣過的膽戰心驚麼?這後宮的殺伐爭鬥,什麼時候消停過?」

    蕭綰心不置可否,只是默然為鄭易辰斟酒,低聲道:「苦與不苦,日子都是要過下去的。本宮保不住你的惠兒,保不住你,也保不住你的父母妻子,只能保住你新納的不在族譜上的妾侍和新生幼子——終究是本宮對不起你。」

    「不,宸妃娘娘……」鄭易辰勉強一笑,道,「我知道,您已經盡力了。我鄭家一脈不曾斷絕,這便是我最大的心願了。」鄭易辰只覺得喉嚨中彷彿塞了棉絮一般難受,只是哽咽道,「我這一生,辜負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蕭綰心微微啞口,竟然不知該如何接口。

    勸慰麼?已經是無用了,這件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了,等待著這一對癡情男女的,只有死亡。

    此時此刻,不管說什麼寬慰的話語,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只有告訴他,在自己的周旋下他的家族並沒有被趕盡殺絕。只有這樣,才能讓他稍稍安慰吧?

    果然,鄭易辰鄭重無比地給蕭綰心磕了一個頭,沉聲道:「宸妃娘娘,您對我如此用心,我也不能恩將仇報——」

    鄭易辰深吸了一口,低低道:「我是不成了。只是,後宮沉浮,宸妃娘娘身邊不能沒有一個靠得住的太醫侍奉著。這後宮裡的女人手段凌厲,遠勝於常人。若是宸妃娘娘身邊沒有幫手,只怕以後的日子會更加艱難。」

    蕭綰心低聲道:「都是這個時候了,你不必說這個。」

    「不!」鄭易辰哀聲道,「我在未央宮侍奉多年,見慣了後宮的殺伐爭鬥。宸妃娘娘,您心地善良,不能在這未央宮中不明不白地被人算計了——」說罷,鄭易辰微微抬起頭,道,「宸妃娘娘千萬不要忘了,太醫院有一個小太醫,名叫高慕白的,是個可用的人。」

    蕭綰心低低道:「是,本宮記下了。」

    夜風驟驟,冬日裡彷彿沒有一絲溫暖的氣息。鄭易辰看著宮女打扮的蕭綰心,勉強站起了身子,對著蕭綰心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輕輕一笑,旋即道:「我鄭易辰此生有幸侍奉宸妃娘娘,已倍感榮光。」

    說罷,鄭易辰微微揚起頭,鄭重道:「宸妃娘娘,這柴房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娘娘,請回宮吧!」

    蕭綰心緩緩步出柴房,卻依約聽到了鄭易辰在低低吟唱:

    「我出東門游,邂逅承清。思君即幽房,侍寢執衣巾。時無桑中契,迫此路側人。我既媚君姿,君亦悅我顏。何以致拳拳?褰衣躡茂草,謂君不我欺。廁此醜陋質,徙倚無所之。自傷失所欲,淚下如連絲……」

    蕭綰心微微一怔:那是繁欽的《定情詩》啊!蕭綰心再也撐不住,不禁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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