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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三 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文 / 竹下梨

    蘇少游嘿嘿冷笑道:「爹你放心就是,董其昌多大的官兒?南京禮部尚書都當了,但是給士子們鬧了那一通,連家裡的宅子都給燒了,他還不是捏著鼻子認了了事兒?這一次只要鬧將起來,那董策,定然是死無葬身之地!」

    兩人對視一笑,都是自信滿滿。

    也難怪他們兩個如此自信,自以為只消得鼓動起一群士子來鬧事兒就能把董策給折騰的不輕,蓋因大明朝歷史上,士子鬧事兒不但多,而且影響大,之後更是沒多少處罰。

    諸如最有名的民抄董宦事件和萬曆年間的蘇州抗稅事件。

    萬曆四十四年三月十二日,以棉布衣被天下聞名的松江府,短短幾天內,城中大街小巷貼滿了控訴鄉紳董其昌家的揭貼文告。當地坊間似乎也是在一夜之間,便開始流傳著「若要柴米強,先殺董其昌」的謠言。徽州、湖廣、川陝、山西等地客商也紛紛貼出了控訴董氏罪惡的揭貼,甚至妓院和遊船上也有傳閱,可謂怨聲載道,窮天罄地。

    董其昌乃是終明一朝,也算得上是最有名的書畫家之一,松江畫派鼻祖,畫作風靡後世。董家乃是松江一帶著名的名門望族,又何以引起眾怒至此?

    董其昌於萬曆三十四年從湖廣提學副使任上辭官回松江賦閒。居鄉期間,橫行地方,欺壓良善,搶男霸女。董其昌雖老,依舊好色,強搶民女。他的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尤以次子董祖常為最,這貨就是個紈子弟,仗著家中勢力,四處網羅地痞無賴充當打手,欺男霸女。

    萬曆四十三年八月,董祖常看中了松江府學生員陸兆芳家的使女綠英。一日夜裡二更時分,他指使家奴陳明糾合二百餘地痞流氓惡霸打手闖進陸家內室,打散其家人,搶走綠英,並將其家資搶掠一空。陸兆芳當即上告,引起爭訟。後在地方士紳勸解下,陸兆芳強咽怒氣,自秋至春,抱病閉門不出。

    此事雖暫時化解,然是非卻自有公論。消息傳開後,合郡人均義憤填膺,有人作《黑白傳》等書及各種譏諷之曲本,配以管弦之樂,教給市上唱曲的盲人,在全城傳唱諷刺之。《黑白傳》第一回即「白公子夜打陸家莊,黑秀才大鬧龍門裡」陸兆芳外號陸黑要說董其昌也不是傻子,

    自然一聽就知道說的是怎麼回事兒,心下也是十分惱怒。

    身為致仕大員,向來頤指氣使慣了,董其昌哪裡熱蹊啊這口氣?便又告狀至松江府,要求嚴緝造作之人。只是這唱本兒上又沒有署名,也不知唱本從何而來,最終只捕到說書人錢二,他口稱《黑白傳》系同城生員范昶所作。

    萬曆四十四年三月初二,董其昌命奴僕將范昶掠至董宅,令他與錢二同跪於庭,由董其昌親自審問,先與他賭誓面質,又迫使其對城隍共同祈禱設誓,范昶受此奇恥大辱,回家後不滿十天,便不勝激憤,含恨而逝。

    范昶之妻系董其昌妻妹,兒媳董氏乃是董其昌族女。范昶八十三歲的老母馮氏依仗這層姻親關係,攜龔氏及三名女僕往董家分辯清白,沿途邊哭邊罵。董其昌知道後,先令奴僕將其乘坐的轎子砸毀,後將范家婆媳二人帶到家中,閉門毒打後又將馮氏推入溝壑之中,將龔氏衣裳盡數撕破。隨從之女僕更是慘遭凌辱,大都被剝褲搗陰。隨後大開重門,讓眾人看其下場,旋又將馮氏、龔氏等拖入宅旁坐化庵中,用泥塗其面容。

    要說董其昌做的這事兒也是夠狠,這幾位上無蔽體之衣,血流至足下,下乏遮羞之布,觀看者摩肩比踵,人人發指,皆稱董氏之惡可謂造極。

    這一下,頓時是招惹了眾怒。范家親戚、生員張揚赴府衙求救。范昶之子、生員范啟宋往蘇州學院告狀。董其昌知此事已引起公憤,趕緊趕到蘇州學院、撫院辯白,而後又向松江府、華亭縣打了招呼。

    民情激憤之下,便出現了那滿城風雨,到處張貼告示揭露董其昌的一幕。

    榜文:「……人心誰無公憤。凡我同類,勿作旁觀,當念悲狐,毋嫌投鼠,奉行天討,以快人心。當問其字非顛米,畫非癡黃,文章非司馬宗門,翰非歐陽班輩,何得僥小人之幸,以濫門名。……若再容留,決非世界。公移一到,眾鼓齊鳴,期於十日之中,定舉四凶之討。謹檄。」

    松江地方鄉紳尤其是生員群體頗有兔死狐悲之感,三月十三日,外出公幹的署府事黃朝鼎、署華亭縣事吳之甲返回本衙,因董其昌有言在先,他們佯作不知,並未有何舉動,令百姓大失所望。

    十四日,松江府學、華亭、上海、青浦、金山衛五學生員為當時已外出告狀的范啟宋向府衙鳴冤,十五日,又借府學官員於明倫堂行香之機跪

    稟董氏罪惡。

    就在十五日,百姓擁擠於街道兩旁,罵聲如沸,府縣官員見眾怒難犯,只得傳令拘捕董氏家奴陳明,杖責二十五大板。但百姓仍聚集不散,自府學至董家門口,道路被堵,罵聲不絕於耳。

    要說這會兒你裝裝孫子,興許也就沒事兒了,但董家也是驕橫慣了,董其昌堂兄董乾庵、董光大等卻不識時務,竟是散發董氏冤貼,遭百姓用磚塊亂打而狼狽逃回。

    董家見事情危急,便雇集打手百餘人守宅。這些打手自恃勇武,在門口耀武揚威,越發的刺激了大夥兒的情緒。百姓們先是撤去董家門口旗桿,裡頭的人從屋頂上往下潑糞潑尿,下頭的人也是毫不示弱,往裡頭投擲瓦礫,圍觀者紛紛持磚相助,董宅門道均被打破。鄉人稱:「陳明橫行,可先毀其宅院。」於是一人揮手,群起響應,數十間豪華精緻的廳堂俱被拆毀。午後眾人稍稍散去,至未、申時分復集,欲起火燒房,適逢雷雨,百姓恐放火被雨澆滅而無效,於是暫停。

    次日,百姓仍擁擠向前,加上從上海、青浦、金山等處趕來的人,人數更多。十六日酉時,兩童子登屋,便捷如猿,以兩卷油蘆席點火,著其門面房。是夜西北風微微,火尚漫緩,約燒至茶廳,火稍烈,而風比前加大,延及大廳,火趁風威,迴環繚繞,無不熾焰。可憐董家一時「四宅焚如,家資若掃」,數百間畫棟雕樑、朱欄曲檻的園亭台榭盡被付之一焰,大火徹夜不止。

    十九日,亂民將董其昌建在白龍潭的書園樓居焚燬,還把董其昌手書「抱珠閣」三字的匾額沉在河裡,名曰:「董其昌直沉水底矣。」坐化庵正殿上有一塊橫書「大雄寶殿」的大匾,落款「董其昌書」,紛紛用磚砸去,慌得和尚們自己爬上去拆下來。董其昌惶惶然避難於蘇州、鎮江、丹陽、吳興等地,直到半年後事件才平息下來。

    董其昌是什麼官兒?最高的時候當到南京禮部尚書,這可是堂堂的正二品大員,乃是整個大明朝除了皇帝,內閣首輔次輔三輔這幾位之外,整個統治體系的最高層。

    但就是這麼堂堂一位致仕的正二品大員,府邸給一把火燒了個精光,人也嚇得不敢回去了。

    這等行徑,說不上早飯,但也是極其惡劣了。

    那最後是怎麼處置的呢?

    案件最終由蘇州、常州、鎮江三府會審,

    認為董家被抄事件初起因於士人,最終以百姓鬧大而結束,故懲罰的原則是既嚴於民,也不能寬於士。

    最後決定:生員陸兆芳仍加黜革;參與講事、傳札、協投冤揭的生員十三人分別杖革、杖降、杖懲;騷亂現場的百姓帶頭人物金留、王等處斬;乘火打劫的棍徒無賴、打行班頭一條龍胡龍、地扁蛇朱觀等皆予以嚴懲;范啟宋父死於非命,門庭遭辱,與家人情俱可原;董其昌宅第被焚,無可追究,被搶家資,法當追還,但已無可能;董祖常房屋被焚搶,暫免深究。

    就這麼完了?對,就這麼完了!

    堂堂一個正二品大員府邸被燒,家產被搶光,就這麼完了。

    雖說也殺了幾個人,但跟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相比,根本是不值一提,無關緊要!

    尤其值得玩味兒的一點是,被殺的人裡頭,一個讀書人都沒有。死的都是誰?地痞流氓,還有就是平民老百姓。

    上面這些說辭,關於這件事兒的起因,經過,結果,交代的一清二楚,看似是毫無破綻,但實則,卻是少了一個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內因。

    為何是董家,而不是別的家?

    說句實在話,在這個時代,這些享有種種特權的官宦人家,哪個不是橫行霸道?就算是老子清廉謙和,他的子孫也未必如他一般,就算是他自己不庇護,地方上的官員自然也會很給面子,就算出了什麼事兒,也是睜隻眼閉只眼。

    固然是董其昌做的太狠辣不地道,但要說背後沒人指使,那是怎麼都不可能的。

    這一點,明史裡頭說的還是比較中肯的。

    「督湖廣學政,不徇請囑,為勢家所怨,嗾生儒數百人鼓噪,毀其公署。」

    也就是說,董其昌當湖廣學政的時候,人家跟他打招呼了估計是請托他辦事兒,結果他沒理會,於是便得罪了另外一個高門豪族。這家估計也是極有勢力的,便唆使一些處於底層而且不得志的對熟人到董其昌的門前煽動鼓噪,借事尋釁,最後這些讀書人,以及被他們煽動的老百姓就夥同燒燬了董其昌的的屋宅。

    動手的是老百姓,被煽動起來的也是老百姓,最後死的還是老百姓。

    到底是誰煽動的?一目瞭然。

    幾乎是一夜之間貼滿了全城的告示,除了那些讀書人聯合本地的士紳之外,誰能做到如此高的效率,能如此迅捷的做成這件事?

    那些內容誇張的,極具煽動性的榜文,還能出自誰人之手?國朝百姓素來組織性很一般,誰能鼓動這麼多的百姓,讓他們近乎於瘋狂不計後果的衝擊董府?只有鄉紳加上讀書人。無論是在大明朝的哪個省,哪個府,哪個州,哪個縣,掌握了話語權,說話最被人人們信服,當成權威的,只有鄉紳和讀書人。甚至就連在村子裡,讀書人通常威望也是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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