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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3章 三四二 不平事 文 / 竹下梨

    見眾人紛紛看過來,兩人便是訕訕地笑。

    喬氏瞧見他們便生氣,重重的頓了頓枴杖,扭頭就走,只是卻沒有說趕他們走。終歸是親生的兄弟,去上墳哪有落下他的道理?須得讓祖宗面子上好看。

    瞧見喬氏默許,董策自然也就不管了,隨便兩人跟在後頭。

    正是朝陽初升之時,一輪紅日躍出在天際之外,紅色的光芒照在白冷冷的冰上,白色的冰面都變成了一片瑰麗的紅,有一種分外驚心動魄的美麗。

    洢水河水量頗大,足有二三百米寬,橫亙在巨大空曠的原野上。

    河流兩岸,阡陌縱橫,到處都是開墾的極好的田地,有著河水的滋潤,這裡莊稼的長勢非常好。現在過了大年三十,已經算是要開春了,今年就下了一場雪,眼看著又是一年大旱即將到來。換成別的地界兒,怕是一片荒涼枯寂,宛若死地一般,而這洢水河兩岸的田地中,卻已經是長出了一片稀疏疏的,兩寸來長的綠色麥苗。遠遠望去,一片黃黃綠綠夾雜著泥土的灰黑色。

    行走其間,雖然冷風依舊,但瞧著四周的景色,總歸心情是舒坦的緊。在更北邊兒不遠處,則是一片連綿的山脈,那是彌陀山,上面黑壓壓的,一片片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年的山林覆壓其上,古木參天。

    董家的那片水澆地地理位置很是不錯,雖然不在河邊,但是旁邊卻有一條小小的溝渠,這溝渠很短,只有不到半里地而已,是那種純粹引水的,只有一頭,另一頭兒直接就淤住了。但是有了這小溝兒,取水也是方便。這片地裡種的是麥子,這會兒也泛青了。

    黃季道:「莊稼地長勢不錯,眼瞅著等到麥收的時候,收成能有不錯,一畝地少說能打九斗,多了一石也說不準。」

    董策點點頭,蓑衣渡周圍環境極佳,遠處有彌陀山阻擋,冬天比別的地方分外的暖和一些。在周邊幾十里,這塊兒算是收成最好的地面了。

    喬氏年紀大了,因此也就對這個格外的看重,置辦下來能夠傳之子孫的恆產恆業,死了也有臉見祖宗。她興致勃勃的邊走邊看的,拉著紅袖不斷說著,想來是灌輸著這些道理。

    董策家的祖墳,就在田中,位於一片位置較高的小土丘上面。

    這個年代,甚至是幾百年之後,國朝農村的喪葬習慣,還都是將去世的人葬在自己地裡,起了墳塋。講究些的,樹個墓碑,種幾棵樹。

    遠遠地,就能看見幾個土包。

    離得近了,能夠看到,和一般百姓家中的祖墳相比,董家祖墳還是頗為氣派的。方圓十來米的小土丘上面起了六七座墳塋,都有六尺高,兩丈周圍,墳塋的下部,還起了一圈兒二尺高的磚,防止土流失。每座墳塋之前都有石碑,在小丘周圍,還很是種了不少的松樹和槐樹。這些樹木不知道已經栽下去多少年,都是高大森然。

    小土丘的坡度很緩,不過正因為如此,卻顯得那幾座墳塋很是高大氣派。

    「這是你爹當年修建的。早些年間,只有幾個土堆,這些石碑,封磚,都是後來重建的。」喬氏指了指這些墳塋,語氣中有些自豪:「你爹雖說只是個總旗,卻對這事兒上心。你現在當了大官,這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更要大修祖墳,讓祖宗們知道,讓祖宗們安心。百年之後,也要榮耀。」

    董策點點頭:「孩兒醒的。」

    一行人上了去,董策處身於這一片祖宗墳塋之間,只覺得心中肅穆,心情有些莫名的沉重,又有些莫名的激動。他忽然有些明白了,為何國人這麼看重宗族和血脈,甚至小國而大家,蓋因這種血脈相連的傳承,是任何關係都替代不了的。

    他神色肅然,默默的注視著這些祖先們。

    士庶之家,宜許上墓,編入五禮,永為常式。

    在這邊,是初二、清明、中元三個時節去祭拜上墳,自去年上元至今,又是半年未至。夏去秋致冬又來,草木榮枯,雨雪風霜,先人墳塋,有否狐兔穿穴打洞,會否因大雨而塌陷?

    眾人先是轉了一圈兒,看看哪座墳塋有些塌陷了,便給添加新土。這是一個不小的工程,董旭有意扭轉眾人心中的印象,慇勤的很,手中鐵掀掄的飛快,不一會兒額頭便是見汗了。終歸是自家兄弟,董策便也跟他說了幾句話,面子上過得去就是。倒是紅袖,和錢氏在一邊低聲說著。

    添加新土完了,便是供上祭品,潑灑水酒。

    黃季和大丫二丫這類外人讓到一邊,喬氏帶著一干董家人,跪在墳前,燒紙、焚香、奠酒、行禮,而後再壓墳頭紙。

    每一個墳塋之前都是如此,沒有絲毫的折扣,對死者不敬,可是大忌諱。這許多墓,一個個的拜下來,也是頗為耗時費事,像是董旭這等素來四體不勤的,更是累的腰酸腿疼,膝蓋發軟。

    祭掃的順序是按照輩分來的,因此董策的父親是最後一個,當然,其實也是最重要的一個。

    喬氏撫著墓碑,忽然便是落下淚來,泣聲道:「他爹,你瞧瞧,現如今咱們家孩子出息了,當了大官兒了!他還年輕,以後前程遠大著呢,你瞧著吧,漢臣他定能光宗耀祖,你九泉之下,也當安心。列祖列宗在上,你們泉下保佑,讓咱們家公侯萬代!」

    說著便是撫碑大哭。

    董策心中忽然升起一絲悸動,他默默的看著那墳塋,咬著牙,心中一個聲音在迴盪:「列祖列宗,父親大人,有生之日,我定要為你們修塚修陵!」

    ……

    紅袖和錢氏好容易勸的喬氏穩定了情緒,扶著她準備下去,幾個家丁也都收拾祭品,至此祭拜完畢,便要回去了。

    董策和黃季走在前頭,董策深深吸了口氣,略平復了一下情緒,低聲道:「最近蘇家,如何?」

    「不怎麼好,不光他家,都不怎麼好。」

    黃季臉色有些難看,似乎更有些憤懣在其中,他正要說話,忽然遠處傳來了一陣哭叫怒罵之聲。

    今日是上墳的日子,各處上墳的人都不少,傳來哭聲本是尋常,只是這聲音分明不對。

    似乎太淒厲了些。

    董策循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不遠處的土道上,有七八個人正自在前面走,這些人都是青壯年漢子,一個個體格健壯,都穿著青色或者灰色的棉襖。他們手裡還牽著兩頭豬,三隻羊,那豬似乎也不太老實,哼哼唧唧的不肯往前走,幾個人一邊拉扯一邊罵罵咧咧的。

    在後面卻是跟著三個人,都是一般老百姓的打扮,有男有女,哭哭啼啼的。也不敢上前,只是在後面綴著,時不時的發出一陣哭叫。那前面的幾個漢子回頭罵上幾句,他們便停一停,見前面的人往前走,就又跟上。

    走到土道跟這邊祖墳最近這一段兒的時候,忽然後面跟著的那三人中衝出來一個,董策看去,是一個穿著黑色棉襖的漢子,腰有些彎,面容很蒼老,看不清楚有多大年紀,臉上髒兮兮的,都是土灰。他快跑了幾步,跑到前面那些人跟前兒,跪在地上便是砰砰的磕頭,哭喊道:「蘇爺,蘇大爺,二虎大爺,小的給您磕頭了。您高抬貴手,放過小的一家人吧!這是救命的啊!俺糧食都交上去了,只剩下這幾頭生靈,離麥子還來還得好幾個月,就指著它們換些糧食啊!您這都給牽了去,這是讓俺一家老小八口人都餓死啊!」

    說著便是砰砰的磕頭,額頭撞在冬季凍得堅硬的土地上,很快便是鮮血淋漓。

    原來前面這些人,正是蓑衣渡蘇府的家丁,前面那人,可不正是家丁頭目蘇二虎?

    他臉上閃過一絲陰霾,有些不耐煩道:「老楊,你跟我說這個也沒用,別說是管我叫大爺,叫爺爺我也幫不了你。咱們本鄉本土的,你當我願意這麼做,名聲好的了?我可不想以後被人戳著脊樑骨罵。可是我也沒得法子,上頭催逼的緊,別說是我,這事兒就算是大老爺也做不了主。也怨不得旁人,誰叫你們家秋糧沒交上,又拿不出糧食來,只好用牲口來抵債了。你也別不服氣,去年的秋糧都拖到今年才收,好歹讓你家過了個好年,還想怎麼著?」

    那老楊氣的渾身哆嗦,指著蘇二虎道:「蘇二虎,你講不講理?俺家合該交銀二兩七錢八分,當時收稅的時候,你們說這銀子成色太差,得打七折,一共交了三兩九錢七分。這還是借了俺三叔的銀子才完的稅,好歹是叫上了,為了還債,俺家把糧食都給賣了。你們憑啥說俺們沒交上?」

    蘇二虎臉色一沉,冷聲道:「楊黑旺,你別給臉不要臉!爺今日是心情好,跟你說這些!說你沒完稅就是沒完稅,哪兒這麼多廢話?趕緊給老子滾一邊而去,信不信打斷你的狗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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