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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卷 北國之變 第二零四章 思良將(上) 文 / 阿菩

    第二零四章思良將(上)

    國危思良將。

    宋廷在大廈將崩之際,終於想起了種師道,於宣和七年年底重新起用,命他以河東、河北路制置使身份徵調兵糧。

    種師道這時已七十五歲,既老且病,又被朝廷晾了多時,但一聞國家有難,他竟毫不遲疑,全然不管侄子種洌的勸告扶病上路。童貫在太原擁數萬之師,一聽金兵將來就聞風而逃;此時種師道手下只有兩三千員臨時召集的兵勇卻毅然出征。

    在前往汴梁的路上,他遇上正要回陝西的姚平仲軍,種師道當即以兩河制置使的身份徵調了這支部隊,合為七千人東行勤王。這支人馬一開始走得並不快,因為在種師道心中金軍要克中山、破鎮定、渡黃河,沒有一兩個月的苦戰是不可能的,他正好利用行軍的這段時間整軍。但他沒料到兩河邊防會垮得這麼快,更沒料到宗望竟敢兵行險著,繞開堅城直逼汴梁。當他於正月八日到達洛陽時,金兵早已兵臨汴梁城下。種師道聞訊這才大吃一驚,忙下令急行。

    姚平仲道:「如今敵勢方銳,我軍兵少,而勤王之師未聚,不如且駐汜水以謀萬全。」

    種師道臥在車中,歎道:「正因勤王之師未聚,所以要急!我軍兵少,若猶疑不進,被金人窺破我虛實,形見情露,便到了金軍面前也只能自取其辱!為今之計莫若鼓行而前,使金人不能測我虛實。且汴梁軍民知我將來,士氣必振!都城兵馬不少,糧草充足,只要士氣振作,必能堅守!」又道:「我老病,不能急行。三千騎兵盡付汝為先鋒!望將軍莫折了我西兵的威風!」

    姚平仲昂然道:「斷不辱命!」

    當下姚平仲引騎兵三千人直奔汴梁,沿途揭榜虛言種少保率西兵百萬前來勤王。宗望果然疑懼,引兵稍卻。

    汴梁城內百姓軍官聽說種師道來無不額手加慶道:「種少保來了!我們可有救了!」

    曹廣弼聽說種師道來,對鄧肅道:「汴梁無妨了。」

    趙桓在宮中也歡喜無限,傳旨開安上門,命李綱前往迎勞。

    種師道坐在馬車中傾聽外面滿城軍民的歡呼聲,對種洌道:「士氣已振,京師無憂矣。」聽說執政李綱來,慌忙扶著侄子的手顫巍巍走下車來。

    李綱迎上,宣皇帝慰勞之意,種師道歎道:「師道料敵不明,這番可來得遲了。幸有李右丞主持大局,方保得京師無礙。」

    李綱連忙謙遜,看出種師道身上有病,眼下這個看起來隨時會散架的老人可是大宋軍心的支柱,萬萬馬虎不得,忙請他上車,引他入宮面聖。

    到了宮門前,太宰李邦彥等來迎,寒暄兩句以後李邦彥便小聲道:「種少保,眼下朝廷與大金和議已成,聖上已下手敕,言戰者罪!待會面聖之際,萬萬不可言戰,以免有違聖心。」

    種師道冷笑道:「不戰不戰,但願李太宰能以三寸不爛之舌說得女真割地賠款、稱臣退兵,那便是朝廷之福,天下之福。」

    李邦彥臉色大變,懨懨而退。

    內侍引種師道入見,趙桓在龍椅上望下去,仔細打量這個被大夥兒倚為救星的種少保,見他已經老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不知怎麼的竟能逼退那些如狼似虎的金兵,心中暗暗納罕,金口開啟,命免禮賜坐,跟著又問兵機。

    種師道道:「陛下,這女真豪酋不知兵法!中山、真定未下便繞道直逼我根本之地!此乃險招,出手不能致敵死地則必受禍殃!古往今來,絕無孤軍深入敵境而能善歸者!」

    趙桓聽得有些愣,問道:「卿家的意思是……」

    種師道道:「自古胡人難敵者,在於騎兵來往飄忽,不能捉摸。如今女真竟敢渡河而來,陳兵城下,那是天裹其足,自取死路!上上之計,莫若且虛與委蛇,待勤王之師大聚,便命四起圍攻,縱不能叫這數萬胡馬死盡死絕,也要他女真一族元氣大傷。」

    趙桓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什……什麼?還……還要打?」

    種師道道:「是!有此城下之勝,金兵西路必然恐懼退卻,太原之圍不戰自解。我軍乘勝追擊,便燕雲亦可復得!此乃一勞永逸之計,還請聖上明斷。」

    陳邦彥在一旁高叫道:「種少保,這女真人何其凶狠你知道不?竟敢在這裡開口大言!」

    種師道斥道:「胡人凶狠,我大宋軍士便不能戰麼?而且如今我軍已數倍於彼,且有地利之便,縱然野戰不勝,拖也能把他們拖死。」

    「拖?」趙桓驚道:「那要打多久啊?」

    種師道道:「入宮路上,已從李右丞處聞知京師有積糧四十萬擔,有此軍糧,足以久戰!」

    趙桓道:「卿家的意思,是說我們一定能贏?」

    種師道道:「金人蠻勇善戰,與之接鋒,或有不利,但金人兵少,定然吃不下我。他吃我不下,若要就此退去,又怕我掩他後路,勢必陷入進退兩難的絕境!只要磨得他一日,他的力量便減一分,我軍勝算便多一分。只需朝廷與兵將一心,最後得勝者必是我軍。」

    種師道的意思其實已十分明顯,那就是要以兵馬數量上的優勢來抵消金軍的銳氣,讓宋軍本土作戰的優勢得以發揮,這種策略和蕭鐵奴的「換子」思維已是十分接近,若是這個策略讓蕭鐵奴來說肯定會講得更加直接,那就是以士兵作為炮灰來換取最後的勝利。

    不過,這個策略要順利推行還得有兩個條件,一是軍中必須有一個有能力完成這一軍事佈局的帥才,二是朝中必須有一個有勇氣堅持下去的領袖!當初遼口能做到這一點是因為同時擁有了完顏虎和楊開遠,津門能讓宗望不敢輕視是因為楊應麒和曹廣弼同時在城中。而現在汴梁卻沒有這個條件:種師道或有這個能力,趙桓卻絕沒有這個勇氣!當他聽說還要打苦仗——而且還是一場可能失敗的仗,哪裡還敢答應?慌忙打斷種師道的話頭道:「種卿家!此事萬萬不可!」

    種師道愕道:「這是為何?」

    趙桓道:「如今我們與金人已訂下合約。如果出爾反爾,豈不失信於天下?」

    種師道諫道:「城下之盟,如何作得準?便是要和,也需是用兵馬打下來的和約才有保證。」

    趙桓一聽連連搖頭道:「不可不可!總之和議是朕許下的,若然反悔,卿家將置朕於何地?」

    這話可說的有些重了,種師道一聽連忙請罪,但仍道:「縱然議和,和約也需重新談過。三鎮尤不可割!保州乃宣祖(宋太祖的爺爺)墳墓所在,一旦割去,子孫何以自安?」

    趙桓見種師道退讓,略感安心之餘腰桿也挺直了幾分,說道:「和戰之議自有宰相議定,此事無須再多言!」言語間竟是不容反對!

    若是楊應麒在此,心中既認定了戰和利害,定要設計逼得主子不得不從;若是蕭鐵奴與種師道易地而處,恐怕立即便要想辦法奪了兵權逼皇帝親征。但種師道卻深知宋廷不許武將議政的家法,當下只是低了頭,臉頰抽搐良久,這才沉聲道:「老臣以軍旅之事事陛下,餘者非所敢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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