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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卷 拓土攻心 第一一三章 羊圖狐口食(下) 文 / 阿菩

    第一一三章羊圖狐口食(下)

    「你們怎麼來了?」見到曹廣弼和楊應麒,歐陽適不悅道:「不是說了這事由我包辦麼?當初我和你們約了二月以前必成,如今還剩一個多月,你們急什麼!」

    楊應麒忙道:「四哥,我們沒有不信任你的意思。不過你看!」掏出一封詔書來,歐陽適打開一看,竟是阿骨打給楊應麒的伐遼詔令:「遼政不綱,人神共棄。今命國論昊勃極烈杲(斜也)統帥大軍以行討伐,遼南都統折彥沖都督糧道,爾當善籌糧餉,以期必繼。」

    歐陽適掃了一眼,驚道:「這就伐遼了?這麼快?」

    曹廣弼道:「秋季的雨才停,宗翰便促請伐遼。國主已下令,以斜也為內外諸軍都統,以宗翰、宗望、宗磬、宗雄為副,大哥督運糧草,耶律余睹為前鋒,直逼大遼中京。」

    歐陽適問他:「那你呢?還有老五老六他們可有什麼安排?」

    「我是大哥的副手。老五被派往東海女真處撫略後方,六奴兒會從臨潢府南下會師。」曹廣弼道:「這次我是托病出來,又調了遼口閒置的兵馬八百人到此!」

    楊應麒道:「大軍糧餉方面的事情我有準備,但具體的事宜其實都是楊樸在做。這次我上了船說是前往遼口視察糧道,其實卻是會合了二哥前來尋你。這事不能再拖延了,得快些動手!」

    歐陽適道:「時機未到,如何動手?那個耶律大石整天在邊界逡巡,要築港也沒個空隙啊!」

    楊應麒聽到這個名字驚呼道:「耶律大石!」

    歐陽適怔了一下問:「怎麼了?」

    「哦,沒什麼。」楊應麒沉吟道:「我只是隱約記得不是個易與的人物。」

    歐陽適道:「你的諜報做得可真細緻!不錯,這人確實有兩下子,這幾天我都找不到他什麼破綻。」

    楊應麒問道:「他已知道我們要築港了麼?」

    「應該不知道。我們的船都停在界河以南的沙島,契丹人望不到的。那耶律大石要是知道是我們來了,一定會緊緊盯住那片海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來回走動。」歐陽適道:「我揣摩著,他應該是聽聞大宋這邊有人大批地買木頭沙石,心中起疑,所以過來巡邊。但我們到底要幹什麼,他應該還沒弄明白。」

    楊應麒沉吟片刻道:「我們兄弟三人到此,便沒有空隙也要造出空隙來!」想了片刻,已有主意:「遼人近來對南邊已經疏鬆了很多,本來希望在他們沒注意的情況下先把港口船塢弄好的,然後陳兵築城,現在只有反過來了——我們先讓兵馬登陸,然後築港!」

    歐陽適怔了一下道:「沒有港口,東西如何上岸?再說界河北岸沒有城防,如何對抗契丹騎兵的衝擊?」

    楊應麒道:「我這次向三哥借來了不少人手,又帶了半船好東西來!希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壘起一道沿海堤牆!我們先憑藉著這道牆守住陣腳,再讓工兵在牆後慢慢動工!」

    歐陽適皺眉道:「一道堤牆,能守住麼?」

    楊應麒道:「我的計劃本不止此,但國主發動得太快,很多事情只能提前進行,所以有些倉促了。」

    曹廣弼問道:「那個耶律大石手裡有多少人馬?」

    歐陽適道:「大概二千多人。」

    曹廣弼冷笑道:「好,登陸以後他由我來應付,你們操心別的吧。」

    歐陽適道:「這樣的話,就得先用小船把大船的兵馬運上岸!接著運帳篷,接著運籬笆,最後運泥磚土木!」

    楊應麒問:「那大概要多久?」

    歐陽適道:「全部搬上岸,大概要半天!」

    「半天……把那道堤牆壘起來,大概要一天,然後還要一天來凝固……」楊應麒腦袋一轉:「夜裡可以幹活麼?」

    「嗯,可以,不過慢些。」

    「那好!我們就找個黃昏開始動手,這樣不會那麼容易被發現。不過在這之前,得先把那個耶律大石調開幾天!嗯,這件事情,還得請大宋的官員幫忙。」

    ——————

    歲末將至,王瑰和李應古正在商量還能在這件事情上得到什麼好處。

    原來他們已經飛馬向童貫邀功,邀功的那篇文章寫得十分漂亮得體,大意是講那個金國將軍如何蠻橫、吝嗇,十萬石糧草差點沒能倒手,幸虧王瑰應對巧妙,不但讓金國將軍轉怒為喜,而且也維護了大宋以及童太師的體面!後來金國將軍又出難題,要他們築港以供停船,這事既費民力,又有違大宋祖制。幸好有李應古略施小計,不但說得金人到契丹境內築港開塢,而且還讓那個金國將軍自己出錢出力!

    兩人討論著這封由羅賢齊出創意、王瑰起草、李應古潤色的書信,都覺得童太師見到一定歡喜,陞官發財指日可待!正說到好處,忽然羅賢齊來報:「歐陽將軍請兩位大人畫舫上相見。」

    兩人一聽均想:「又出了什麼事情了?」這時他們都已和歐陽適打過幾次交道,不像先前那樣畏首畏尾,便朝海邊而來。上了船,歐陽適已經等在那裡,擺下一席好豐盛的酒宴。

    兩人見歐陽適禮貌甚恭,和之前的傲慢大相逕庭,都感奇怪。酒過三巡,王瑰試探著問:「歐陽將軍此次見邀不知有何要事相商?」

    歐陽適道:「這一桌酒菜,一來是表示本將的一點歉意,二來則是向二位告辭。」

    王、李兩人驚道:「什麼歉意?將軍要去哪裡?」

    歐陽適歎道:「本將無能,當初誇下海口,說要靠自己的能耐登陸築港,誰知道那個遼將來得這麼快!如今磚瓦才準備妥當,他卻已在界北徘徊不去,讓我等如何登岸?連岸都登不了,如何築港?」

    王瑰道:「這……那歐陽將軍的意思,是不想築港了?」

    歐陽適道:「是。」

    「那……」李應古試探著問道:「那十萬石糧草……」

    「糧草嘛……」歐陽適瞄了他們一眼,說道:「等童太師來了,你們再通知我送來吧。」

    李應古和王瑰臉上登時像塗上了一層豬血,急得連脖子都紅了。李應古忍不住道:「歐陽將軍,您怎麼能這樣出爾反爾?」心想報功的書信已經發過去了,到時候童貫來了卻沒看見東西,自己的仕途還有希望麼?

    歐陽適卻漫不經心道:「不是我出爾反爾,是實在上不了對岸啊。反正當初我和童太師的約定,並沒說這糧草是什麼時候給他。」

    李應古和王瑰對望一眼,心中都想:「你是沒應承他,可我們已經給他報功了啊!」心中對那封書信忽然恨得要死!

    王瑰勸道:「歐陽將軍,難道就完全沒挽回的餘地了麼?這樣吧,我們馬上徵集民夫,在滄州海界築港如何?」

    歐陽適聽得心裡一動,在滄州築港,那可容易得多,隨即轉念:「不行!若在南邊動工,港口再大再好,糧食送來了就得還給大宋。難道我們這次來真是為了給童貫送糧草不成?但在界河北邊築港便大大不同!築得一寸一尺都可以牢牢抓在手裡!雖然應麒說什麼『金宋兩國交割清楚就把港口還給大宋』,但兩國究竟能否交割清楚還難說呢!就算真的交割清楚,嘿嘿,落入我歐陽適兜裡的港口,想拿回去也沒那麼容易!」口中長歎道:「不可不可!」

    王、李一起問道:「為何不可?」

    歐陽適道:「在滄州築港,不是與貴國祖制不合麼?」其實他哪裡管什麼合不合大宋祖制,但有心刁難,便沒有理由也要尋個理由出來。

    李應古吃吃道:「這個……雖有祖制,也可以變通嘛。」

    歐陽適仍是搖頭:「總覺得不太妥當。」

    王瑰問:「又有何處不妥?」

    歐陽適道:「我說過,這糧草要親自送給童太師。這樣吧,等童太師來了,你們先把港口築好,到時候只要海風順,我再把糧草運來。」

    若在第一次見面時他這樣說,王、李兩人都不會有意見,但現在如何能放他就這樣走了?說什麼「海風順」就會來,萬一海風不順呢?何況自己既已向童太師邀功,若童貫來到時一看發現什麼也沒有,那如何了得?

    但歐陽適說不干就不幹,在這個問題上固執得要死!王瑰低聲請求他不要爽約他不肯改口,李應古出言諷刺他出爾反爾他也置之不顧。雙方越說越僵,李應古把話說得重了,歐陽適大怒,拂袖而起,就要離開。

    王、李兩人大急,心想這個原本十分合作的金國將軍怎麼忽然變得「蠻橫、吝嗇」,而王瑰固然不知如何巧妙應對,李應古也略施不出什麼小計,眼見這次談判就要崩,李應古的幕賓羅賢齊上前一步跪下道:「歐陽將軍、兩位大人息怒!晚生有一計,可退耶律大石!」

    歐陽適哦了一聲,停下腳步,李應古也是一喜,忙問計將安出。

    羅賢齊道:「其實遼人會來,本是歐陽將軍意料中事。現在遇到難處,只是在於這個耶律大石來得太快!」

    歐陽適點了點頭道:「不錯!若他遲來幾天,等我在北岸佈置妥當,就不怕他了。」

    羅賢齊道:「這樣說來,只要把這耶律大石引開幾天,讓將軍得以從容佈置,便可成全功了?」

    歐陽適點頭道:「是啊!有個三五天就夠了!」

    「這就容易了!」羅賢齊道:「只要來個禍水西引便行了。」

    李應古和王瑰聽了都是一奇,問道:「引向何處?」

    羅賢齊道:「那遼將此來,想是風聞我朝有些動作,但顯然知道得不仔細,所以才把兵馬停在清州北界與滄州北界之間,而不是直接駐紮在海邊!」

    歐陽適點頭道:「想來如此。」

    羅賢齊道:「既然如此,若雄州那邊出現更大的狀況,只怕他就會往那邊去了。」

    李應古和王瑰都是眼睛一亮,歐陽適卻搖頭道:「現在你們大宋北伐的軍隊都還沒到呢!雄州能有什麼狀況!」

    王瑰笑道:「雄州要出狀況,這卻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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