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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章 :想念是會呼吸的痛 文 / 凰梧

    裴言嶠聞言唇邊的笑倏地沉下去,低頭看著餐盤裡的牛排,幾秒鐘後只聽「叮噹」一聲,他丟下手中的叉子靠回椅背,「怪不得突然幫我切牛排,對我這麼好,原來你的意圖在這裡。蔚惟一,想讓我放你回去的話,你覺得只做這些就夠了?」

    蔚惟一以前就覺得裴言嶠性情不定變臉比翻書還快,此刻卻是體現的淋漓盡致,她端起手邊的紅酒悠然地喝過一口,壓根沒有把裴言嶠的威脅放在眼裡,「請你搞清楚一點,我是在通知你,而不是跟你商量,或是徵求你的意見。我不想和你鬧得太僵,真到了那個地步,也不介意跟你魚死網破。」

    裴言嶠被堵得啞口無言,他其實並不想威脅蔚惟一,只是提出來讓她對自己的態度好一點,以為她至少會服軟,卻忘了她也是喜歡硬碰硬。

    「反正你的表現不能讓我滿意的話,我不會放你回國。」裴言嶠原本不可以飲酒,但心中實在煩悶,伸手過去往自己的杯子裡加入紅酒,一飲而盡,「我不用跟你魚死網破,你的護照已經被我弄到手了,所以沒有我的允許,你還怎麼回國去?」

    「你!」蔚惟一忍了忍,冷笑著說:「你真的是在挑戰我對你的厭惡程度,原本對你還有幾分情意,現在?呵呵你贏了裴言嶠。」,她說完後起身過去寧瀟那邊,身後傳來玻璃酒杯的碎裂聲響,大概是裴言嶠沒有拿穩的緣故,蔚惟一沒有去理會,寧瀟連忙跑過去給裴言嶠處理手掌上裂開的傷口。

    裴言瑾見蔚惟一的面色不好看,估計是被裴言嶠氣得不輕,他溫和地問:「要吃甜點嗎?這樣的話,可以改善下心情。」

    「紅棗蓮子粥。」蔚惟一說完後才意識到這是段敘初最愛的一種食物,只是後來他就沒有再吃過,他說太甜他不太喜歡,而如今他的心情如何?他還會吃這種粥,去解心中的苦嗎?

    「阿初」蔚惟一的手緊緊捏著桌布,在心裡呢喃著段敘初的名字,痛得難以呼吸。

    裴言瑾愣了一下,委婉地提醒蔚惟一這是西餐廳,「怎麼要吃這個?」

    「因為有個男人很喜歡。」所謂的深愛,是不是在他離開後,她把自己的生活過成他的生活,她把他的很多習慣,變成她自己的習慣?

    裴言瑾點點頭,「我知道了,我交代他們去做。」,他叫來侍者,用流利的英文告訴對方他的要求。

    寧瀟在這時走過來,「言嶠的手傷需要縫合,我先帶他回醫院,你們繼續吃。」

    裴言瑾聞言皺起修長的眉宇,望過去那邊的裴言嶠一眼,他又是很擔憂的神色,「沒有什麼關係嗎?」

    「婆婆媽媽的。」寧瀟的語氣有些不好,明顯在跟自己的哥哥吃醋,「他以前中過多少槍,也沒見有什麼事,今天就被刀子劃了一下,你至於提心吊膽的嗎?」

    裴言瑾很認真地接道:「那時他還在無間島上,我不認識他。」,如果他有參與裴言嶠那些年的成長,那麼他必定會將裴言嶠保護得更好。

    寧瀟的心抽了一下,沒有再做停留,她掉頭就走。

    蔚惟一轉過頭望著寧瀟的背影,玻璃門打開的那一刻冷風和雪花一起吹過來,寧瀟順直烏黑的長髮飛揚,更顯得她身形的單薄。

    「她很喜歡你。」蔚惟一收回視線對裴言瑾說:「你不可能不知道,為什麼不試著去接受?」

    裴言瑾不答反問,「裴言嶠也很喜歡你,你為什麼不能接受?」,他勾起唇苦笑一下,「其實答案是一樣的,我今生只愛過兩個人,一是我的初戀女友,第二個總歸如你所說,感情的事勉強不來,不一定對方喜歡我,我不喜歡她,她傷心了,我就要負責任。人可以博愛,但最關鍵的是要看清楚自己的心,自己想要什麼。」

    蔚惟一無聲地埋下腦袋。

    她沒有做到,最後和段敘初這次,她一直在退縮逃避,不敢再去正視自己和段敘初的這段感情,反而自私地利用裴言嶠擺脫段敘初,到頭來同時傷害了他們三個人。

    對比起來,在感情中裴言瑾理智而成熟,短短幾句話其實是在間接地安慰她。

    紅棗蓮子粥很快地端上來,蔚惟一嘗了一口,不知道是不是廚師的問題,她吃著這麼甜的東西,竟然感覺心裡還是那麼苦澀,突然間一大顆淚珠子砸下來,蔚惟一心痛如刀絞。

    她想段敘初,很想很想他。

    而國內這邊段敘初正坐在辦公室裡,桌子上的文件堆積如山,他看過後簽下自己的名字,字體流暢遒勁龍飛鳳舞,誰知下一秒鐘他的心口猛然間一痛,鋼筆停滯在那裡,黑色的墨水弄髒文件,他抬手按住一下一下抽痛的心臟。

    這一次他並沒有去找藥,清楚地知道自己又無端地想起蔚惟一了,分明還專注地投在工作中,卻在這個瞬間沒有任何徵兆地思念她。

    他一直都知道這麼多年來蔚惟一佔據著他心裡、身體的每一處縫隙,夢中是她,吃飯時是她,哪怕是現在忙得不可開交時,她的樣子還是會鑽進他的腦海,她深處他的骨髓,每時每刻都在讓他痛,更讓他難以呼吸。

    段敘初合上文件夾,看時間已經是下午6點鐘,他長身而起走到巨大透亮的玻璃窗那裡,負手從高處俯視著樓下,大半個城市的景象盡收眼底,像是芸芸眾生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一樣,然而多年前追求的高度和地位,在此刻卻沒有了那種心境。

    他終於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孤獨和寂寞,只是因為沒有了她陪伴在身邊。

    下屬在外面敲門,被允許進來後詢問他是否可以下班了,段敘初擺擺手讓下屬先回去。

    「段先生也早些。」在段家財閥的這個下屬眼裡,段敘初是個工作上很有能力的男人,回歸的短短幾天就把一盤散沙的段家財閥逐漸穩定下來,即便某些對他有異心的人,因為他的真才實學,這種時候也不得不依附他。

    但同樣的,段敘初這個新任掌控人太拚命,時常很晚下屬經過大廈下時,總能清楚地看到整棟高樓裡只有他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據第二天最早來公司打掃的人說,段敘初每天也是第一個到公司的。

    在下屬看來即便段家財閥處於緊要關頭,段敘初也沒有必要這麼玩命。

    而事實上他們不知道的是段敘初每晚的後半夜會關掉辦公室的燈,隨後就站在玻璃窗前,直到天色亮起來顯出魚肚白,這樣難捱的夜晚,便又過去了。

    ***

    蔚惟一花費了很長時間把那碗紅棗蓮子粥吃完,抬起頭對裴言瑾笑笑,「味道很好,謝謝你。」

    裴言瑾挑挑眉毛,「謝我做什麼,又不是我做的。」,他叫來侍者結賬,手插在外衣口袋裡和蔚惟一一起走出去。

    蔚惟一不想回醫院,沿著街道和裴言瑾一起步行慢走著,天空中還是下著小雪,紛紛揚揚的異常好看,讓蔚惟一覺得很有意境,仰著臉將自己置身於雪花中。

    裴言瑾靜默地陪在蔚惟一身邊,偶爾停下腳步和蔚惟一一起站著,天色黑下來,霓虹燈火陸續亮起,蔚惟一側頭看著身側的裴言瑾,她的唇畔含著微微的笑,「難怪寧瀟那麼喜歡你,其實跟你待在一起,心裡不會有什麼壓力和負擔,反而很輕鬆舒坦。」

    無論是無間島上那個不擇手段做過太多傷害他們事情的厲紹崇,還是用心愛著、守護著從來不求回報的裴言瑾,蔚惟一發現她都恨不起這個男人。

    夜晚的燈光下,裴言瑾線條優美的唇勾出弧度,嗓音低沉地調侃,「這是我的榮幸。」

    蔚惟一始終緊皺的眉頭舒展,深吸一口氣繼續往前走,這才發現不知何時他們走在了另一條街道上,而兩旁種滿鳳凰木作為行道樹,樹梢開滿火紅色的花朵,枝葉茂密像是屏障一樣遮擋住大部分落下的雪花,人站在樹下像是處在另一個靜謐浪漫的空間裡,燈光也是紅色的,照在地面的花瓣上,鋪成華美的地毯,延伸到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蔚惟一仰頭看上去時,紅色花瓣和白雪一起飄落飛舞著,像是迎接一場從高空中灑下來的花瓣雨,美輪美奐讓人驚艷,蔚惟一看著看著,卻紅了眼睛,「以前我以為這種花只在夏季開放。」

    裴言瑾見蔚惟一的神色不對,他斟酌著接道:「品種不同,而且這邊的氣候不算冷。」

    「嗯。」蔚惟一沒有再說什麼,回想起和段敘初同居那一年她的生日,段敘初送她鳳凰花。

    那時她理解為別離,畢竟不久後她和段敘初就分開了,事實上此刻再回想起來,段敘初借鳳凰花要表達的其實是對她每分每秒的思念。

    「家裡你最喜歡的鳳凰花開了,有時間的話回去看看吧。」腦海裡自然而然地冒出這句話,那晚段敘初站在車窗前的風雪裡,他高大的身形映在玻璃上,卻構成蕭索單薄的剪影,他隔著彷彿萬水千山的距離望她一眼,最後轉身走在大雪裡,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裡。

    蔚惟一抬手摀住嘴,再也承受不了心口的劇痛,她慢慢地彎下腰蹲在地上,長髮披散下來遮住她不停顫動的肩膀,狹長寬闊的道路上,她的背影越發無依伶仃。

    段敘初,為什麼無論我走到哪裡都能遇見我們過往中的點點滴滴,是不是我們一起走過的路太長,一起看過的風景太多?那麼就算我逃遍整個世界,是不是也注定躲不開你的一呼一吸?

    裴言瑾仍舊靜默地站在蔚惟一的身側,陪了她幾個小時,蔚惟一自己起身,面色恢復如常,往前走去語氣淡淡的,「回去吧。」

    鳳凰花雨在身後一片一片飄落,蔚惟一離開那條道路時,再沒有回頭去看一眼,既然已經放棄了,那就斷掉所有念想,她不打算去看家裡的鳳凰花了。

    蔚惟一和裴言瑾兩人一起回去醫院,裴言嶠睡了一覺又醒過來,正坐在床頭等蔚惟一,見到後他冷嘲熱諷地說:「我還以為你跑了呢?蔚惟一,我告訴你,沒用的。如今段敘初沒有再讓人在暗中保護你,相反都換成了我的人,所以只要你有想逃念頭,我就會把你抓回來,關在屋子裡連最起碼的自由也不會給你。」

    蔚惟一不以為然,冷冷地說:「你也就只能控制我這幾天。」,她說完就往內室裡走,身後傳來裴言嶠咬牙切齒的聲音,「那我們就不要回去好了。」

    蔚惟一再出來時裴言瑾和寧瀟已經回去酒店,蔚惟一拿過被子鋪到沙發上,穿著衣服閉上眼睛正要睡覺,面前罩下一大片陰影,裴言嶠頎長的身形立在她沙發前,「我睡沙發,你去床上睡。」

    蔚惟一坐起來,心平氣和地問:「你的意思是我可以睡床上是吧?」

    這一句話聽得裴言嶠心裡很不是滋味,低頭盯著蔚惟一,「我沒有虐待你。」

    「是嗎?」蔚惟一自嘲而又譏誚地笑了一聲,「但你的行為和軟禁又有什麼區別,我現在就是犯人不對嗎?沒有人身自由,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裴言嶠想要辯解,蔚惟一已經抱起被子往內室走去,隨後不輕不重地從裡面關上門。

    裴言嶠卻被那聲音震到,僵硬地站在原地,好半天他握起拳頭用力砸在玻璃上,隨著「彭」的一聲響,滿手的鮮血,他低下頭面色慘白,汗珠滾落而下。

    而內室蔚惟一如往常一樣給囡囡發了信息道晚安,囡囡很快地回復過來,並且問她什麼時候回去。

    「再過幾天。」裴言嶠受傷,她至少也要等到裴言嶠出院。

    囡囡就沒有再問什麼了,在信息裡讓她好好照顧自己。

    「好,囡囡快去睡吧。」蔚惟一唇畔含著柔婉笑意發完這條短信,收起手機她抱著膝蓋坐在那裡,窗外仍舊大雪飛揚,她看了一夜的雪。

    而遠隔千里之外的辦公室裡,同樣有人如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地在窗前站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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