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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95章 敵我之間 文 / 飛天

    如果沒來托林寺、象泉河、古格女城,丁峻一輩子都不會知道這些往事。所以,古人「福禍相依」的話絕對是千錘百煉的真理。

    「這一次,我們一起離開,可以嗎?」丁峻問。

    「不,我要永遠留在這裡,用生命踐諾,遵守我七歲那年面對女城列祖列宗牌位立下的誓言。我,雪幽燕,生生世世屬於這座大山,絕無二心,天地可鑒。」即使已經過了這麼多年,雪幽燕依然誠心誠意地守著誓言,不肯毀諾。

    這一點,外面的世界裡已經沒有人能做到。

    「如果父親活著,他一定希望看到,我們活著走出大山,笑著開始新生活。」丁峻說。

    百善孝為先,他不想看著雪幽燕繼續受苦,只要有一線可能,就要扶挽她離開。

    雪幽燕淒婉地一笑:「你錯了,其實你根本不瞭解你的父親。想當年,他抱著不足十日的你跟我告別,正是因為尊重我的抉擇,才揮淚而去。如果不是為了你,他甚至願意伴著我永遠生活在此地,不離不棄,攜手終老。他是個有擔當的好男人,重諾重義,在原則問題上毫不含糊。今天他若還在,一定會告訴你,古人季布輕千金而重一諾,才是我輩人學習的榜樣。」

    丁峻默默地點頭,鼻子發酸,淚往肚子裡流。

    老一輩人倔強持守、食古不化,是缺點,亦是優點。這一點,現在的年輕人永遠都比不上。

    「很奇怪,我會跟你說這麼多……或許是因為那霧氣吧。我總覺得時間正在倒流,心情回到了過去……」雪幽燕喃喃地說。

    霧氣越來越重,貼地而來,淹沒了他們的膝蓋。

    「這山谷中偶爾有霧,但從未如此嚴重過。」她又輕輕地皺眉。

    「那代表什麼?」丁峻覺得自己累了,腦海中漸漸一片空白。

    「我希望那不是權相圖在搞鬼。」雪幽燕回答。

    「哈哈哈哈,背後議論別人,是君子所為嗎?」有人從側面大踏步而來,揮蕩手臂,分開霧氣,正是權相圖。

    休息一陣之後,他的精神明顯恢復許多,步伐輕盈,身手矯健,眼中銳氣十足,不時有精光閃動。

    在他背後,跟著去而復歸的日本殺手橋本。

    權相圖滿臉都是真誠的笑意,輕輕搓著雙手,目視丁峻:「聽橋本說,你在危急關頭挺身而出,顯露出英雄本色很好很好,小丁,我就知道沒看錯你。結果怎麼樣?那船上有什麼?」

    他似乎有種天生的本能,輕易就能拉近陌生人之間的距離,把本不熟識的幾個人歸攏在一起。這是領袖的特質,先天帶來,後天無法培養。

    丁峻沒有隱瞞,詳細地敘述了船上的狀況,一方面是講給權相圖聽,更重要的,則是把同樣的信息傳遞給雪幽燕,做到資料共享。

    「那樣的文字?竟然還有『結繩記事』這種古老的記憶方式?唔,真是可惜了,我太貪睡,一覺醒來,該幹的事你都幹完了。」權相圖大笑。

    丁峻一笑:「慚愧,我其實什麼都沒做到。」

    「可是你至少進了船、見了人,其他人誰能做到?」權相圖又笑了。

    丁峻長歎:「權先生過獎了。」

    橋本瑟縮地垂手侍立著,樣子卑微之極。

    「橋本,你去通知大家,原地休息半小時,吃飯喝水,放鬆心情。之後,讓隊伍中的工程專家開始工作,測量神廟外牆,用微型定向爆破的手法,拆掉一切非承重牆,把神廟改變為一座涼亭。從現在開始,我不希望再看到非戰鬥減員,讓大家都悠著點。」權相圖大聲吩咐。

    「非戰鬥減員」一句,似乎有責怪丁峻暴起殺人的意思。

    丁峻淡淡地笑著,只看,不說話。他很清楚,如果顧忌權相圖的面子不殺櫻花會的人,自己早就遭受重創甚至身首異處了。

    他故意裝作聽不懂權相圖的言外之意,更不理會橋本的仇恨目光。

    在這裡,大家不是肝膽相照、生死與共的戰友,而是各懷心事、各有目標的僱傭兵隊伍,一個人只能是「聽見的不全信、知道的不全說」,如此而已。

    丁峻由權相圖幾次安排橋本傳令可以看出,這次他的跟隨者數量相當龐大,至少在一百五十人開外,已經佔據了山谷中的各個制高點,互為犄角倚仗,佈陣嚴謹周密。於是,他進一步提高了自己的警惕心,分分秒秒關注對方,以期發現權相圖的軟肋。

    「嗯,橋本,你聽著,務必告訴大家,一旦有事,就採取金字塔式的緊縮隊形,不追擊,不離散。飯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不著急,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呢!」權相圖的每一句話都語帶雙關,別有深意。

    橋本恭敬地點頭答應,然後撥開霧氣西去。

    「小丁,借一步說話怎麼樣?」權相圖試探著問。

    丁峻點頭,權相圖便向側面一指,率先離去。

    「我去,她就交給您了。」丁峻小心地把熟睡中的方晴轉移到雪幽燕懷裡去。能在這種環境裡入睡,也說明方晴定力過人,能在短時間裡靜心凝神。

    「當心。」雪幽燕低聲叮囑。

    面對權相圖的深謀遠慮,他們每個人都先失一招,造成了無比被動的局面。要想扳回一程,就得採取非常手段。

    「我想」丁峻只說了兩個字,雪幽燕就立刻搖頭。

    「可是」丁峻再開口,而雪幽燕再搖頭。

    「活著,活著是唯一的目的,除此之外,任何為博取虛榮名聲而採取的自殺式行動都不足取,明白嗎?」雪幽燕急促地說。

    丁峻要說的是「與敵人同歸於盡」,而第二次則是要說「可是已經窮途末路」。那是他的心聲,他想冒險出手,拼掉最強悍的敵人權相圖,給雪幽燕、方晴、雪晚留條生路。雪幽燕明白他的意思,所以立即提出嚴正警告。

    「活著很難,這件事已經變成了套在脖子上的絞索,摘不掉,逃不開。說實話,我還從未遇到如此棘手的場面呢!」丁峻苦笑。

    「生活難過天天過,不是嗎?古往今來那些戰死者、自殺者、殉道者、殉情者僅僅在史冊上留下薄名,除此之外毫無意義。他們看似正確的選擇,恰恰傷害了最親近的人,變成了愚忠、愚孝、愚愛,令仇者快、親者痛。丁峻,你聽好,我要你活著走出雪山,重新站在陽光下。」雪幽燕寒著臉,語調嚴厲,毫不客氣地戳中了丁峻的痛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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