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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一二五章 機關算盡 文 / 新兵扛老槍

    「師,妹!」

    從牙縫裡崩出這兩個字,莫師額頭青筋狂跳,如一群糾結扭動的蚯蚓。

    「師兄的意思,封禁是師妹與你約好,故意為之?」

    「算默契吧。」

    谷溪說道:「眉院沒有要求,我也沒有提出,只是這樣做了。」

    莫師疑惑說道:「為什麼?」

    谷溪回答道:「因為老夫想看看,眉院也想知道,你會不會下手殺我。」

    莫師問道:「然後?」

    谷溪淡淡說道:「劍尊身亡,我主張徹查此事,你若殺我,便證明劍尊中毒是故意。」

    莫師大笑,笑聲悲愴漸有瘋癲意,譏諷說道:「已經發生了的事情,無論怎樣都改變不了,師兄不惜搭上性命,就為了證明有意還是無意?」

    谷溪平靜說道:「一事無成,半條老命,能做到這些也不錯了;況且老夫比較貪心,還想多做點事情。」

    莫師好奇說道:「師兄還想做什麼?」

    谷溪挺了挺並不雄壯的胸膛,說道:「結果有了,當然要殺掉你。」

    莫師楞住,之後忍不住笑了,說道:「師兄莫忘了,你並未證明什麼。」

    谷溪不說話,捏著那顆藥丸朝莫師示意。

    莫師莞爾,說道:「那是救命的藥。」

    谷溪平靜說道:「三百六十周天殺。」

    莫師神情微僵。

    「前三百五十九顆,顆顆都是續命良藥,同時也是埋伏。最後一顆是引子,殺人無形,看去好似生機流盡,任誰都難差出究竟。」

    仔細將那顆藥丸收好,谷溪朝莫師笑了笑,說道:「老夫打賭,這顆一定能驗出結果。」

    莫師沒有回應這句話。像木樁一樣呆了半響,忽爆狂吼。

    「賤人,本座早該知道,那是個賤人。賤人,賤人」

    「別罵了,罵又改變不了什麼。」

    谷溪幽幽歎息,說道:「你費心苦心研究此術,目的是想讓師妹知道,你雖然沒有劍尊那樣強大的戰力,卻能殺人於無形。」

    「師妹一心復仇,但對這種法子難以抉擇,於是將其透露給劍尊;劍尊覺得此術過於陰毒,自此熄了撮合你們的心思。且將此事匯報給老師,老師再告訴我,並讓我留意你的心性變化,不要過於偏激走上邪路。」

    「可惜,最終你還是」

    「閉嘴。你閉嘴!」

    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失態,莫師仰首望天,貼住身體的雙手緊緊握拳,半響才得平復。

    「說來說去,都是那個賤人惹的事。」

    徐徐吐出胸中郁氣,莫師說道:「本座為她付出一切,她卻將我當成傻子。只知利用,絲毫不明白本座苦心。」

    谷溪淡淡說道:「是你自己心術不正,不知悔改。」

    莫師咆哮說道:「本座沒錯,不需要悔改。」

    谷溪平靜說道:「你錯了,死有餘辜。」

    「本座沒錯,錯的是你們。」

    莫師轉回目光。冰冷的臉上再無一絲表情,緩緩說道:「師兄錯了,老師也錯了,大先生更是錯上加錯,錯無可錯。」

    話至盡頭。谷溪唯有歎息,不知該說什麼好。

    世間事,世上人,情字一關最難看破,凡人如此,修士何嘗不是如此。假如滄浪不是遺棄之地,假如修士飛昇有望,或許這種念頭會弱一些;如今這個特俗的地方,長生大道更像是懸浮在空中的飄渺樓閣,給希望卻又看不到,最最折磨人性。

    站在莫師的角度,的確有理由說自己沒有做錯;上天給了他絕世超群的天賦與才華,但沒有給他足以容納這種天賦的心胸,焉能長久得了。

    今日眉師,他日便有李師王師,可以是人,可以是物,也可以是功法材料、甚或某種丹藥;只要足夠動心,偏偏又是莫師無法得到的東西,遲早會為之付出一切。

    話說回來,這樣有錯嗎?修真世界殘酷冰冷,到處都是這樣的事、這樣的人,相比之下,道院比外面的世界純粹得多,加之歷任院長足夠強大,才讓這樣的行為顯得突出,變成不可寬恕。換種說法,如把莫師放在別處,了不起稱之為碎心之人,連梟雄都算不上。

    谷溪是這樣想的,心情難免有些鬱鬱,說道:「你可知道,老師、師妹,為何不肯殺你?」

    莫師冷笑,反問道:「是不是還有其它罪名,都要靠英明神武的師兄調查明白?」

    谷溪搖了搖頭,說道:「是有些事,但不是因為這個而不殺你罷了算了,不重要。」

    莫師平靜下來,說道:「小弟倒想聽一聽。」

    谷溪說道:「你會回答?」

    莫師說道:「師兄不問,難道指望小弟自己交代?」

    谷溪沉默片刻,說道:「有道理。」

    整理思緒,谷溪問道:「當年火尊之事,與你是否有關聯?」

    語若驚雷,只可惜莫師已度過最難過的那場心劫,神魂寧靜,再無波瀾。

    「師兄請繼續講。」

    「小紅父母遭山君弟子所害,和你有沒有關係?」

    「還有麼?」

    「師妹仇家蹤跡難尋,劍尊的傷是妖獸所致,此事是否與山君弟子有關?」

    「師兄為何不再說與我有關?」

    「道院中人,不可能存有妖獸血脈,你做不了山君弟子,最多與之勾結。」

    「那可不一定。」

    谷溪微微皺眉。

    莫師微笑說道:「師兄一定不信,道院之中藏有山君弟子,且不止一個。」

    谷溪不屑說道:「十三身邊那頭驢,靈機那隻小老鼠」

    莫師連連擺手,說道:「不是他們,是大傢伙。」

    谷溪雙眉漸緊,說道:「是誰?」

    莫師欣然說道:「看起來,師兄並未得到老師全部信任。」

    谷溪為之默然,半響無言。

    「到底是誰?」

    「話說到這個份上,今日你我注定只有一個能活;小弟相信師兄會是死的那一個。這些問題,還是留著去問老師吧。」

    如此回應谷溪的話,莫師幽幽說道:「師兄還有什麼疑問?若沒有,小弟便送師兄上路。」

    谷溪沒有回應這句話。默默從地上站起。啪啪,被封禁以來,谷溪首次拍打身上泥灰,顯得格外認真,格外仔細,用時也格外長。

    莫師靜靜望著他的舉動,微諷道:「學小弟那些壞習慣,似乎有點晚。」

    谷溪不答,默默做完手裡的事,催動法力在身體內流轉一周。盡情蕩滌積累十八年的污垢。

    修士就是修士,不用一滴水也能將身體洗得乾乾淨淨,從這個角度看,莫師喜愛清潔的習慣其實沒什麼,一來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二來不會浪費資源,三則能讓自己心情舒暢,何樂而不為。

    片刻後,谷溪把自己打扮一新,除了那身衣物仍舊骯髒,整個人的面貌為之一新,神情氣度也隨之大變。

    生死將現。莫師好整以暇望著谷溪,生平第一次認真打量這位陪伴了近千年的師兄,不禁有些感慨。

    他現在才發現,這位以邋遢著稱的老人,面目原來生得頗為俊朗沒錯,就是俊朗。用來形容年輕人時候才會用到的詞彙,神采奕奕。

    「燃燒精元啊」

    莫師無奈搖了搖頭,憐惜說道:「殺我之心可謂堅決,可惜師兄莫要忘了,元嬰化神天塹之別。而且選錯了戰場。」

    谷溪仍不做回應。

    週身上下打理妥當,俊朗老人最後理了理頭髮,徐徐挺起胸膛。

    一股強大氣息四方蔓延,足以令化神為之動容。

    莫師沒有動容,原因很簡單,這裡是丹樓,他是丹樓的主人。

    谷溪當然知道這些,神情漠然像個準備上邢台的人,緩緩說道:「最後一個問題,希望師弟能如實回答我。」

    師弟。多麼熟悉、而又陌生的稱呼。

    看著谷溪的臉,莫師內心不知為何顫動了一下,抱拳誠懇說道:「師兄請講,小弟知無不言。」

    谷溪神情漠然,說道:「十三,真的回來了?」

    莫師沉默,半響不言。

    谷溪冷冷望著他,眼中漸有火焰升起。

    「你說過會如實回答」

    「小弟來的時候,他與夜蓮攜手而來,目的就是丹樓。」

    莫師長長歎息,說道:「小弟早就說過了,只是師兄不信我。」

    谷溪稍顯錯愕,心裡不禁浮出一個念頭,這個天資卓絕的師弟,到底因為什麼變成這樣?

    「無論小弟說什麼,師兄總有三分疑慮,不肯真正信我,還有老師、劍尊、師妹等等,從來都是如此,從沒有真正信過我。」

    歎息之後神情轉冷,莫師說道:「師兄放心,十三進不來,所以他不會死。」

    谷溪默默低頭,片刻後重新抬起,目光湛然。

    「師弟,你且看看腳下。」

    「看什麼?」

    莫師笑起來,說道:「師兄是不是想說,讓我看你裝瘋刨出來的那些坑,裝暈畫出來的那些符,還有裝傻從頭上拔下來的那些頭髮?」

    如被天雷擊中頂門,谷溪神情大變。

    「師兄啊師兄,當真以為小弟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魂禁」谷溪怒吼,伸手朝兩側急抓。

    「師兄啊,這算什麼魂禁。」

    莫師初始一驚一愣,隨後便看出什麼來,神情譏諷。

    「糊弄小弟大半輩子,臨死還想嚇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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