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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九章 謝老夫子 文 / 風中的失落

    謝老夫子吃過晚飯,正在堂屋裡閉目養神。

    謝老夫子真名謝國喜,字清章,蓬州府衙舉薦的鄉貢。

    謝國喜本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數次進京參加考試,卻因囊中羞澀,根本沒有機會高中,朝中官員貪污成風,科舉考試乃是最**、最黑暗的一關,沒有錢財、不經打點,哪怕你是狀元的文章也休想被錄取。

    謝國喜家境並不富裕,無法靠打點謀取功名,到後來拜見恩師都沒有了銀子,眼見無法高中,索性絕了科舉念頭,經人介紹,獨自到南方去,成為了一名幕僚。怎奈王仙芝和黃巢造反,匪患流行,南方烏煙瘴氣,節度使和刺史想到的都是搜刮錢財,保全和壯大自身實力,謝國喜不可能同流合污,空有一身才學。

    幕僚之間的競爭一樣是激烈的,無所不用其極,謝國喜不願意攙和進去,只能哀歎命運不濟,辭掉幕僚差事,回到了家鄉七里村。

    回家之後,謝國喜絕了大兒子、二兒子的功名思想,令他們老老實實種田,只是小兒子謝玉鑫自小聰明伶俐,顯然是讀書的材料,謝國喜實在心有不甘,索性親自執教謝玉鑫。

    謝玉鑫也是爭氣,詩書子經,樣樣精通,令謝國喜頗為此驕傲,只是現實擺在面前,生逢亂世,詩書子經不能當飯吃,還得依靠大兒子、二兒子養家。

    謝國喜畢竟是讀書人,還是有著一些關係的,耆老、裡正和村正,都非常尊重他,州縣衙門的官吏,也和他熟悉,依靠著這些關係,家裡能夠免去招募軍士的事宜,年紀大了,能夠兒孫滿堂,也算是一種幸福。

    「父親大人,秦二黑求見。」

    「秦二黑,哦,村頭秦家的,某記得他們家很窮苦的啊,玉鑫,你沒有弄錯吧。」

    「父親大人,是秦二黑,只是他身後跟著四人,好像不是本村的,先前聽村裡人議論,說是秦二黑家來了做買賣的生意人,估摸著是他們。」

    「哦,做買賣的見我幹什麼,某可沒有什麼生意經。」

    謝國喜愈發的好奇,秦二黑給自己家裡做過事,憨厚老實,不可能與生意人有什麼往來,這年頭在外面奔波的生意人,大都是來路不正的,世道很亂,到處都是土匪,正經的生意人,自保都來不及。

    「父親大人,孩兒覺得還是見見的好,那個領頭的郎君,孩兒剛剛見過,感覺不簡單。」

    謝國喜更加的吃驚,謝玉鑫讀書不少,儘管說暫時沒有多大用途,但眼光還是不低的,能夠在第一次見面之時,就感覺對方不簡單,還真的是稀奇事。

    「如此你帶他們來吧。」

    李儒沛一行和秦二黑走進堂屋。

    秦二黑看見坐在椅子上的謝老夫子,馬上跪下來,規規矩矩磕頭。

    「老先生,這位郎君要見您。」

    李儒沛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內心大駭,跪拜禮在大唐是非常少見的,所謂跪天跪地跪父母,秦二黑見到這位謝老夫子,居然行跪拜禮,可見謝老夫子在村裡的威信不一般。

    「謝老先生,某周遊諸地,做些小生意,今日路過貴地,特來拜見。」

    「小郎君客氣了,老朽愧不敢當。」

    從年齡上面來說,謝國喜可以做李儒沛的父親了,按說李儒沛的態度應該是非常恭敬的,不過李儒沛的表現不亢不卑,甚至沒有自我介紹,這就不簡單了。謝國喜沒有來得及計較李儒沛的態度,他仔細看著李儒沛,做出來了第一個判斷,這位小郎君,絕不是什麼生意人。

    李儒沛太年輕,身上透露出來的儒雅風度是不用說的,更加令人吃驚的是年少老成,舉手投足有著上位者的穩健,這一切都是他自身感覺不到的,但外人能夠直接感受到。

    謝國喜的態度開始變得嚴肅,收斂了剛開始的隨意性,他隱隱感覺到,這位前來拜訪的小郎君,恐怕能夠主宰他謝家的命運,至於說為什麼會有這等的感覺,他說不清。

    「玉鑫,快給客人泡茶,二黑,到後面的廚房去,背一袋粟米回去,這是某先行支付的工錢,過些日子你幫著來犁地。」

    李儒沛來拜訪謝老夫子的目的,本來是想著接觸一下大唐的讀書人,特別是那些沒有爭取到功名、回到家鄉的讀書人,看看這些人究竟是什麼樣的想法,生活情況如何,畢竟如同於承惠、譚明曉這等的讀書人是不多的,絕大部分的讀書人,都是不可能做官的,一些人成為了本地的士紳,有著不錯的社會地位,受到眾人的尊敬,甚至成為耆老和裡正嗎,也有一些人很是落魄,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渾渾噩噩的過日子。

    不過見到謝老夫子的剎那,他改變了想法。

    「這位小郎君,老朽冒昧了,可否問問你們做什麼買賣。」

    「什麼賺錢就做什麼。」

    「小郎君真是快人快語,老朽佩服,不過如今這世道,真正賺錢之生意,恐怕不是走南闖北做出來的啊。」

    短短幾句話,謝國喜再次肯定面對的小郎君不是做買賣的,大凡長期做買賣之人,來到某一個地方,總是會抓住機會,或是推介商品,或是詢問商機。

    謝國喜並不點破,話語一轉,開始議論時政了,他談到了平民百姓生活困苦,知識無人重視,建設無人提及,官府對平民百姓課以重稅,導致物價飛漲,斗米一百五十文,百姓賣兒賣女為奴,面臨餓死的境況,達官顯貴醉生夢死,揮金如土。

    謝國喜對朝政的這些評價是犯忌的,按說與小郎君剛剛見面,老成持重、見過世面的他他是絕不會說出這等話語的,可謝國喜忽然發現,自己好像難以控制,或者說是專門說出來這些話語,印證面前小郎君的身份。

    一邊的謝玉鑫臉色發白,不知道父親為什麼會說出來這些話語,這些可都是犯忌的話,在家裡說說無所謂,可在陌生人面前如此說,若是有人故意到官府去告狀,怕是要吃虧。

    謝老夫子的話語,遠沒有劉允章的《直諫書》那麼全面和深刻,所以這些觀點,不可能引起李儒沛多大的驚奇,不過初次見面,謝老夫子就敢於說出來這些話,倒是不簡單。

    等到謝老夫子說完之後,李儒沛慢慢開口了。

    「老先生,某是生意人,對朝廷之事,沒有多大的興趣,不過老先生的話語,醍醐灌頂,某今後做生意,怕也是要注意官府之事了。」

    「老朽有些話,不知該說不該說。」

    「老先生請說。」

    「小郎君怕不是生意人吧,某雖然身居鄉野,孤陋寡聞,可也知曉一些事情,山南西道近來發生了很多事情,這巴州和蓬州,都被那所謂的鐵血軍佔據,某聽聞鐵血軍統帥李郎,好生了得,大敗官軍不說,還提出來了減租減息之政策,鐵血軍亦是秋毫無犯,這位李郎可謂志向遠大,只是某覺得,不管如何,這鐵血軍都非正統,若是那位李郎想著大有作為,還是要歸心朝廷啊。」

    李儒沛的臉上露出了微笑,他身後的錢世渠、宋虎和嚴復,臉上都露出緊張的神情。

    「老先生一席話,入木三分,某也有一些感慨,老先生乃是蓬州鄉貢,所謂學而優則仕,想必老先生也想著報效朝廷,不過據某知曉,這些年來,真正的有識之士,未必能夠進入到朝廷為官,反倒是那些齷齪小人,把持朝政,品行高潔之人,若不想同流合污,就只能夠潔身自好,如此情況之下,何為正統。」

    謝國喜的臉色微微發紅,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李儒沛的目的已經達到,倒也乾脆,起身抱拳告辭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某今日打攪謝老先生,收穫頗豐,再次謝過了。」

    丑時,萬籟俱寂,村裡的人都熟睡了。

    謝國喜將睡的迷迷糊糊的謝玉鑫叫到書房。

    「玉鑫,今日為父說的那些話語,你一定感覺到吃驚,不知你是如何看待這位前來拜訪的小郎君。」

    「回稟父親大人,孩兒覺得小郎君不簡單,談吐不凡,思路清晰,待人接物有禮有節,孩兒以為這位小郎君定是官宦子弟,怕是出門遊歷的。」

    謝國喜微微搖頭。

    「玉鑫,你兩個哥哥和姐姐都已成家立業,他們沒有讀書,為父也不想他們讀書,只有你自小就以讀書為主,你已年滿十六歲,但為父一直不為你提親,可知為什麼,為父是不願你陷入平庸,步你兩個哥哥的後塵,世道不穩,世風日下,天下難免有大變,為父教你學識,盼你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奈何天不遂人願。」

    說到這裡,謝國喜的神色嚴肅起來了。

    「今日來拜訪的小郎君,為父要是猜測不錯,就是鐵血軍首領李郎,為父用學識試探他,他雖不喜,也不急不躁,為父抱怨世風日下,他聽得仔細,且不動聲色,為父說完之後,他隨機應變,應付自如,令為父都說不出話來了,尋常人哪裡有這樣的定力。」

    謝玉鑫的臉色有些發白,瞌睡全無,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

    「玉鑫,你已經長大,凡事要多琢磨,小郎君的不凡你看出來了,但你想想,巴州和蓬州情況特殊,哪裡會有官宦子弟到這裡來遊歷。」

    謝玉鑫的臉色由白轉紅。

    「父親大人,孩兒懵懂了,父親有何吩咐,孩兒照做就是了。」

    「玉鑫,為父想你跟著那個李郎出去闖蕩,只是要做出來這等的決定,需要極大勇氣,前途未卜啊,何去何從,你自己決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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