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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三疊陽春(上) 文 / 午後方晴

    鄭朗的舉動,狠狠的震了眾人一下。

    那個什麼凰啊什麼秋風的,不會當真,更不說自比為大鵬,摶扶九萬里了。但高衙內這首詩寫得倒也工整,居然說都不夠他看的。本來很有「名氣」,來到場中,其他準備出來顯擺一下的學子們,全部停了下來,閃開一條道路,讓他一人獨自發揮。

    沒有立即寫,而是看著沒在人群裡面,幾乎消失了的陳四娘,說道:「陳四娘,可否出來借說幾句話?」

    陳四娘沒有作聲,你這個敗家子要丟人現眼的,扯我這個苦命的小姐做什麼?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新知州居然發話了,道:「陳四娘,你就出來一下吧。」

    他在官場廝混了四十年,什麼樣的人物沒有見過。比如象高衙內這樣自命風流,實際卻很偽作的青年人,再比如肥大無腦的馬衙內。鄭朗臭名在外,使他有了一個先天不好的印象。

    可剛才打油詩中的豪氣,坦蕩的舉動,讓他隱隱的感到,此子非同小可。

    知州有命,陳四娘苦瓜著臉,只能走出來。

    面對幾乎所有的嘲諷眼光,鄭朗態度卻很自若,溫和的問了一句:「陳四娘,我自幼跟先父後面學過一段時間琴技。後來頑劣,多以忘懷。今天剛剛聽到你彈奏的《陽關三疊》,心中感慨萬千。你的琴技很高妙,我想從青閣裡將你贖出來,教我琴技,可否願意?」

    全部大嘩。

    吟出一首打油詩,也不能證明什麼。

    就憑你這小子,還有心思學習琴技?分明你是味好口,先是要狎行首婁煙,後來居然又看中了這個中年妓子!

    但有人反對,大約不會,估計那小身板兒,毛還沒有長齊呢,這是有意氣高家衙內與行首婁煙的。

    議論紛紛的,陳四娘的臉更苦了,本來自己長得平凡,生意清淡,再與這個惡少聯繫在一起,以後休想再有恩客上門了。至於贖出來,授他琴技,她更不會當真。

    但害怕鄭朗,不敢作聲,用央求的神情看著劉知州。

    劉知州微微一笑,說道:「如果你能寫出一首,讓某感到你方才不是說大話的詩作,某可以替你做主。」

    風涼話人人都會說的,你得拿出真本領來,而不是打油詩。

    馬司戶低聲說道:「知州,讓他胡鬧下去,不大好吧。」

    「馬司戶,你著相了。」

    馬司戶臉一紅,退下不語。但心中是很生氣,你們後進胡鬧,我們做大人的,不好太參預,有失風評。再說,都是官宦子弟,出身良好。可你不能將我兒子比作一頭豬啊。

    心裡面怎能不騰火!

    陳四娘低聲說道:「奴就依知州之意。」

    四兒狠瞪了陳四娘一眼,心裡想到,你都什麼玩意兒,這麼老了,比六娘娘七娘娘還要老,長相更不及她們遠矣,我們家小郎君是多少聰明啊,贖你出來,還不情不願的!

    小。不成熟的想法。

    鄭郎可知道自己名聲有多大影響,對她支支吾吾的態度並沒有不滿,溫和的一笑,說道:「陳四娘,今天不會讓你失望。」

    然後轉身對劉知州說道:「承蒙知州厚愛,讓小子得以一展風彩。剛才正好聽到陳四娘的美妙琴音,曲為《陽關三疊》,那麼小子今天寫這首詩名字就叫三疊陽春吧。」

    「三疊陽春?好名字。小郎君,可要三思哪。」普通人聽不出來的。但是劉知州卻從這個名字聽到輕重。寫詩容易,這不是在科考,也不是在應景,需要現想現作,每一學子平時都寫上幾首詩,再經過反覆修改,需要時拿出來吟誦。今天所有學子寫的詩,除了少數有問題的詩作外,九成是如此。

    此子卻要寫一首三疊陽春,不知道什麼內容,那麼與剛才陳四娘彈奏的《陽關三疊》有關了。任誰也想不起來陳四娘會現場彈奏這首曲子,說明他是即場發揮。

    這樣的詩作,很難有佳品出現的。

    「不妨!」鄭朗微微一笑。在此刻,陳四娘忽然感到此少年並不是想像中那麼討厭,笑容那麼親切,那麼充滿了自信。

    說完後,拿起墨在硯海裡硯磨起來。這個也很有講究,每一個人創作書法時,需用的墨淡墨濃皆是兩樣,濃淡深淺,需要根據自己風格來調節。若是用後來流水線生產出來的,墨水瓶的墨水寫作書法的書法家,必然不是頂級名家。即便為時人所重,也多半是吹捧出來的。頂級名家創作書法時,一萬年,也必須準備兩樣最重要的東西,墨與硯台!

    到了這時候,幾個好兄弟反而擔心了。

    朗哥子將話說得太滿。

    牛二郎擔心地向四兒問道:「大郎行不行啊?」

    萬一不行,今天糗可出大了。

    「放心吧,大郎一定行的,」四兒信心滿滿的拍著並沒有發育光板的小胸脯說道。又說道:「你們還是大郎好朋友呢,居然一點也不瞭解大郎。」

    瞭解啊,字寫得不錯,這一年半里,全呆在家中讀書,不然我們將他強行勸來做什麼?然而你不能說高衙內寫的詩,還不夠他看的。汗了,頂多你用心讀書,也只一半年時間,難道你是文奎星下凡不成,一年半的讀書,頂上人家十幾年的寒窗苦!

    一個個臉上掛著憂色,看著鄭朗。

    鄭朗放下了硯台,墨研好了。轉過頭來,看著劉知州:「知州,小子看到台上有酒水,可否向知州討要一碗。」

    並不是裝逼,他現在能將米體字寫出三四份味道,但還是寫不出米體字中的豪真灑脫之意,借一借酒興,會使字體更渾灑一些。

    「不要胡鬧了,」這一回連武三郎的父親武推官都看不下去。

    「嗯,准了。」劉知州卻再次抬起了手破例。同樣還是一個眼力問題,大家都等著此子出醜呢,可自己站在邊上看得分明,磨墨時的專諸,遠非剛才場中所謂的諸多後進所能相比。

    心中的直覺,更濃的告訴了他,此子不能小視,否則將來會後悔。

    「承蒙知州抬愛,四兒,將那罈酒拿來。」

    「來嘍!」四兒爽朗的答道。高興啊,喝知州大人的酒哎,至於若是今天鄭朗寫不出一首好詩,會引起什麼樣的後果,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跑上了高台,瞅了瞅酒罈子,好奇,知州用的酒與老百姓飲的酒有沒有區別。

    將酒罈子抱來,鄭朗一拍壇蓋,態度當真灑脫之極。此時,不但劉知州,已經有數位眼力好的長者,終於神情變得慎重。別的不說,僅憑這份氣度,也不是坊間所說的敗家子啊。

    舉起酒罈,一仰脖喝了一大口,有些酒灌入衣領,放下酒罈,用手一抹,道:「好酒。」

    忽然間拿起一卷長軸,眼睛再也不看任何人,似是天地無一物一般,提起了筆,寫下第一行詩:

    「新任太守愛才郎,詩社舉於蔡水旁。」

    「好啊!」劉知州大吼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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