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三天前開始下雨,這雨就一直持續不斷的下著,開始時候還有減小的趨勢,不知道怎麼的到了後來,竟是越下越大了,到了現在,竟是如瓢潑的一般。
這三天來,因為雨勢太大的緣故,翠兒一家子都沒有出門,坐在屋子裡頭看著下雨,只覺得時間過得極慢極慢的。
夜黑漆漆的,聽著大雨敲打著房頂上的瓦片的聲音,翠兒睜著眼睛怎麼的也睡不著,心一直緊緊的提著,彷彿一閉上眼睛,那暗沉的夜色之中,就會有什麼兇猛的惡獸衝出來,掠走人們的性命一般。
「翠兒,你怎麼了?」連青山睡了一覺醒來,似乎感覺到翠兒的不安,低低的問道,伸出手來將翠兒拉到自己身邊,抱緊了翠兒,這才發現翠兒的手竟是冰涼冰涼的。
「天氣涼,你怎麼不好好蓋上被子……」連青山心疼的嘟囔著,將翠兒的手塞進自己的胸口,然後把翠兒的身子往自己身邊挪了挪,用腿把翠兒的腿圈住,幫著翠兒捂腳。
「青山,我這心裡頭,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似的,不安定……」翠兒的聲音低低的,帶著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驚惶,她將頭埋在連青山的頸窩裡,渾身止不住的瑟瑟發抖。
「翠兒……」連青山被翠兒這麼一說,心裡頭也有些緊張起來,「翠兒,你說這雨要是下的大了,會不會有什麼泥水沖下來?」
「我也不知道……」翠兒想到前世時候在電視上看到的山體滑坡泥石流之類的,心裡頭更加惶然了,「咱們家所在的這片山坡地勢和緩,而且這周圍沒有什麼高山。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兒吧……」
翠兒這話說的很沒有底氣,自家所在的位置還好,在半山腰上,就算有個什麼泥石流之類的也淹不到。但附近的村鎮可就不一定那麼幸運了,翠兒印象中有個村子。就離這靠山屯十幾里路的距離,據說那個村子山高路險,好些個村民都是住在山崖底下的。
看現在這個樣子,也許沒有大事兒,但要是這雨再多下幾天,就算沒有大的險情。那些土坯的房子,恐怕也會被雨給淋得成了一坨爛泥,倒塌下去的吧。翠兒這麼想著,眼睛愣愣的看著自家的房頂,磚瓦的結構結實得很。翠兒的心微微放下了些。
嗷嗚……
突然傳出來的狼嚎,嚇得翠兒渾身一激靈,這聲音太過淒厲,彷彿是在預示著什麼似的。趴在屋子裡頭的團團和圓圓兩個,聽到了狼嚎以後也猛地從窩裡頭躥了起來,三兩下就衝到了廳裡頭,對著外頭也嚎叫起來。
「這……不像是好動靜呀!」翠兒的心越發緊張了,跟連青山對視一眼。乾脆也不睡了,披上了衣服坐了起來,還沒等翠兒穿鞋下地呢。只覺得腳下的地面一陣震動,隆隆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這巨大的聲音,彷彿是萬馬奔騰,又像是巨大的爆炸聲,翠兒只覺得自己的心被猛的提了起來,身子卻抖個不停怎麼的都不聽使喚了。
翠兒能清楚的感覺到自己體內血液的流動。能清楚的聽到自己牙齒上下相碰的聲音,但卻動也動不了了。這樣的感覺,即使在當初面對群狼的時候都不曾有過。翠兒的心驀地一沉,片刻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連青山被那巨響也嚇了一跳,但看到屋子裡頭的小狼們雖然煩躁,卻並沒有想要拚死往外衝,連青山就知道自家這地方許是沒有危險的,畢竟動物比人對危險的感知要強得多,要是自家這地方有危險,兩隻小狼肯定是要逃命的。
看著翠兒愣愣的站在那裡,連青山忙不迭的伸手把翠兒撈在懷裡頭,「翠兒,別怕,咱們家的房子是新蓋的,又是在半山腰,肯定沒事兒的……」連青山一邊安慰著翠兒,一邊把翠兒抱上了炕。
原本睡得極熟的孩子們,也被這巨響嚇得醒了過來,連青山和翠兒見了,忙不迭的安撫著兩個大的,抱著兩個小的,直忙活了好一會兒,才把孩子們都安撫著繼續睡覺去了。
夜色正濃,聽著外頭的巨響,忙出了一身汗水的兩人卻渾然沒有了睡意,便坐在炕上披了被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兩人雖然在說話,卻也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外頭的聲音一直一直的持續著,讓兩人的心都緊緊的揪著。
天地之間,似乎只有這一屋、一炕、一家人而已,連青山和翠兒兩個在炕上緊緊的依偎著,等待著,期盼著這樣的時刻趕緊過去。
炕上的孩子們因為剛才的事情,睡得並不安穩,時而在驚嚇中醒來,被兩人安撫著繼續睡去。
隆隆的巨響,持續了好久好久,久到翠兒以為會這樣直到天荒地老的時候,天亮了。
被巨響掩蓋住的雨聲,此時已經沒有了蹤影,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雨在這樣一個讓人揪心的夜晚以後咻然停止了。
翠兒推開房門,看著外頭白花花的熱烈的太陽,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果不是看著那滿地被雨水打落的樹葉,不是看山腳下淤積著的雨水,光是看這藍藍的天,看這白花花的太陽,翠兒幾乎都要以為一直以來都是好天氣了。
院牆外一個身影由遠及近的走著,她的腳步有些蹣跚,似乎走路十分費勁似的。打開了大門以後那身影望見正站在門口的翠兒,猛地衝了過來,「小姐,你沒事兒吧!」
來人正是香茉,她鞋子已經沾滿了泥水,衣裙上也有著不少的泥點子,此刻正急急的衝過來,看著翠兒眼中含淚,撲通一下就跪到了門檻前面,「小姐……」
「瞧瞧你,多大個人了,不就是下了個雨麼。怎麼還要哭鼻子呀?」翠兒看到香茉這樣,心裡頭原本的一點兒不快的感覺也慢慢的淡下去了,忙不迭的把香茉拉起來。
作為翠兒來講,本就不是這古代的人,自然不會有什麼上下尊卑的執念在心裡頭。在昨天那樣的關頭,翠兒心中緊張著自家人的安危都還來不及,根本沒有心思去怪香茉怎麼不在自己身邊之類的,也就無從又什麼恨意。
「小姐……小姐你不怪我,真是太好了……」香茉的眼睛都哭得紅了,裙子上又是泥又是水的。如今看起來是一團糟。
「我怪你幹什麼,不過你這樣子要是進了屋裡頭,還不把人都嚇壞了,趕緊去換身衣服。這剛下完雨,也不知道等泥水幹幹再出來。看看你身上的衣裳,等你想起來的時候就該心疼了。」
翠兒看著香茉的一身衣裙碎碎念道,按照香茉之前的心思,要是發現自己的衣裙髒了破了的,肯定要大叫著跑去洗乾淨或者是縫補好才行,但今天的香茉似乎有點兒不對勁。
「小姐……有件事兒我說了你別害怕……」香茉渾然沒有發現自己的衣服有多髒似的,她的聲音微微的發著抖,身子也在輕輕顫抖著。她發白的嘴唇緩緩的吐出了幾個字,卻如千斤重似的。
「外頭……外頭的山溝子裡,有個死倒兒……」
死倒兒……土話中屍體的意思。香茉這副樣子說出這話來,顯然是被嚇得不行了。
「什麼?」翠兒聽了這話,心中也是一驚,不過隨即想到昨個山間的巨響,要是因為洪水或者是山體滑坡之類的,別說是一個死人。搞不好整個村子都會被淹掉的。
翠兒深吸了一口氣,強忍住身上的哆嗦。回頭喚連青山出來,「青山。外頭似乎是有人落了難,你去看看吧,要是不行了,咱們家就幫幫他一口棺材,再幫他家裡頭送個信兒。」翠兒這話說的很隱晦,主要是怕嚇到了家裡頭兩個大點兒的孩子。
「什麼?咱們家外頭?」連青山此時正準備去山上巡視一圈,聽了翠兒這麼說話,忙不迭的套好了草鞋就往出走,準備按照翠兒的話去查看一番。
連青山是鐵血戰場上走出來的人,個把死人的他絲毫不會害怕,但有人在自家門口出了事兒,能幫上一把自然是要幫的,畢竟這時候的人還是十分信奉死後的榮光的。
當然,出了這事兒光是連青山一個是不行的,畢竟還得防著被人指著謀財害命之類的,連青山還得去茶坊裡頭叫上忠叔,再叫上兩個有力氣的學徒,一起去看看才好。雖然楊瓦匠師徒在自家住著,但這種晦氣的事兒,卻是不好叫上他們的。
連青山一出了門,就看到離自家山坡底下有個約麼百十來步的距離外,倒著個穿土布褂子的人,那人臉朝下躺著,一動也不動的,想到昨天的雨勢,連青山歎了口氣,知道這人大體是活不成了。
連青山帶齊了人手,順著已經變得濕滑不堪的山坡走了下去,期間那兩個學徒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路滑,竟是滑倒在地,往山坡底下滾了幾下,被連青山眼疾手快的拽住,這才免了跌下山坡頭破血流的慘狀。
幾人到了那「死倒兒」旁邊的時候,只見到躺在地上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慘白的臉色還有被水泡的如爛泥般的衣裳,都在昭示著這可憐人曾經遇到過什麼慘烈的狀況。
「唉,是個可憐的。」忠叔歎了口氣,搖了搖頭,拿著手中的蓆子準備上前,要將這可憐人先蓋住,免得曝屍荒野太過淒慘。
「慢,這人還有氣兒!」連青山看著那躺在地上的少年,心中一動,再沒有人比自己更瞭解死人了,那麼多場戰役打下來,上陣殺敵的時候、打掃戰場的時候……地上躺著的人是死是活,連青山幾乎不用分辨就能感覺得到。
而面前的這個人,還活著!
ps:感謝親mableip的支持呀~成為翠色的第一個舵主了呢~特此加更慶祝,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