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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不是意氣 文 / 隨輕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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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場的大多數人只是對方應物艷羨不已,但有幾個聰敏人已經覺察到不同尋常之處了。◎文學館是主事者週一元,眉頭緊緊皺起,他非常疑惑,這方應物是什麼人?

    他很瞭解,今年這個花魁娘子袁鳳蕭是一個極其功利現實的女人,現在她突然對方應物慇勤起來,那必然是有什麼情況了。

    不然以袁花魁的勢利秉性,決不至於是這態度。所以,這方應物絕對是個扮豬吃虎的人物!

    本以為今次雅集一切盡在掌握,沒想到出現了大變數,週一元心裡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他走上前去,對方應物道:「方朋友到底是何來歷?還打算瞞著我等麼?」

    方應物笑了笑,「來自淳安的山野之人,何須掛齒。」週一元對這個回答不以為然,繼續追問道:「事到如今,閣下藏頭露尾,絕非君子所為。」

    方應物搖搖手中扇,再次笑了笑,口占一首道:「我本越儒生,書藝兩不成。心常營四海,身當上青雲。曾獻太平策,欲為定遠人。袖中兩龍劍,北屈萬人軍!」

    「狂妄,夢囈,大言不慚。」有人冷冷的點評道。眾人順著聲音看去,原來是邵琛,本該是今天的主角的邵公子。

    參加雅集的人中,誰看不出西湖詩社要捧新人邵朋友的意思?只不過西湖詩社佔了東道主便利,大家也就認了。如今這個方小哥兒異軍突起,惹得邵小公子不快,也是在意料之中的。畢竟讀書人的意氣之爭多了,見怪不怪。

    不過邵公子的評論雖然尖酸,但也不能說一點道理也沒有。

    一個剛從山區小縣裡出來的少年秀才,年紀不超過二十。只怕也就才將四書五經看熟練,「心常營四海」這句也就罷了,誰都有少年立志的夢想,對前途和將來充滿期待。

    但「身當上青雲」、「曾獻太平策」、「北屈萬人軍」這些。用的是肯定性的或者過去式的語氣,確實就像是分不清幻想和現實的囈語,難怪要招來譏諷。

    方應物瞥了邵琛幾眼,不屑置辯,灑脫的對眾人做了個羅圈揖,「是不是夢囈,項兄知道。在下今日興盡,便不與諸君遊湖了,惟願後會有期。告辭!」

    隨後不等眾人出言挽留。方大秀才果斷抬步沿著湖岸離開。向東邊城中行去。距離產生美吶,一開始混的太熟,形象就不高大了。此時抽身走人才是恰到好處。

    臨走之前,方應物還對項成賢眨了眨眼。使了個眼色。不愧是老友,項公子立刻就懂了方應物的意思,所以並沒有隨著方應物離開。

    不得不說,對方應物的心思項成賢十分明白,也十分有默契。他知道,若方應物在場,自己也不好當著面替他大吹大擂,而方應物也少不得要謙虛幾句。如今方應物人不在此了,自己便可以沒底線的毫無顧忌的吹捧他

    望著方應物的偉岸背影,項成賢對身邊的傅繼儒歎道:「你們可知道,方賢弟是我縣的一代奇才,好像在西北邊陲立過大功,記錄在大內文淵閣誥敕房功績簿裡。」

    項成賢又轉向邵公子,很誠懇的解釋道:「在淳安時,我也親眼見到過朝廷下詔向他問策。所以曾獻太平策、北屈萬人軍這些句子不是夢囈,也不是大言不慚,只是他生平寫照而已。」

    周圍眾人聞言陡然變色,朝廷人才濟濟,居然也要找他問策,這是何等榮光!難怪此人如此不同凡響,確實有不同凡響的本錢!他們這些只有十年寒窗的,還差得遠。

    不知不覺眾人漸漸圍著項成賢,形成一個圈子,聽著項成賢繼續吹捧。雅集主事人週一元冷哼一聲,「有才歸有才,但未免清高了些,不把我等放在眼裡麼?還有什麼值得我等熱議的?」

    項成賢彷彿沒有聽到,繼續對眾人道:「方應物的父親也同樣鼎鼎大名,乃是上一科鄉試的方解元,現在好像是入翰林了,你們想必也都聽說過的。」

    又是一陣嘩然,解元的地位那就更不用說了,翰林的地位是個讀書人也都明白,又想起方應物老師的身份

    當即有人讚歎道:「方朋友不以家世自傲,不以父輩驕人,方朋友真乃純粹君子也!」

    又有人讚道:「肯與吾輩折節下交,只以詩文會友,以才華顯身,我等如沐春風,深深歎服。」

    看到眾人的態度,項成賢不禁記起方應物講過的一個故事:有位富家子弟冒充窮人,托媒人說親,找了一個不嫌貧愛富的女子,成親後這女子發現夫家很富,便很感動。同時還有一位窮人家,冒充富人托媒人說親,等女子過門後發現夫家其實很貧窮,便大罵丈夫是騙子。

    他發現,眼前這一幕,簡直和那個故事有異曲同工之妙。

    雅集結束後,項成賢當晚卻沒有回自己住處,卻跑到方應物那裡,神態樂不可支。「在畫舫上也時不時的談論起你,雖然你人不在,但卻是話題人物。

    那邵琛雖然勉力作了幾首詩,仍是黯淡無光,因為我又將你在淳安的作品亮出幾首你沒見到,周公子的臉色有多麼無奈,事情辦成這樣,大概是不好向金主交待了。」

    「沒那麼好笑罷?」

    「好笑不見得好笑,但出了一口氣,誰叫他們先想利用我們。」項成賢又道:「不過你今天的表現是不是過火了點?出氣歸出氣,但意氣之爭沒什麼實際用處哪。」

    「鄉試有多少士子入場?」方應物反問道。

    「根據往年人數推斷,怎麼也有三五千人罷?」

    「錄取多少個?」

    「九十五個。」項成賢忽然懂了。

    鄉試是科舉中最苛刻的一道關口,而本次鄉試王恕是監臨官,如果方應物真中舉了,可能會有些流言蜚語,比如倚仗權勢營私舞弊之類的。這種流言未見得有殺傷力,每次科舉結束後都會出現這種流言,但對於愛惜羽毛的人而言,還是能免則免。

    但如果方應物提前刷出了巨大的才名,無人不認為方應物不該中舉,人人都認為方應物應該中舉,那麼自然就不會出現流言了。

    名氣這東西看似很虛,但對於讀書人不僅僅是意氣,很多時候就等同於最實際的利益。

    當然方大秀才不僅僅是愛惜羽毛,他真打算舞弊的,所以心虛啊,最聽不得這種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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