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輪迴2
「陛下，對面來的可能是青海王諸葛玥的軍隊。」
燕洵眉梢輕佻，看著這個和自己做對了一輩子的老對手，不由得生出了幾分已消失了很久的少年豪氣。長笑一聲，策馬而上，朗聲說道：「那就過去會會他。」
此時的戰場已經是一片混亂，犬戎人被逼到絕境，了瘋一樣，打的毫無章法。青海和大燕的將軍們看著他們的主帥就這麼如離弦的箭一樣的往前衝，一個個驚得差點沒從馬上跳下去。
這，這，這，這是怎麼回事啊？
皇上從來沒這樣過啊？這麼不顧自身安全，這麼不顧大局，這麼草率冒進，這麼這麼……
這些人已經想不出什麼別的詞了，只能玩命的跟後面，卻仍舊追不上前面那個所向披靡的身影。
兩人本就是武藝高強之人，又都是心高氣傲，唯我獨尊的脾氣上來，都以為自己是天上地下所向無敵。一生做冤家對頭，這會哪能老對手面前敗下陣來。
鮮血和屍體鋪滿大地，鮮血橫流，染紅茫茫雪原。諸葛玥和燕洵對向衝殺，一路奔馳，如兩尊地獄魔王，所到之處一片狼藉，無人能堪當一合之將。犬戎人被他們嚇破了膽，剛開始的時候還想將這兩個一看就是大官的不知死活的傢伙圍死，可是漸漸的，卻成了他們兩人後面追趕，幾千人前面逃跑的局面。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後續大軍相繼圍上來，犬戎人不敵，向北倉皇逃去。諸葛玥和燕洵見了，頓時拍馬上前，率軍拚殺，誰也不肯放過這個擒拿犬戎大汗王的機會。
從深夜殺到黎明，從黎明殺到黃昏，又從黃昏殺到深夜。大地如同猙獰的野獸，馬蹄踩上面，出隆隆的聲響，所有人都殺紅了眼，那兩個巍巍如天神的男人的帶領下，對潰敗的犬戎人窮追不捨。
蒼茫的雪原一片銀白，犬戎人終於被圍困一方狹窄的小山丘上，大燕的騎兵如今還身邊的只有不到二十人，其餘的都跟諸葛玥的人馬去圍困山丘了。燕洵殺了一夜，手臂和大腿上多處負傷，飢餓流血，不得不下場休息。
諸葛玥也沒好到哪裡去，可是他向來偏激任性，不肯療傷，只是馬背上坐著喘著粗氣。
過了一會，馬蹄聲從背後傳來，燕洵那張冷冰冰的臉，頓時映入眼簾。
諸葛玥斜著眼睛打量著他，也不知怎麼想的，突然解下腰間的酒囊，遞了過去。
燕洵微微皺眉，也不接酒，只是淡淡的看著他，一言不。
諸葛玥冷笑一聲：「怎麼，怕我毒死你？」
燕洵倒是很老實的點頭：「是。」
「哼。」
諸葛玥冷哼一聲，拿回酒囊就要打開木塞，誰知燕洵手長，伸過來一把奪去酒囊，打開木塞仰頭就喝了一口。喝完之後擦了一下嘴，不屑的嘲諷道：「青海果然是窮鄉僻壤，產的酒也是難喝至極。」
諸葛玥立刻還嘴道：「你會品酒嗎？想必你心裡，好的酒就是燕北燒刀子。」
於是，以此為開頭，兩個當今世上權柄高的男人，就像兩個小孩子一樣，你一言我一語的站黑夜裡鬥起嘴來。
兩人互相對望著，怎麼看怎麼覺得不順眼，只覺得對方從頭到腳沒一個地方長得讓人覺得舒服。
阿精站燕洵背後，一顆心幾乎要從嗓子裡跳出來了，暗暗道：我說大皇啊，我們現是人家的地盤上，能不能少說幾句呀。
戰事還激烈的進行，午夜時分，犬戎人從西北突圍，諸葛玥和燕洵再次帶著人馬後面狂追。
追了足足有兩個時辰，燕洵左肩再次箭，諸葛玥也傷了肩膀。就這時，西南方突然蹄聲滾滾，還沒待派出探馬查看，那夥人就已經和犬戎人乒乒乓乓的打了起來。
合而圍之，犬戎人終於全軍覆沒，軍陣營被突如其來的那一隊人馬剿滅。諸葛玥氣的大罵，也顧不上燕洵了，火急火燎的趕上前去，想要看看這個卑鄙無恥的搶自己功勞的人是誰，卻意外的看到了一名幹練的女軍官站陣前清點戰利品，見到他很淡然的說道：「這位是犬戎大汗，我來的時候他已經自殺了。」
諸葛玥目瞪口呆，一身血污，訕訕的看著自己的妻子，不太自然的說道：「你怎麼來了？」
楚喬微微挑眉，波瀾不驚的看著他，說道：「梁少卿半夜逃出來報信給我，你說我怎麼能不來？」
就這時，馬蹄聲身後緩緩響起，燕洵的身影漸漸從黑暗走出來，一身墨色鎧甲已經多處破損，面色略顯蒼白，卻仍舊筆挺。他站諸葛玥旁邊，無數的火把周圍燃起，卻好似仍舊穿不透他周圍的黑暗，他就那麼淡淡的看著楚喬，面色平靜，沒有任何波動，可是雙眼卻好似夜幕下的海，漆黑一片，翻滾著深邃的漩渦。
比起諸葛玥身邊護衛著龐大的軍隊，僅帶了三千精兵的燕洵所受的傷要嚴重的多。此刻，他身上大小傷勢眾多，肩頭是插著一隻斷箭，鮮血淋漓，可是他卻好像感覺不到一樣。
嘈雜的聲音充盈雙耳之，有士兵的怒罵聲，喝斥聲，傷員的呻*吟聲，火把燃燒的辟啪聲，北風吹過的呼號聲，可是他們卻好像什麼都聽不見。深沉的目光觸碰一起，像是黑夜裡燃燒的火苗，就那麼一星星的亮起來，漸成燎原之勢。
「星兒。」
諸葛玥突然沉聲說道，他跳下馬背，很平靜的說：「我先去看一下傷亡情況，楚皇受傷了，你找人處理一下。」
說罷，他就這樣轉身而去，任由自己的妻子和這個關係複雜莫測的男人站漆黑的雪原之上。
很長一段時間，楚喬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話，這是繼十年前火雷垣一戰之後，她和燕洵的第一次重逢。不是隔著刀山火海的廝殺軍隊，不是隔著人山人海的密麻陣營，不是隔著浩浩湯湯的滄浪大江，而是面對著面，眼對著眼，只要抬著頭，就能看到對方的眉毛眼睛，甚至能聽得到胸膛下跳躍的心臟。
一時間，萬水千山腦海呼嘯而過，所有的語言這一刻都顯得蒼白淺薄。物是人非的蒼涼，像是大火一樣瀰漫上來，讓他們這一對本該是熟悉的人陌生的好像從來都不曾認識。原來，時過境遷，真的是這世界上狠的一個詞。
燕洵坐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眼神像是平靜的海。很多人周圍走動，殷紅的火把閃爍著，晃的他們的臉孔忽明忽暗。
仍舊是那雙眉，仍舊是那雙眼，仍舊是那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臉，可是那個人，卻再也不是當初承諾要永遠並肩一生相隨的人。
能夠體會那一刻的悲涼嗎？
也許能，也許不能，語言這時早已顯得軟弱無力。就好像火紅的葉子，就算再是絢爛，也避免不了將要凋零的結局。天是黑的，大地是白的，仍舊是這片天空，仍舊是這方土地，仍舊是這個他們曾經夢想過千千萬萬遍的地方，可是為何，就連說一句話，都已經是那麼艱難？
燕洵看著楚喬，有熊熊的火她的背後燃起，她整個人都像是光明的神邸，有著他這一生都無法企及的熱。突然間，他又想起了很多年的那個大雪夜，那個漆黑的牢房裡，他們從牆壁的縫隙艱難的伸出手，緊緊的握一起。
也許，他們就像是兩棵種子，能冰天雪地緊緊的抱成團，相互依偎著取暖，等待春天的來臨。可是，當春天真的來臨了，當他們互相扶持著破土而出之後，卻現，土地的養分遠遠無法供應他們兩個一起生存。於是，終於漸行漸遠，分道揚鑣。
燕洵突然覺得累了，一顆心蒼茫的像是神女峰上的積雪。這麼多年來，無論是什麼時候，是何種艱難的環境裡，他都沒有像現這樣累，他跟自己說，我該走了，於是，他就真的轉過身，緩緩策馬，將欲離去。
然而，就這時，一個極溫暖的聲音突然背後叫道：「燕洵！」
是的，是溫暖，是一種消失了很多年很多年的感覺，像是滾燙的溫泉，一下子將凍僵的手伸進去，溫暖的讓人顫抖。
「燕洵，」她他背後執著的叫道：「程遠帶著人就我後面，估計很快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