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心若死灰1
諸葛玥的出現是毫無預兆的，按照原計劃，引楚喬前來，派兵隨後追擊，悅貢積極調兵，都不過是做出的假象迷惑諸葛玥而已，終的目的就是將諸葛玥引出明西山谷，再派兩萬弓弩手於谷前射殺，戰事會明西山谷前結束，絕不會波及到燕北內陸，不用說波及到悅貢這樣的重城了。
所以，當諸葛玥突然出現悅貢城裡的時候，全城的第一個反應就是驚慌，只因為燕洵已經帶著悅貢後的軍隊前往明西山谷前設伏了。
悅貢城終還是被諸葛玥一把火燒了，燕洵得到消息火速趕回來之際，諸葛玥一身青色大裘，站城外一箭之地的歇馬坡上，當著燕洵的面親手將一隻火箭射了高高的城門上。得到攻擊訊號之後，三火箭齊，射全城被澆了桐油的悅貢城，老天也助了諸葛玥一臂之力，大風肆虐之下，不僅僅是城的糧草，連帶整個城市，都這場大火化為一片焦土。
燕洵所帥的兩萬大軍目嗤欲裂，這些人有一半都是悅貢的本土軍官，見到家園被毀，父母妻兒生死不知，悲憤下勃然大怒，還沒待燕洵下令就洶湧呼嘯著衝了上去。戰事生的十分倉促，沒有列隊沒有陣型，完全是瘋狂的衝殺，憑著一股哀兵之痛，燕北戰士的速快的驚人，像是一群嘶吼著的餓狼。然而，還沒等他們靠近，三名月衛的利箭就刺穿了他們的胸膛，箭矢如破天之雨霧，呼嘯襲來，任何血肉之軀都無法和這股力量抗衡，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之後，兩軍央已再無一個站立的活人。
北風吹過鮮血淋漓的戰場，滾滾的風聲之似乎還能聽到垂死的人粗重的呼吸，燕洵站另一側，剛剛悅貢守軍衝上去的時候他沒有阻攔，實際上他也根本就來不及阻攔，所以他坐視這一萬守軍死於亂箭之下，像是一批無人理會的秋草。此時此刻，燕洵的身禁衛站他的背後，像是一片黝黑沉默的林子，仍舊是一萬人，無聲無息，靜靜的默立著，對著同胞的死亡無動於衷。
這是繼卞唐之後燕洵和諸葛玥的第一次見面，雖然戰爭持續了一整年，大小交鋒無數，諸葛玥還曾帶兵衝擊過燕洵的大帳，但是他們始終沒有碰面。如今，目光如閃電般半空沉默的交匯，沒有什麼鋒利的火花，一切都像潛藏暗湧之下的礁石，靜靜的，悄無聲息的，沉重的碰撞一起，水面微微翻滾，內裡卻是暗流湧動，外人不足以看出那隱藏其的銳利和鋒芒，只有深諳內情的人，才能領悟這是怎樣的一種攝人膽魄。
從少時的真煌城外，到長大後的屢次交鋒，這雙同樣精彩艷絕手掌一方權勢的男人，權利的立場上，他們相對而立涇渭分明，軍事的能力上，他們手段驚艷勢均力敵，政治的角逐上，他們誓為仇敵無法調和，而陰差陽錯的是，他們竟然愛上了同一個女人，這樣的宿命和際遇，讓他們這一生都無法坐下來平心靜氣的欣賞對方的優點和才華，只要碰撞，必然是流著滾燙的血，分個勝敗輸贏，打個你死我活。
諸葛玥看到燕洵的時候，長久高懸的心突然就放下了，剛剛走出明西山谷，他就知道自己上當受騙，區別只是此事究竟是燕洵一人主導，還是有楚喬參與其？是燕洵滲透了西南鎮府使，還是楚喬親自暴露了她的行蹤？戰場上轉瞬生死變幻莫測，這樣的生死關頭，這些事情對於別人來說也許早已無關痛癢，但是對於他，卻無法置之於外。他可以很肯定的認為楚喬不是那種人，可以很自信的覺得自己她心裡絕不是無關緊要的路人甲乙，然而他卻無法衡量燕洵她心目的地位，無法去評估當自己和燕洵的利益生衝突的時候，她的眼睛會擔憂的看向哪一方。
諸葛玥自嘲的冷笑，就算她不會為了自己背叛燕洵，但是也不會為了燕洵來殺掉自己。這樣，也許就可以了。
燕洵看到諸葛玥的時候，卻遠沒有諸葛玥這般鎮定，內心的厭惡和憎恨如籐蔓一般滋生爬起。正是眼前的這個人，讓自己失去了第一次逃離真煌的機會，受了八年豬狗不如的囚禁之苦，自己匍匐於地宛若豬狗般垂苟存的時候，他享受著帝國門閥貴族的榮耀，錦衣玉食鮮衣怒馬，自己忍辱偷生受別人欺凌的時候，他漠然而視冷眼旁觀，自己家破人亡零落成泥的時候，他的家族一躍而起，踏著滿地的白骨血腥，成為了帝國的聲音，他好不容易創下這巍峨基業之後，又是他親手毀滅了他不敗的神話，給了他重重一擊。
而且，還有阿楚……
想到這裡，燕洵心底的烈火就熊熊的燃燒了起來，長久壓抑著的憤恨和怒火好似噴薄的火山，一不可收拾。
時至傍晚，夕陽西下，東邊的地平線下，隱約可見黑色朦朧的輪廓，那是燕北的戰馬，隔著千山萬水，也可以嗅到空氣裡戰馬吞吐的氣息。灰塵瀰漫，足足有三四萬人。
諸葛玥靜立不動，燕洵也沒有說話，戰爭到了他們的面前，侮辱咒罵會顯得太過幼稚。燕洵部下的一名士兵策馬奔出陣營，來到諸葛玥隊伍之前，高聲叫道：「不要放箭！」
月衛們靜悄悄的，以漠然的眼神望著這個頗有膽色的士兵，士兵緊張的舔了下嘴唇，開始了戰前滔滔不絕的講演，內容十分老套，無非就是一些大夏殘暴不仁，燕北興的乃是正義之師，爾等擅闖我們的土地，侵犯我們的領土，對於此等挑釁我軍誓不會妥協，我們的援兵就前面，如果你們想要一個逃生的機會，就馬上放下兵器投降，跪地求饒云云。
勸降兵講的口乾舌燥，義正言辭，然而他的對面卻沒能給予他半點回應，見他說完了，諸葛玥輕輕的揮了揮手，毫無感情的說道：「幹掉他。」
立即，亂箭齊，英勇的演說家被射成了馬蜂窩，身軀直挺挺的倒下去，腳卻還套馬鐙上，戰馬受驚，向後跑去，將那人一路拖拽，鮮血染紅了一路。
燕北的軍人們終於暴怒，憤怒的聲音瀰漫全場，上萬人齊刷刷的拔出戰刀，雪亮的刀鋒像是猙獰的海洋，一下覆蓋住了眾人的眼睛。
男人們互相對望，目光穿越了亙古的時空，終於，戰鬥的號角被隆隆吹響，土灰色的塵土將大軍掩蓋，有人高呼一聲，戰馬瞬間拔蹄，高聳的槍林刀海肆虐的衝向對方，戰爭轟然開始，來的沒有一點預兆。
夕陽西陲，天色漸暗，諸葛玥的騎兵隊人數雖少，但是好似一柄銳利的寶劍，他們弩箭無雙，箭無虛，可以一邊衝擊一邊射箭射完了之後還可以隨後補上一刀，他們全都是武藝精湛的高手，無一是普通的士兵，三人所向披靡，穿營破陣如履平地，絲毫不為對方的人數所驚倒。
而燕洵的部隊，也是裡挑一的精銳，人數眾多，兵甲齊備，每一個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經驗豐富，氣勢如虹。
戰鬥剛一開始就顯露出可怕的殘忍，鮮血飛濺，斷臂齊飛，戰馬以頭相撞，四蹄半空相交，龐大的列陣洶湧推進，如同山洪海嘯般勢不可擋，震得人脊背寒，頭皮麻。
天空黑沉沉的一片，雲層壓的極低，幾乎要腦門上，大雪好似灰色的鵝毛，卷寒風裡獵獵的飛著。以粗布和皮氈搭建的簡易帳篷裡，燕洵正靜靜的坐著。火把出微弱的劈啪聲，戰士們都很惶恐，眼神越不安，戰馬也出一聲聲令人心煩的嘶鳴，焦躁的刨著蹄子，空氣沉悶，充滿了恐懼和壓抑的氣息。
已經足足有半個時辰了，以一萬大軍來對抗那不到三人的孤軍弱旅，這樣懸殊的比例根本就不是一場正常的戰爭，就算諸葛玥驚才艷絕，也不該撐到此時。月衛的弓箭早已射光，戰刀都已經崩了口子，很多人都已經身受重傷，騎兵的戰馬全都被射死，再也無法揮機動的靈活性，只能圍聚一起，背靠著背和上萬人拼著長矛戰刀。
燕北軍已將他們團團包圍，近身的肉搏激烈的慘不忍睹，被鮮血染紅了的雪原上，燕北軍的前頭部隊和諸葛玥的人馬混戰到了一處，兩股浪頭正面撞擊一起，戰刀雪亮，衝殺之間，有大片的鮮血噴湧而出，像是滾燙的岩漿灑雪泥沃土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