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白駒過隙
屋外冷風呼嘯，兩個幼小的孩子站一片冰冷的破屋裡，緊緊的握起了拳頭。
很多年後，當長大成人的燕洵再一次回想起當初的那個夜晚，仍舊心有餘悸。他不知道，如果他當初沒有一時心軟放過那個眼神倔強蓬頭垢面的小奴隸，如果他沒有因為一時的好奇而對那個孩子屢屢出手相助，如果他臨別的那個晚上沒有心血來潮的想要向那個孩子告別，今日的一切，會不會如鏡花水月般全部消失？那個一生錦衣玉食的貴族少年會不會家破人亡之際被巨大的災難打倒？會不會滿心悲苦但卻孤苦窩囊的鬱鬱而終？
但是，這個世界上畢竟沒有那麼多的如果，所以，那個晚上，兩個一無所有的孩子冰天雪地之暗暗下毒誓。
活下去，哪怕像一條狗一樣，也要活下去！
漫漫長夜就要過去，黎明前，盛金宮派來了傳書的使者。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是分贓不均，抑或是唇亡齒寒，總之帝國其他藩王的共同施壓下，並無過錯的燕北世子燕洵將會接替燕北鎮西王的王位，但是，時間卻被壓至他二十歲授冠之禮之後。他成年之前，燕北之地由盛金宮和各地藩王輪流掌管，而燕洵世子則繼續留真煌帝都，受帝都皇室的照料，直到他長大成人。
這之前，還有八年，只要再過八年。
四月二十一，燕洵從質子府遷出來，搬進了大夏皇朝戒備為森嚴的盛金宮之內，那天早上，大風呼嘯，白雪紛飛，燕洵穿著一身燕北黑貂大裘，站金碧輝煌的紫金廣場上，望著前方不遠處的幽台和紫金門，它們的後面，就是帝國的西北部。那裡，曾經是他的家，是他生長的土地，有他摯愛的親人。現，他們都已經離他而去了，但是他堅信，他們一定站高高的蒼穹之上，靜靜地睜著眼睛注視著他，等待著他的鐵蹄踏進燕北，踏進尚慎，踏破賀彤山闋！
那一天，是帝國西征軍團出兵滿四個月的日子，尚慎民亂雖然處理的一塌糊塗，但是卻果斷的找到了暴動的罪魁禍，燕北鎮西王一門滿門屠戮，大夏皇朝的鐵血軍隊再一次用雷霆的手段維護了帝國的尊嚴。然而，多少年後，當後世的史官再一次翻開歷史的畫卷，卻不得不感歎，正是從這一刻起，大夏皇朝為他日的滅亡埋下了禍端，有熊熊的烈火死亡的沼澤裡重生，那是肆虐一切的、背棄一切的、能夠焚燒一切的決絕和殘忍，滅世的刀鋒倖存少年的心裡狠狠的劃下一道血痕，鮮血肆虐長湧，終會將這個腐朽的王朝，徹底埋葬。
「我以為，這樣的生活永遠不會結束，就像是燕北高原上終年游弋的風，龍脊山上常年不化的雪，但是我錯了，我的眼睛被黃金的枷鎖蒙住了，我看不見歌舞昇平之後隱藏著的吞併天下的野心、伏屍萬的殺戮、詭異莫測的權謀，現，我就要走進黃金的牢籠裡，帶著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姐妹兄弟們的血，但是我要對燕北的天空誓，我現走了，我總有一天會回來。」
少年轉過身去，拉著八歲的孩子的手，逕直走進了那座厚重的宮門。大門轟隆一聲緩緩關上，將所有的光線都吞沒其，狂風呼嘯而來，卻被高大的城牆擋門外，只有蒼鷹犀利的眼睛可以從高空俯視，清楚的看到那兩個身影，如血的夕陽之下，恢弘的宮殿樓台之，他們的身影顯得是那般的幼小，卻是卻又是那般的挺拔。
終有一天，他們會肩並肩的殺出一條血路，從這扇紫金朱漆的大門裡，昂而出！
上蒼堅信，終有這麼一天！
「諸位，現計劃如下。」簡陋的營帳裡，一身青衣的女子微微抬起尖瘦的下巴，纖細的手指指著書案上一張詳的地形圖，對著周圍一眾士兵沉聲說道：「行動時間為丑時三刻，夏執帶著第一小隊巢湖和赤水之間的赤巢橋設伏，兮睿和邊倉分別帶五人潛入橋下，毀掉渡河草船，砍斷渡河鉤鎖，然後夏執動攻擊，除掉驍騎營橋上的防守據點。不必忌諱戰局擴大，只管一炷香之內解決戰鬥，明白？」
「明白！」夏執、兮睿和邊倉三人頓時點頭，沉聲應是。
女子的手指沿著地圖上的西線，轉過頭來，「阿都帶著第二小隊，埋伏鎖河村小道上，配合夏執的行動，以防驍騎營夏執突襲的時候派兵增援赤巢橋。你們的任務就是，北面行動的時候切斷驍騎營和北牢之間的交通線，設法拖住大軍一個時辰。」
面色黝黑的阿都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姑娘，你放心。」
女子點頭，手指地圖的上方畫了一個圈，用力的點了一下，沉聲說道：「你們的任務是，設法潛入北牢地下大營，救出被困西北角水牢的穆先生和朱夫子，還有南邊天元塔內的二十八名弟兄。他們有的人可能無法走路，你們需要天亮之前將他們救出來送到西南十五里外的彭定村，然後由後續部隊用馬車接走。所以，我們要冒險天黑之前行動。」
帳篷裡寂靜無聲，所有人全都聚精會神的聽著女子的說話，女子面色冷靜，繼續說道：「北牢前三丈外，都是密林，但是一丈的距離裡，都被砍成平地，沒有半點遮蔽物，營地四角有八座角樓，有人全天監控，你們需要匍匐前進。」
女子回過身去，唰的一聲拿出另外一張地圖，說道：「你們看，這是北牢的詳地圖，這是軍需倉，這是糧草庫，這是兵器庫，這是士兵休息營，這裡，就是我們的目標地：天元塔和西北水牢。我需要你們兩個時辰之內記得滾瓜爛熟，不能有絲毫差錯。你們兩方要配合著完成任務，所以，丑時三刻夏執動進攻的時候，承陽要帶著第三小隊和第四小隊開始進攻，阿力和阿城帶著弓弩組順著壕溝線，繞過北牢大營，以弩箭除掉角樓上的探子，必須一擊而，不能留下活口。得手後，承陽帶著主力小隊打開大門，一隊人向西推進，佯裝攻打軍需倉和糧草庫，吸引正巡邏的士兵前來，製造混亂。另一隊以火箭射擊士兵休息營，不為殺人，只為製造聲勢，阻斷裡面的人跑出來的時間。切忌，一旦正休息的北牢士兵全部跑出來，行動就已經失敗了，所以你們必須手法精準，並且見機行事。小炅會外面配合你們，放馬群密林裡奔跑，以迷惑敵人。」
小炅站一旁，這還是個孩子，不過十七歲，但是身上黝黑的肌肉和手臂上的纍纍傷痕已經說明，他早已是個身經戰的優秀戰士，小炅笑瞇瞇的點頭，對著承陽笑道：「承陽哥，別再像上回一樣，出來就把我給忘了，還當成敵人拿箭射我。」
眾人聞言呵呵一笑，稍稍沖淡了肅穆的氣氛，承陽伸出手來孩子身上推了一把，笑道：「你倒是挺能記仇的。」
女子輕咳了一聲，眾人頓時轉過臉來，神情嚴肅不再嬉笑。
「阿力的弓弩組除掉哨台和望塔角樓上的人時候，行動正式開始，承陽帶主力小隊迅速推進大營，每隔五丈設一個弓箭手，掩護大部隊前進。你們的任務是營救，不必理會其他任何地方，阿力的人除掉目標之後會掩護你們。你們先去西北水牢，救出朱夫子和穆先生，然後去天元塔，那裡的守衛有我們自己的人，你們趕到的時候，其他守衛應該已經被剷除。救了目標人物之後，迅速由西南部的壕溝撤退，阿力帶人攻擊敵人右翼，阿城帶人攻打後方，以作掩護，承陽確定沒有遺漏任何人之後，出綠色信號，寅時結束戰鬥，寅時三刻來到指定地點，肖久會安排你們安全撤離。」
女子眼眸清亮如雪，她抬起臉來，目光眾人身上一一劃過，沉聲說道：「還有人不明白嗎？」
無人回答，女子點了點頭：「那好，現去準備武器裝備、背誦行軍地圖，半個時辰之後我會逐個問一遍行動的程序，沒有問題的話，一個時辰之後就出。」
「是。」男人們齊聲答應，呼啦一聲站起身來，小小的帳篷立時顯得有些擁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