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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二章郎心如鐵 文 / 風宸雪

    第二章郎心如鐵

    不知道是在夢中聽見了她的話,還是轉換了夢境,過了一會兒,他低低地喊:「顏棠……」

    「我在這裡。」顏棠心裡剌痛,指尖穿過他的發,為他輕按頭頂,舒解他的緊張。他終於在這樣溫柔地照顧中,依賴地靠在她胸口,陷入沉睡……

    「早。」她柔笑。

    「早。」他回應,卻沒有笑,而是在歎息,伸手去撫她的發:「為什麼你這麼好?」

    「呵。」顏棠輕笑,「一大早就被誇獎,真開心。」

    「小丫頭。」他終於笑了,將她拉入懷裡,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感慨:「我真幸運。」

    我也幸運,她在心裡說。人生如此幸運,只因遇到了這樣的你。所以溫暖能夠滲進心底,逐漸驅散夢魘。他們輕擁著對方,愛如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照亮了彼此的眼眸……

    為了避免多生事端,當天彥祖便讓魑魅將琴家夫婦送回老家。當皇帝在宮中聽到這個消息,只輕飄飄地笑了笑。

    待彥祖下一次入宮時,皇帝在聽他稟報完了正事之後,忽然丟出一句不沾邊的話:「你那太子妃,好像還不錯啊。」

    彥祖假裝沒聽清,不作回應。

    皇帝摸著下巴,眨了眨眼:「不過,她跟琴家的人,長得真不像。」

    「那又如何?」彥祖乾脆不再迴避,挑眉反應。

    皇帝卻又立刻見風轉舵:「不怎樣,朕早就說了,你愛娶誰便娶誰。」

    「父皇真是開明。」彥祖冷哼,準備走人。

    皇帝卻又扯出個新的話題:「不知道你大可的仗,打得怎麼樣了?」

    彥祖微微一怔,隨後反問:「大哥沒傳回來戰報麼?」

    「傳回來的戰報難道不是先給你看,而是先呈給朕麼?」皇帝挑眉。

    「兒臣從未見到任何戰報,不知現況如何。」彥祖笑笑。

    「那就隨意打吧,打到幾時算幾時。」皇帝又癱在椅子上,無甚精神地擺手。

    彥祖涼涼地瞟了他一眼,告退離開。

    等彥祖身影消失,皇帝淡淡地笑了笑:「反正輸贏都是死,還需要什麼戰報。」

    他說的沒錯,等待夜垣的,是必然的死亡。儘管一直到現在,顏棠仍對被擄之後的細節,含糊其辭。他們也未查明,將她從墓中救出,又帶到山洞中的人,究竟是誰。但是根據當初魍魎的密報,夜垣必定知道顏棠曾經被關在石棺之中。

    最初顏棠的神秘失蹤,跟他絕對脫不了關係。因此,他本來只打算讓夜垣死,現在卻改了主意,要夜垣生不如死。

    而夜垣現在,還率領大軍,守在馮城外。此次他打著為夜鷲報仇的旗號,來攻馮城,其實也是破釜沉舟的最後一搏。

    原本三兄弟之中,就是他的實力最弱。之前夜鷲和彥祖明爭暗鬥,他尚可以躲在旁邊,暫時保得周全。可是彥祖使計,替代夜鷲與本國女皇成親。夜鷲怒而報復,卻被馮野所殺。

    國內局勢,頓時一邊傾倒,再無人抗衡夜祖。他頓時著了慌,特意安排胡昭儀到皇帝身邊,希望能為自己多些助力,卻也在封妃大殿上,被彥祖毀掉。而之後的這幾個月裡,彥祖的勢力更是極度擴張,不可遏制,而他又是狠辣之人,必會一一除掉奪權之路上的每個障礙。

    所以夜垣明白,自己若是無所作為,必定難已自保。此次他出征,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若贏,則風光回國,憑借戰功,保住自身;若輸,便逃往鄰近的西桀,那裡他早已安排好人接應。可在此等了多日,馮野卻始終沒有應戰,只有暫代他的副將,守而不攻。

    時間這麼一天天耗下去,他也越來越焦慮,怕會和當初的夜鷲一樣,遭受突襲,丟了性命。而在西桀等著接應他的人,也同樣心焦,不進傳信回來詢問動向。

    這一晚,夜垣的貼身侍衛展成,又將密信呈給他。他看完之後,在軍帳中來回踱步,心如火燎。

    軍師黃烈,也跟著歎氣:「主子,這樣拖延,何時是盡頭。」

    「現在是進退兩難哪。」夜垣長歎:「糧草已不足,本宜速戰速決,無奈對方卻不迎戰,而若是就此撤軍,回朝又無法交代。」

    「實在不行,我們就乾脆……」黃烈說到一半停下。

    「再等一天,最後一天。」夜垣咬牙,其實到現在,他也仍是不甘心,將南越江山拱手讓給彥祖,但他也清楚,自己根本無力與之爭搶。

    然而第二天,他還未等來馮野,先等來了李玉。

    這李玉人如其名,長得面如冠玉,一表人才,可熟知內情人的,卻給他取了個外號叫玉面閻羅,他掌管著南越國最殘酷的權力機構——大內禁衛,專門暗察大臣**,一旦發現存有異心,但立即誅殺。

    而這李玉如今的上頭,與其說是皇帝,不如說是彥祖。

    夜垣暗叫不妙,但還是客客氣氣地迎上去:「李大人為何突然來到軍中?」

    李玉微微一笑,說出口的話,卻比冰刃更冷厲:「在下得到密報,說殿下你通敵叛國。」

    「怎麼可能?」夜垣大驚,立刻辯解:「是何人如此顛倒黑白,血口噴人?」

    「至於是誰,怒中下不能告知,但既然得到密報,還請王爺跟我們走一趟。」李玉始終表情淡然,十分和氣。

    但誰人不知,凡是進了禁衛刑房的,至今沒有一人活著走出來過。

    夜垣冷笑:「李大人若是沒有真憑實據,便說我通敵,只怕不能服眾。」

    李玉從袖中取出一沓信件:「這可以當做真憑實據麼?」

    夜垣頓時驚呆,那正是他與西桀之人的通信,可他每次看完,明明已經燒燬,怎麼會在李玉手上。

    李玉明白他在想什麼,笑了笑:「你燒燬的,不過是別給給你所抄的副品,而我手上拿的,才是真跡。」

    「不可能,怎麼可能?」夜垣駭然四顧,看見他最信任的從這一——展成,正站在帳外,對他幽然冷笑。

    「展成,你出賣我。」他怒極,撲了過去。可還未到展成跟前,便身形一滯,被李玉點了穴道。

    「展成,為什麼是你,為什麼是你?」他恨聲厲喝。

    「因為我根本不是展成。」那人的眼神,陌生到他再也認不得:「真正的展成,早在五年前便死了。」

    夜垣呆滯地看著他,許久,慘然而笑:「我鬥不過他,我真的鬥不過他。」

    直到他被帶走,看著那個悲涼頹唐的背影,「展成」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主僕五年,本是打算最終給他一個痛快,無奈,他非要不知死活地去碰主子最寶貝的東西。

    當夜垣被帶回都城,彥祖去了禁衛刑房探望他,笑得如同他當初那般真誠:「大哥莫要太過擔心,只待查明真相,定能還大哥一個清白,我信大哥。」

    「彥祖,你為何這般狠?」他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若是大哥你和我今日身份互換,你對我也許比我對你更狠。你並不比我善良。」彥祖微笑:「你將我的妻子,關進石棺等死的時候,有沒有覺得自己狠?」

    夜垣狠狠地將口中含著的一口污血,吐向他的臉,卻被他躲開,在他身後的牆面之上,綻開一朵血花:「你當初殺我妻兒,此仇不報,怎算得上是男人?」

    彥祖眼神微怔,隨即大笑:「你以為你的妻兒之死是我所致?」

    「怎麼?」他驚詫地望著彥祖,手緊緊握住鐵攔。

    「那次的事,是二哥所為。」彥祖搖著頭:「嘖嘖,大哥,莫怪別人背後都說你蠢。」

    「不可能,當時我跟他……」夜垣不肯相信。

    「正因為你和他結盟,所以他殺了你的妻兒,好嫁禍於我,讓你更死心塌地的信他,恨我。」彥祖的話,讓夜垣臉色慘白如紙。果真,最蠢的人,始終是他。

    「不過你現在反省也已經來不及了。」彥祖殘酷地笑:「我對你說過,凡是動了我妻子的人,我會讓他恨自己此生為人。」言畢,他狂笑離開,身後很快樂響起,夜垣撕心裂肺的慘叫……

    當彥祖走出那座陰森的地獄,看著外面明朗的天,他忽然有些後怕。他手上沾了太多的血,已經洗不乾淨。這樣的他,真的能逆天而行,卻永遠不遭報應嗎?

    他曾經毫不畏懼,覺得就算下地獄,又何妨。可如今,心中有了牽念,他卻再也做不到那般灑脫。彥祖你完了,你也有了掙不開的鎖,他苦笑,快步離開。

    暗處,有雙盯著他的眼睛,眸底蘊藏血光……

    彥祖離開之後,還沒來得及回太子府,卻有宮中的人來尋,說皇帝宣召。

    他隨之進宮,見皇帝今日又是獨自一人,在春暖殿等他。「父皇找我,是為大哥的事麼?」他微微一笑,開門見山地問道。

    皇帝抬了抬手:「坐。」

    「蒙父皇賜座,兒臣真是受寵若驚。」彥祖欠了欠身,語氣中諸多諷刺。

    皇帝倒也不以為意,倒像是真的極寵愛他,親切地如同拉家常:「你打算將你大哥如何處置職?」

    「處置他是禁衛的事,與我無關。」彥祖微笑,將責任推了個乾淨。

    皇帝呵呵輕笑了兩聲:「你想說自己是秉公辦事,不是挾私報復?」

    彥祖直視於他,目光坦然:「父皇認為我有何緣由,要挾私報復?」

    「也是。」皇帝點了點頭,表情了然:「你殺人,從不需要緣由。」

    彥祖的眼底深處,流動著暗幽的光:「不,父皇你錯了,我殺過的每一個人,都有他該死的理由。」

    「包括她?」皇帝的眼神詭譎,期間,又似乎滲著某種其他的情緒。

    彥祖卻沒有再答,放在身側的手,指尖曲向掌心。

    室內一片默然,半晌,皇帝的笑聲,打破了這僵持:「有人從本國,給朕送來些雪玉棗,帶些回去給琴雅吃吧。」

    彥祖的睫毛微顫了一下,笑笑:「多謝父皇。」

    「你可不要太多心,朕只是看她和待你極好,倍覺欣慰。」皇帝眼眸一轉,似真誠在給彥祖解釋。

    「父皇的心意,兒臣明白,也代琴雅致謝。」彥祖起身,接過宮人拿來的食盒。

    「以後得空,帶著琴雅多來宮中走動,朕也老啦,你們做兒女的,得多陪陪朕嘛。」皇帝半靠在金絲墊上,眼神慈愛,好像還真的希望兒女承歡膝下。

    彥祖垂首行禮,告退而出。回到太子府,彥祖將那食盒丟給魑魅,讓他驗看是否有毒。

    魑魅連續檢查了幾顆,回報無毒,彥祖卻冷哼:「全部驗一遍,他要下毒,必定是其中隨機的某一顆,叫人死得不明不白。」

    可是全部的棗都試過一遍,未發現有毒,彥祖挑挑眉:「這倒奇了,難不成他還真是一片好心?又在玩什麼花樣?」

    正巧這時,顏棠到大廳中來,瞟見盒中的果子,不由奇怪:「這不是本國的雪玉棗嗎?哪來的。」

    這種棗,乃是本國特產,色澤如玉,甘脆可心,而且頗為稀罕,尋常百姓家,都是吃不到的。

    「父皇賞賜給你的。」彥祖淡淡地一撇嘴。

    「哦?」顏棠訝然,走近來看,卻發現每顆棗子上都有銀針試毒的細孔,不禁無語。這對父子究竟相互戒備算計到何等地步?

    夜祖將那食盒遞給魑魅,讓他拿去丟掉,又對顏棠說:「要是你喜歡吃,我找人給你送些來。」

    「不必。」顏棠輕輕歎氣,只覺得生在皇家,真是人情涼薄。

    而自那之後,皇帝竟是三天兩頭賞賜顏棠東西,小至果蔬點心,大至珠玉首飾,枚不勝舉。

    根本摸不透,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

    又過了兩日,夜垣被處死,通敵叛國之罪,理應施以車裂之刑,念及他貴為王子,所以最終留了個全屍,卻不得進入皇家陵園,而是隨意丟進了埋葬死刑犯的土坑,日後只怕連祭拜都找不到確切去處。

    聽聞此事,顏棠只覺得心裡驚駭堵悶,卻也明白,男人之間,鬥爭的殘酷,作聲不得。

    而彥祖父子,對夜垣之死,均無動於衷。甚至在他死後的兩天內,還大宴群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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