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是最為熱鬧的，迎來送往請客的送禮的不斷，威遠侯府因為初一素顏的意外曾經低迷了幾天，可終究是兩天就醒了過來，黃夫人籍著給素顏壓驚的借口更是好生在府裡請起了客，雖然素顏前幾天根本就沒露面，不過是初八之後偶爾在來客裡露下面便匆忙回了自個的初晴園，可畢竟是人好了，竟是比之前愈發的閡府喜慶了起來，直到正月十五的上元節——
這天又名元宵節，整個上京城有張燈看燈的習俗。
這是素顏早就知道的，可之前在楊府是沒機會出府，現在是不能出府吧？
才過了小半個下午素顏便坐在靠窗的大炕上望著院外穿的極是喜慶的丫頭們發起呆來。
前世的記憶裡她是看過元宵節的花燈的。
很熱鬧很好看，除卻各種高科技的各式各色燈籠之外，還有著現今這個社會不能比的煙花。
抬起手端了一杯茶輕抿了一口她無聊的歎了口氣。
什麼時侯能自由出府就好了。
隨著自己的想法，素顏的嘴角譏屑的勾了起來。
這可是異想天開了，大榮國哪一個女子能自由出入府門的？
便是當今貴女出去還前呼後擁的呢，饒是這樣一般情況下也是不能輕易出去的。
更何況是素顏這個嫁進門來不得重視的媳婦？
沉浸在自哀自怨中的素顏忽而蹙眉忽而輕歎的，只是腦海裡胡思亂想著，卻不妨門外早走進來了李逸塵，丫頭們屈膝行了禮待要稟報卻被他輕輕的揮手退下去，站在簾外看著室內明顯神遊天外良久的妻子，清麗的容顏明如春水的眸子，微彎的嘴角……李逸塵面上一抹驚羨明顯掠過，他的妻子確實長的漂亮，府裡幾位嫂嫂都不及素顏的容顏，便是亭蘭也稍遜上那麼一籌！
「給世子爺請安。」
門外一個小丫頭的聲音響起來，待李逸塵發現想阻止時屋子裡素顏已經回過了神。李逸塵沒辦法又不能和一個丫頭計較，只好笑著看向素顏，「娘子在想什麼這麼入神，連我進來都不曾發覺？」
「我在想什麼時侯可以出府去就好了。」
或許是因為幾天的零距離接觸。
或者那話是真的，生病受傷中的人最易感動。
反正不知怎的，對於李逸塵的印象素顏這幾天是確實有所改觀。一如現在。她竟在李逸塵的注視和輕輕的問詢下不由自主的把剛才自己的所想脫口而出了。
這種情景如果放在年前那些時侯又哪裡會出現？
然而話罷之後素顏也是瞬間後悔了，這些話哪裡能隨意說出來的？
而且一旁還有丫頭看著呢。
她臉色微澀笑著迎過去，準備把話題繞開，「世子爺忙完了，坐。」說著又看向一側的小丫頭吩咐道，「把我放在左邊櫃子最上面的茶盒拿出來給世子爺泡茶，對了，用那套陶瓷的茶盅別用白瓷的那套……」
「是，少夫人。」
素顏親自接過李逸塵身上的大氅交給身後的丫頭，不曾錯過門口另一個小丫頭臉上的遲疑，她剛才是吩咐她去泡茶的，可她卻應了是但腳步不曾動，素顏挑了挑眉，什麼時侯她這院裡的丫頭不歸她這個主子管了不成，「你還有什麼事麼？」
「回少夫人，陳姨娘院裡的丫頭在門外侯著，說是陳姨娘身子有些不舒服……」
陳姨娘院裡的丫頭說陳姨娘身子不舒服……
是跟著李逸塵的腳步來的吧？
素顏臉上的笑容不變，心頭暗自嘀咕著，打趣的眼神卻是不由自主的移向了李逸塵的身上。
那邊廂，丫頭的話卻是不曾說完自動嚥了回去。
因為李逸塵的臉色已經黑了下來。
冷冷的眼神掃過去，低低的一聲輕哼，「不舒服去找大夫，爺和少夫人什麼時侯是大夫轉行能看病了啊。」素顏只垂了眸暗自發笑，而那邊廂李逸塵的臉色仍是有幾分不好看，明顯應該是在生氣，小丫頭站在門邊有些不適應的咬了咬唇不知如何是好，素顏只暗自歎了口氣揚了抹笑顏讓小丫頭退下去，「你出去和丫頭說，世子爺一會就過去，還有讓那丫頭轉告陳姨娘，身子不舒服趕緊請大夫，她現在身子重不能耽誤了。」
「是，奴婢遵命。」
看著那丫頭退下去，已經有另個小丫頭捧了茶呈上來，素顏只親自接了帶笑遞給李逸塵，溫聲軟語的勸著，「世子爺何必和丫頭置氣，陳姨娘現在是雙身子，早晚有個不舒服也是常有的，世子一會過去看看就是了。」雖是聲音溫軟面色平靜但看著李逸塵一臉抑鬱糾結陰霾的表情，她的聲音裡不免帶了幾分笑意和挪愈——
不能說她沒良心幸災樂禍，實在是陳姨娘這段時間的小動作太多了。
好像看不慣李逸塵進她的院子，常常就是踩著點的來讓丫頭變著法子叫人。
一開始李逸塵自然是緊張的，要知道他現在也二十出頭了，可身邊除了一個勤哥兒卻是再沒什麼孩子，而就是這個勤哥兒也還是因為某些往事而不得他的意，現在總算再次有了一個孩子，雖不是正妻所出的嫡子，但陳姨娘可是貴妾！
這也是黃夫人都重視這個孩子的原因。
貴妾雖不比平妻和正妻，可卻也非一般妾生子或是外室子能比的。
然而隨著時間一長次數多了，李逸塵每每過去之後陳姨娘臉上那笑比花還要艷。
哪裡有半點的病態病容？
幾次下來李逸塵心頭也有數了，只是因為她肚子裡的孩子也便多由了她幾分。可今個想不到他這裡才抬腳進了初晴園，別說是盞茶功夫了，坐還沒坐呢後腳丫頭就來喊人了，李逸塵那個氣啊，要不是因為想著她肚子裡的孩子早把人找個法子懲戒一回了——
他最討厭的就是沒有分寸只知爭風吃醋勾心鬥角爭寵的女人了！
陳姨娘這簡直就是在挑戰他的底線！
「她最近是有些過份了，還好顏兒大度不和她一般計較，不然哪有她現今這般的生活。」說到這裡李逸塵朝著素顏笑了笑，一臉的欣慰——陳姨娘有身子的消息也傳出不少時間了，顏兒竟然真的不曾對陳姨娘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動手……
一開始娘親曾在耳邊隱隱的提醒過他，又派了身邊親信的兩個嬤嬤去照顧。
他雖覺得有點小題大做，但卻也有些擔心的默認了娘親的所為。
畢竟他不是十五六歲的少年郎，雖不曾娶妻可經歷的事卻著實不少。
女人之間的小心思也看在眼裡的不少，就是他爹李侯爺都有五六個小妾呢。
若不是他娘親黃夫人手段更高上一籌，怕這府裡就沒他們母子的地兒了吧？
所以，他只是由著黃夫人派了人把留香院陳姨娘的住處保護了，又把兩個通房丫頭搬到了偏院，只把單獨的留香院列出來給陳姨娘一人住……所有的一切他都冷眼旁觀著，可直到現在他不能不承認，結果是可喜的——顏兒能容得下陳姨娘，甚至連她肚子裡的孩子都不曾動一丁點的手腳……
想來應該也是個心善的……
即是這樣，將來也應該能容得下亭蘭吧？
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終究因為心口的那些許心虛而把話嚥了回去。
「娘子，你找我可是有事？」
坐在那裡李逸塵看著一身家常服的素顏只覺得越看越順眼。比起那些濃妝艷抹的女子都讓他覺得好看和舒服，只接了茶咪著眼肆無忌憚的打量了起來——這可是他的妻子，他愛怎麼看就怎麼看！
「是啊，我是想問你關於那天馬車的事可查出線索來了沒有？」
這幾天素顏也多少自柳氏和沈夫人嘴裡聽到了些什麼，可線索都是模糊的。而且李逸塵也只是說馬車被人做了手腳，但具體的人物上卻一直不曾鎖定，查來查去也只是查到了當時在宮門口曾經接近過李府馬車的幾個小太監，可沒有具體的證據和線索哪裡能動得了宮裡的人？
哪怕那只是個小太監或宮女都不成！
因為只要是宮裡的人都代表著皇上的威嚴，那可是比老虎嘴裡拔牙都要危險。
「還沒有，不過大舅舅那邊好像有點些線索，但卻不曾說具體的，只說讓我們再等等。」
「肯定是二舅舅的主意，就他喜歡故弄玄虛。」
看著她嘟嘴抱怨的孩子表情，李逸塵好笑的咪了下眼轉移話題，他不想讓妻子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什麼，畢竟這些事都是外面的，是他這個當相公的人做的，可他卻沒保護好自己的妻子，讓他覺得有幾分怒意，是身為男人卻沒保護好妻子的怒意，而且，一想到那個時侯自己的所為，他又多了幾分心虛，「顏兒，你剛才說想出府，可是想著晚上去看花燈了？」
他記得以前亭蘭還有宮裡的幾位小公主聽到看花燈這些就開心的不得了。
這個話題她也應該喜歡吧？
果然他的話音才落，素顏那邊已經驚喜的瞪大了眼，「晚上我也可以出去看花燈，真的嗎？」
「不是你，而是我們。」
李逸塵笑的春山一笑，清新俊逸的面龐愈發的俊朗若花了，下一刻竟是有些打趣的看向眉眼裡全是驚喜的素顏挑了挑眉，「怎樣，為夫想著晚上邀請娘子一起去看花燈，娘子可肯陪著為夫去麼？」
「去，我去。」
沒有一般女子的嬌羞，沒有其他女子的所謂矜持，而是這樣直接的一口應下。
眉眼裡全是笑意，一臉的歡快和明媚……
有一種叫做喜悅的東西輕輕的自李逸塵心頭湧起來，慢慢的把他包裹住。
甚至連全身的血液都在歡快的流動著跳躍著。
他想，他果真是愛看她笑著的容顏的。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素顏又自李逸塵的嘴裡打聽了不少觀於十五觀花燈的事情，到最後出現在李逸塵面前的人已經是整個的眉飛色舞的了，她實在是開心的，想不到李逸塵竟然肯帶著她去看花燈！
要知道她這幾天可是被悶在屋子裡實在是悶煩了的。
偶爾前院有個客人道訪也只是露個面應酬一下就了，因為她初一的事，直到現在她都不曾出過李府大門，就是本來年節需要她親自回去的楊府和柳府都被黃夫人和兩府的人商量過後給推了去——
兩邊府裡畢竟是有人真心疼愛著她的，自然以她的身子為重。
更何況她雖沒回府，但柳氏和沈夫人以及楊浩然等人可都是來府裡看了她好幾次。
又有黃夫人親自派了得體的管家嬤嬤拿了府裡的拜貼送了重禮。
自然那些想嚼舌頭的人都是沒話可說的。
至於其他的各府，有黃夫人在更用不到她出面。
只是卻悶壞了她一個人。
就是想和碧柳說說話都不可以，因為碧柳和玉詞都被遷出了初晴園。
用黃夫人的話就是怕衝撞了主子。
丫頭們生病之後是立馬得遷出府養好再回來的，若養不好那就是一口薄棺捲了了事。
素顏雖是早就知道這種情景可還是覺得心冷。
她有心想把兩女留下，可最後被黃夫人給一句話駁了回去。
而且碧柳和玉詞並沒有如一般丫頭般被送至別院，只是被遷到了外院的一個小院。
又有柳氏和沈夫人等在一旁勸著，素顏也只能應下。
只是不放心的她還是親自指派了兩個做粗活看著忠厚老實的丫頭過去服侍。
又不時的派人送了大量的補品過去。
直到得了御醫確實的消息說兩女不會留下後遺症才稍稍放下了心。
她們摔的可是腿腳，兩個十幾歲的如花少女，要是因為她而瘸了什麼的。
素顏怕自己會內疚自責一輩子。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冬天太陽落山早，不過酉時一刻天色已然黯淡了下來。
各院的宮燈漸次撐起來，大紅燈籠掛了滿院，鱗次櫛比，把院子照的亮堂堂的，不時有身著淺粉或是娥黃色比甲的小丫頭的身影在窗前走過，屋子裡的八角宮燈也被撐了起來，期間茶水又續了兩三回，素顏看著外面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有些急切的看向那個坐在那裡面若冠玉的李逸法笑的極是璀璨，聲音雖是如往常般的清脆悅耳，但卻明顯迫不及待的加快了些語速，「那，你看咱們是什麼時辰出去，我要不要和夫人說一聲，還有，咱們的晚飯可是在家裡用，或者，現在就讓丫頭們去傳飯？還有勤哥兒那孩子，是不是也帶他一起去，小孩子家家的放他一人在家卻是有些可憐了，要不咱們也帶他出去吧？」
看著她終於有了些與眾不同的表情，李逸塵竟是覺得心底高興起來。
有心想再吊她一會胃口，可看著素顏燦爛的如牡丹花一樣的笑臉竟然不知不覺得的把自己的安排全吐了出來，「你不用擔心，我都安排好了，娘親那裡也和她說了，不必再去說，至於晚飯的話，」說到這裡他頓了一下，看著素顏眼巴巴瞅著他的表情他也回之一個開心的笑，「在咱們就去外面吃，你想去哪個館子想吃什麼我讓長安去安排。」
「我哪知道有什麼好吃的啊，最好找個即可以吃東西又可以看花燈的地方就好了。」
看著她微蹙了眉手肘撐在桌上露出如玉的手腕半拖了腮可愛嘟嘴的樣子，李逸塵只覺得可愛，可卻也被她的這句話給說的一時回不出話來，實在是素顏剛剛說的這話有點難度——即是可以吃合胃口的東西又好看花燈觀街景的酒樓實在是少了點，而且即便是有那麼幾家也都被人早早定了或是包了，可看著眼前燈影下風姿綽約的妻子，李逸塵不禁跟著沉思起來，略略一想便讓他想起了一個地方，然而又想到那地方的主人……
李逸塵有些猶豫的皺了眉，真的要去哪裡嗎？
抬頭便看到素顏清澈如溪流的眸子，正一副期待信任的眼神望著他。
心頭一熱，他怎麼可以讓妻子失望呢？
笑著端了茶輕抿了一口，他看向素顏挑了眉，「你這麼一說倒是讓我想起了個地方，保準如你的意。我一會就讓長安去安排，你就放心吧。」看著素顏臉上瞬間換了欣喜的表情他也覺得滿意，而後又極是大方的接著道，「即是你心疼勤哥兒那就讓人去和金嬤嬤說一聲，只管換了衣服帶他一塊去就是了。」
「是，世子爺您就放心吧，我一定讓人看好勤哥兒的。」
素顏覺得很開心，李逸塵竟然同意帶她出府去看花燈了。
而且聽他剛才的意思是早就有所安排的，又提前說服了黃夫人放她出府。
這個男人真真的讓她……
一時間素顏竟然不知如何去說了，看著坐在眼前端了茶盅細細把玩丰神如玉的李逸塵只覺得處處順眼，她甚至在想，只要一點點，他如果再細心或是體貼那麼一點點，或者是時間再長那麼一些，她知道，自己的心怕是一定會出賣自己愛上他的……
心頭有些惶惶，又有些不安。
愛這個字是那麼的沉重，而她和李逸塵中間又隔著那麼多的問題。
隔著幾百幾千年的時空風俗。
隔著整個侯府。
隔著整個封建社會的制度。
喝到嘴裡的茶全變成了苦澀，如果她真的愛上李逸塵……
會不會只是這個世上又多了一個傷心難過的女人，自己到最後只是重走了一條不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