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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軍民相殘 文 / 新闖王

    邊軍退回了臨時大營,一個個都鬆懈了精神,那些原本生龍活虎的將士在沒了當初追擊時候的熱情,任誰都看得出,現在,那些對面的桿子流寇,絕對不是將軍老爺說的那麼不堪,對面桿子手中的銀錢,絕對不是總鎮說的那麼好拿。

    殺牛過年,可能是牛沒殺成,自己卻被牛頂的滿身鮮血。

    還好,後面的縣衙,按照規矩送上了飯菜,大明的規定,在內地打仗,軍隊是沒有權利帶著糧草的,一天兩頓,都是要沿途州縣供應,而文官集團為了避免武將的貪墨,都是將飯菜做好了送上前線,這時候,米脂的運輸夫子也趕到了,將一桶桶的飯菜分發給各個隊目把總。

    一個把總揭開飯桶的蓋子,往裡一看,黑乎乎的就是一桶不知道什麼的菜湯,更沒有半點油花,再掀開一個笸籮上髒兮兮的蓋布,根本就是一堆雜面窩頭,明顯的還可以看得見裡面粗糙的草根,當時大怒,一腳將菜桶踢倒,將笸籮掀翻,立刻那黑乎乎的菜湯和黑不出溜的窩頭滿地裡亂滾。

    在那些戰戰兢兢不知所措的夫子面前,那隊目大聲叫罵?「操***,這是什麼情況?難道你們就拿這些豬狗食來多付為你們打生打死,剿滅流賊桿子的爺們嗎?說,你們是安的什麼心?」

    他這一鬧,立刻引動那些本來窩著火的兄弟們的共鳴,紛紛掀翻了菜桶笸籮,對著那些米脂夫子破口大罵。一時間整個官軍營地瘟疫傳染般叫罵一片。

    那些夫子看著滾落一地的窩頭菜湯狠狠的嚥著唾沫,但是面對殺人不眨眼的軍漢,一個個卻都噤若寒蟬不敢吱聲,現在的米脂已經殘破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先前為皇糧賦稅王爺供養,如狼似虎的官吏已經將整個米脂收刮的和白地相仿,再沒有一粒糧食活命,後來又被各路桿子破了縣城,搬空了所有,好在老天照顧,出來一個菩薩呂世,開倉賑濟,讓大家多少的有了熬過冬天的希望,但是,這剛剛有了點盼頭希望,這又來了邊軍,要吃要喝,那些酷吏再次動用了手段,將剛剛賊人分下來的救濟,再次奪了回去去供奉那些剿滅給我們救濟的賊人,這世道怎麼啦?本來該官府做的事情,賊人做了,本來是替官府救濟他們的子民的卻成了賊人,而賊人替官府發下的賑濟卻再次被官府奪回去剿滅替他們做事的人,這還是什麼世道,什麼天理?

    好吧,我們小民命不值錢,任由你奪來搶起,可是,我們已經沒有了半粒糧食果脯的供應著官差,供應著本來是我們的仇人,但是你們還踢飛了他們,這讓在差役監督下不敢偷吃半口,眼看著就餓的倒閉溝渠的夫子一時迷茫無地。

    這時候,一個瘦弱的夫子在大家不注意的時候悄悄的在泥地裡撿起一個窩頭,也不顧那窩頭上塗滿了泥水,一把就塞在嘴裡,三口兩口就嚥了下去。

    有了這個帶頭,突然間那些夫子就和猛虎餓狼一般,撲到地上爭搶窩頭,有那手慢的就用雙手捧起地上的菜湯,連著泥土一起塞到嘴裡,嘴裡還呵呵的發著滲人的笑聲,臉上寫滿了滿足。

    這一下,當時就震懾住了那些邊兵,看著為一個窩頭,一個菜葉爭搶打鬥起來的夫子,立刻都跳到了場外。

    但不一刻,一個士卒意思到了什麼,突然大叫:「這是我們的吃食,下頓就沒有啦。」說著,上去就是一腳,一腳踹翻了一個剛剛將半個窩頭搶到手中的夫子,然後劈手奪過那半拉窩頭,趕緊塞到嘴裡,然後瞪著眼睛奔向下一個目標。

    被這一聲喊喊醒了的邊軍才想明白,今天大家站在的是綏德的地界,按照大明行軍供應規矩,這頓飯後,下頓的飯,就不再是後方的米脂供給,而是改成綏德供應。

    且不說現在大軍與綏德之間有眼前的要塞阻擋,根本就運送不過來吃食,就是想想,眼前的這些彪悍的桿子,那大隊在綏德城前的桿子會是一個什麼樣子?現在,說不定綏德已經是桿子的天下,其間以後的吃食就根本沒有了著落,還要什麼挑三揀四的?還不吃了這頓再說?

    想明白了這些,那些軍漢就開始在軍營裡跟那些餓紅了眼的夫子爭搶起食物來,再沒有一個人嫌棄這食物的粗鄙難吃。

    原本綿羊一樣,逆來順受的夫子百姓,有一個帶頭,立刻就爆發了求生的本能,再也不顧衙役虎狼,再也不顧身在何地,搶上一個窩頭,撈上一口菜湯,這就是他們全部的奢望。

    一個邊軍的軍漢見一個夫子的懷裡緊緊的抱著兩個窩頭不放,一時性起,瞪著眼睛又是叫罵又是踢打,但就是不能讓那夫子放手,當時大怒,抄起身邊的一把大刀,揮刀砍去,殺個人對於這些軍漢來說,已經再不是什麼大事。

    一刀下去,血光迸現,那個瘦弱的夫子就那麼死死的抱著窩頭,不甘心的倒下,再爬不起來。

    殺人了,所有的人都愣在當場,只有那個軍漢滿不在乎,大大咧咧的上前,掰開那個夫子緊緊抱著的雙手,在那已經開始變冷的懷中,掏出了那兩個窩頭,然後冷冷的吹了下上面的塵土,再在自己的破爛的袖子上擦拭了下沾染的鮮血,就那麼毫無顧忌的大口吃了。邊吃還邊罵罵咧咧的道:「***,殺個人老子還是做到了的,想當初,一旦大家沒了吃食,還不是被上峰派了出去打穀草?哼哼。」

    的確是這樣,邊軍無食就要打穀草過活,延邊之地,哪裡沒遭過官軍的荼毒?

    匪過如梳,兵過如剃,桿子還知道針對的是大戶,施捨的是百姓,而官軍卻針對的是百姓,阿諛的是大戶。

    被這官軍這麼一說,那些軍漢一起釋然,砍了這個敢於動官軍軍糧的夫子再正常不過,那些戰戰兢兢地夫子則滿眼悲哀最後轉成了死灰。

    「還我兄弟命來」一聲淒厲的喊叫,一條帶風的扁擔重重的砸在了那個還啃著半個窩頭的軍漢頭上,一聲脆響,立刻腦漿崩裂,那軍漢不相信的看著原本的綿羊,怎麼這一刻就變成了老虎,在不相信的眼神裡,轟然倒下。

    這個變故是誰也沒又想到的,就連那個揮動了扁擔的漢子都沒有想到自己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當時也愣在了當地。

    「反了你啦,找死嗎?」第一個反應過來的是一個邊軍都頭,立刻抽出腰間大刀,不問青紅皂白上去對著那漢子就是一刀。

    那漢子手中扁擔還在,哪裡就束手就擒,當時大喊一聲:「官逼民反,反了又怎地?」掄起扁擔就與那都頭戰到了一起。

    扁擔長,而大刀短,那都頭竟然一時拿這個夫子奈何不得,當時大急,對著身邊的親兵大罵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殺了他們?」

    本來是一個單打獨鬥,被這一聲喊,立刻變成了群毆,那些親兵紛紛抽出腰刀撲了上去。

    人都有個本能,那夫子見自己人單勢孤,已經不支,為了活命就開始往自己認為最安全的同伴堆裡躲,那都頭和他的親兵一旦得手,哪裡還管什麼你我他,當時見那夫子躲進同伴裡,發一聲喊奮勇殺出,刀劍無眼立刻就有幾個夫子遭了魚池之禍,慘叫聲此起彼伏。

    那些被連帶的夫子也不敢反抗,立刻轉身就跑,但這一跑就帶動了其他不明就裡的夫子,一起跟著慘叫奔跑,四周裡的軍漢這時候見雙方已經砍殺起來,正是頭午戰鬥的瘴氣未消,發一身喊就開始對四處亂竄的夫子展開了殺戮,最後那幾百夫子也是看這生還無望,也都抄起手頭的傢伙開始拚死抵抗,一瞬間整個軍營殺生四起慘叫連天。

    這時候的郭偉權和米脂押運吃食的書辦,正在軍營大帳裡,互相打著嘴巴官司,正為下頓的吃食該由誰負責吵的不可開交,當得到消息的郭偉權和米脂書辦奔出大帳的時候,殺戮已經不可挽回。

    夫子怎麼是邊軍的對手,只一眨眼間,幾百夫子便橫屍當場,血肉模糊。

    那書辦張大嘴看著地上的夫子屍身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好半天才艱難的轉過頭來,手指著同樣目瞪口呆的郭偉權你你了半天,最後一跺腳也不與他爭吵,其實也不敢與他爭辯,帶著唯一一個手下一溜煙的跑出了軍營,投米脂而去,邊跑邊想,這回好了,這再不用爭論到底該由誰供應大軍了,不但如此,我還要上報巡撫,上報三邊總督,告你一狀。

    陳洪範和那贊畫好半天才叫喚醒自己的總鎮,指著滿地屍骸詢問處理方略。

    郭偉權喃喃自語:「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最後只好跺腳道:「先生,請上書三邊總督解釋原委。」

    那贊畫早就嚇的沒有了思想,被這一叫才想起正事,連滾帶爬的跑進大帳書寫公文,平息後事。這必須說清,要不一個荼毒地方,殺戮百姓一個罪就是人頭落地的結果,平時那是睜眼閉眼,現在那米脂一定會惡人先告狀的,說不好,自己這個中軍贊畫都要搭上一條性命。

    「總鎮,下午還打嗎?」陳洪範吭吭哧哧的問一臉慘白的郭偉權。

    「還打什麼?兵無戰心,更無粒米進肚,還能打嗎?現在當務之急是四出打穀草而不是與賊決戰。」

    陳洪範看看那些餓的東倒西歪的軍漢,也只能無力歎息,這都是什麼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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