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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八章 (38) 文 / 殘影斷魂劫

    忙了不知幾時,放眼四周,終於沒再見著躺倒之人。懸著的心剛一落地,這才感到一股巨大的疲勞襲來,累得他直想呼呼大睡個幾日。眼皮也越來越重,身邊的落石聲已在他耳力所及之外,反是厚重的煙塵阻隔視線,更增添了睡意。正欲順從心思,忽聽頭頂響起一陣嘈雜,有聲音叫道:「李盟主,這古墓就要塌了,你快出來呀!」另有一女聲叫道:「師兄,師兄,快上來!」這恍惚中正是南宮雪的聲音。李亦傑腦內猶如渾沌中射入一線光明,神志陡然清醒過來,看到冥殿中已然堆滿落石,幾無容腳之處,而墓牆也是搖搖晃晃。心臟猛地一跳,恰好那繩索就在他眼前,手上反應也快,抓住後纏在腰上,拉了拉繩子,叫道:「嘿,這就上來啦!」聲音嘶啞,在古墓中已是低不可聞,更別指望給南宮雪他們聽見,只能以繩索的牽動示意。

    不等片刻,繩索立即向上升起,就如剛才他無數次的看著旁人被吊上一般。李亦傑知道自己也將安然得返,南宮雪定會抱著他大哭,幾乎已能感受到懷中那份充盈。雙手握緊繩索,就如張臂抱緊了師妹一般,腳跟狠命蹬著牆壁,勉力攀爬。心中忽地又想:「如果此時韻兒在這裡,她可會關心我的安危?」登上個凸起的洞壁後,眼前已能見到幾個正拉繩索的官兵,還有稀稀落落的幾個華山弟子,沙齊也在其中。李亦傑知道這小師弟一向關心自己,身上一陣暖意。南宮雪則是跪在洞口,雙眼一眨不眨的凝望著他,雙眸含淚,若帶幽怨,如泣如訴。等兩人距離稍近,叫道:「師兄,把手給我!」將手探入洞中,著急的搖晃著。李亦傑見到她皓白如玉的手腕,突將腦中沈世韻的幻影擊散。抬起頭,努力朝她微微一笑,心想她或許是看到了的。這時朝陽初升,一道白光刺痛眼目。

    兩旁的土石几如潮水般滾落,李亦傑晃動著身子,同時也不斷牽引繩索,躲開幾塊落石。正想抬手伸給南宮雪,忽見頭頂一塊大石鬆動,在幾次震動中,當場滾落,正砸中了雙手上端繩索。李亦傑尚未能明,就聽「卡嚓」一聲響。這繩索已連續負擔多人重量,又是由衣帶結成,本就不夠牢靠。剛才又經他一頓亂搖,再給石塊一砸,那邊沿鋒利,當即崩裂。李亦傑慌亂中抓住牆壁,指甲在壁上刻下一道長長的白痕,隨後就攀持不住,向冥殿內栽了下去,重重跌在地上。好在曾以手腳卸了部分力道,摔得還不算太重,但也是一陣腰酸背痛。全身的骨架彷彿被拆成了無數塊。

    幾塊土石也跟著他一齊落下,恰好都落在四肢周圍,只受到了點皮肉擦傷。他摔下時疼得一動也不能動,卻正是這無意中救了他一命。否則只要位置稍偏,身子立即便會被碎石戳出個洞來。

    落下時聽到南宮雪曾驚叫一聲:「師兄!」其後就沒了聲音,莫非是情急過度,昏過去了?想要向上喊話詢問,剛一提氣,就感到胸口一陣炸裂似的疼痛,絲絲冷氣順著胸口上升到了口腔。

    李亦傑艱難的動動身子,知道此處也不宜久待,避開亂石,朝一旁連續幾次翻滾,躲到個小角落,這才敢活動著僵硬的四肢坐起。角落仍非安全之地,即使暫無落石,但若是冥殿主路都給亂石堆滿,他一人自是難以盡數推開,免不了就要苦挨個幾日,最終無糧無飲而死。不過以他現在的狀況,或許撐不了太久,那麼受罪的時間也可短些。隨即又想自己未求生先求死,實在太沒出息。索命斬不能落到江冽塵手裡,南宮雪還等著他上去照顧。這些信念支撐著他維持意識,右手一撐,突然碰到了一條僵硬的手臂。心中倏地一驚:難道冥殿中仍有人是他沒能救出?對李亦傑而言,要是自己的事,實在不成也只有聽天由命,但如救不了別人,便會愧疚無地。

    假如頂上眾人以為他已經死了,就此離開,憑他一人的力氣,是再無可能逃生的了。唯一的指望只有他們能想出法子救人,但他沒力氣發出信號,誰又會為一個生死不明之人持續等待?莫非今日真要斃命於此?火折在摔下時也不知落到了哪裡,艱難的翻一個身,去辨認那人相貌。冥殿中因洞口越來越大,光亮透入得多,已可瞧出個大致,見那人卻是程嘉華,躺在地上毫無生氣。李亦傑與他相識以來,只要他醒著,便是副飛揚跋扈,得理不饒人,無理橫三分的狠厲模樣,現在還是第一次看到他像個乖孩子般。伸手試探鼻息,還有些微弱的氣息。救人之心又給他注入了股力氣,扶住程嘉華雙肩,想將他拖起。然而連試幾次,手下仍然紋絲不動。程嘉華身子瘦骨伶仃,怎會又那般大的重量?李亦傑循勢下望,見他一條腿上壓著幾塊石頭,都是些厚重大石,而以不同角度堆疊,相互傾壓,幾乎將他至膝蓋以下都包了起來,怪不得始終拖不動。

    李亦傑暗暗苦笑,此時真有種「屋漏偏逢連夜雨」之感。苦於無可奈何,俯過身想將石塊搬下。但他手上無力,石塊又沉,半天都是毫無動靜。周邊局勢卻未因此稍懈,那小角落也不太平起來,一塊尖石落下,恰好砸中了程嘉華肩頭。

    程嘉華雙手握了握拳,眼皮睜開一條細縫,緩慢將眼球撐開。艱難的活動一下身子。他記憶還停留在三人困於石像中時,現在看到四周落石滾滾,煙塵漫漫,茫然不知何事。又見面前停著一道黑影,喝道:「誰?」一掌便向他推去。重傷下攻勢雖綿軟無力,一時也不以為慮。

    李亦傑任他一掌擊在肩上,苦笑道:「還真是時刻都不鬆懈,是塊練武的好材料。咳咳,是我。」程嘉華聽出他聲音,仍是不大敢信,皺眉問道:「李盟主?」李亦傑苦笑一聲,算作默認。

    程嘉華緩過一口氣來,緊跟著追問道:「這裡怎麼啦?」李亦傑道:「你昏迷的時候,變故不少,現在沒時間跟你詳說。這古墓就要塌了,別人都已逃生出去,只剩下咱們兩個了。」

    程嘉華看了看四周,冷笑道:「李盟主,我昏迷不醒,這才困在這兒。怎麼你堂堂盟主,卻落得跟我一樣下場?那也太窩囊了罷?哼,怎麼,正派自居俠義道,危難時只顧逃命,竟沒一人想到來顧著你盟主的死活?」他一醒來,剛恢復些意識,嘴上又咄咄逼人起來。

    李亦傑苦笑道:「別胡說,我早就……逃出去了。現在是專程趕回來救你。」程嘉華冷哼道:「為什麼?」李亦傑沒聽清,道:「你說什麼?」程嘉華重複道:「為什麼?」這時又一塊土石落下,李亦傑想將他撲倒躲避,然而對方卻像僵硬了似的不動彈。李亦傑才只來得及將背擋在他身前,那石塊就重重擊在背部。幸好是平面所砸,無甚稜角。但那巨大衝力仍如心臟給人重擊一拳,喉頭一甜,在地上吐了一口血。苦笑道:「什麼為什麼?我為什麼會被石頭砸?哎……」

    程嘉華臉色一僵,淡淡的道:「你為什麼要來救我?以你盟主之尊,救我這一介草民,既無本錢,又撈不到半點油水,然則死生易也,似乎有點划不來罷?」

    李亦傑道:「在我看,人一生下來,是不分什麼高低貴賤的。生的希望要靠自己爭取,而不是要低階者讓給位高權重之人。剛才墓裡擠滿了暈倒的黃山派弟子,都是我一個個救上去的,那卻又如何?」程嘉華哼道:「白癡。死了怎麼辦?你想借此成就你的盟主美名?」李亦傑苦笑道:「人都死了,要一個身後之名有什麼用?我是真的只想著救人,可沒考慮那麼多。」

    程嘉華忽然劇烈喘息起來,上身猛然前傾,急道:「你不能死!你死了的話,雪……南宮姑娘會很難過的!我不要看她傷心流淚。別管我,你走,快走啊!」一邊抬手在他肩上搡了幾把,又累得氣喘吁吁。

    李亦傑道:「何必呢?大家都這樣了,更該同舟共濟才是。看來你是當真關心我師妹,多謝你了。你知道,我不能眼看有人死在我面前。別人都說,我是心腸太軟了。」程嘉華道:「心腸太軟,則優柔寡斷,不足以成大事。」李亦傑歎道:「雪兒說,這是我的好處,卻也是最大的缺點。要是僅憑力量過人,罔顧旁人生死,失卻民心,如此的當權者又怎能做得久長?你要我學江冽塵麼?」程嘉華笑了笑,輕聲道:「多……謝……你……了。」他平常若要假意敷衍,那是張口就來。此時難得真心道謝,反而說得生硬無比。接著又道:「喂,你別是紙上談兵罷?為何你忙活了這許久,咱們還不能出去?在弄什麼鬼哪?」

    李亦傑苦笑道:「你倒是該問問,你的腿為什麼會被石頭壓住。」此時他滿頭大汗,在那兩塊石頭上鼓搗了半天,還是一無所得。

    程嘉華一挑眉,道:「哦?」嘗試著動了動腿,果然感到一陣酸麻,自腳跟襲上,一直漫延到腰眼,全身一陣痙攣。膝蓋以下確有種被東西壓住的沉重感,這條腿彷彿已不是自己的。轉念一想,明白了自己才是那個累贅,當即二話不說,拔出劍就向腿上斬去,招式爽利,無半分拖泥帶水。李亦傑手疾,一掌劈中他脈門。程嘉華悶哼一聲,手腕酸痛,長劍脫手落地。

    李亦傑苦笑道:「你這是要幹什麼?想將自己的腿也砍了?」程嘉華冷冷的道:「拖累之物,沒必要留著。」李亦傑歎道:「我聽說過,你這條胳膊也是這樣砍掉的。」程嘉華嫌惡的瞟了眼身旁空虛的袖管,道:「如若不然,就連命也保不住。凡事有捨方能有得,如今亦是同樣,你說是一條腿重要,還是兩條命重要,嗯?」

    李亦傑苦笑道:「你說『兩條命』,總算是將我也包含在內了,我得謝謝你。不過你對自己可也真夠狠的,說砍就砍,連片刻猶豫都不曾有過,佩服。心狠手辣之人我見得多了,將自己也視為敵人的,就只見過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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