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三,北風如刀,遍地冰霜,正應了那一句「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偌大得劉家老店,竟是一個人都沒有。
夥計劉老三正縮著脖子在店門口張望著,嘴裡還不停的嘟囔著:「這種鬼天氣,有誰會來住店呢?」劉掌櫃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又低頭算帳。
余老三低下頭烤了一會兒火,猛一抬頭,忽然看到遠處彷彿有一個小黑點在挪動。
雖然是「挪動」,但是卻異常的快,盞茶工夫已經到了店門口。余老三這次可看清楚了,對方是一個二十上下的年輕人,滿臉風塵卻掩飾不住眉宇間的倔強。雖然天很冷,年輕人卻沒有一絲瑟縮之態,顯然身有武功。
余老三還待再看,年輕人卻不耐煩了,微微皺了皺眉頭,問道:「小二,還有空房間嗎?」余老三忙慌不迭的回答:「有,有,客官請裡面坐。」一邊自己走進去帶路。
年輕人要了一碗麵,一壺燒刀子,自顧自的吃喝起來。
這時,門又開了,一個人閃了進來,但見這人穿著一襲皮衣,頭整齊的梳著,臉上也滿是風塵之色,只是他那雙如星,如霧般的眸子卻一下子就吸引了人們的注意力。看他的神情,彷彿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但是看他的面容,卻是一副歷經滄桑的樣子。
他先是看了看年輕人,似乎怔了一下,旋即又定下神來,對掌櫃說:「一間上房,兩個饅頭,一碟小菜,給我送到房間去。」
聲音有點低沉,顯然是逼緊了喉嚨說的。
他很快跟著夥計走了,眼光再也沒有向年輕人看一下。
這一切,都落在了年輕人的眼裡。
漆黑如墨之夜,一燈如豆。年輕人正躺在床上沉思著。他在思索這幾天來生的事,不覺身子一動,碰到了懷中一件硬硬的東西。他心中一動,摸了出來,仔細的端詳起來。
這是一塊黑色的玉,玉質光滑堅硬,顯見名貴。他撫摸著玉,不由想起了數月前生的事:在天馬鎮的大祥客棧,一個遍體鱗傷的老人敲開了他的門。他治好了老人身上的傷,但是卻解不了老人身上的劇毒,因此老人還是沒能活過十天,但是在這十天內,老人卻做了好多事。老人交給他一塊黑玉,並告訴他裡面有秘密,希望他好好保存,有朝一日能夠找到其中的秘密。老人還教給他一套輕功身法,以謝他救命之恩。
他看看玉,又起呆來,心道:「這裡面會有什麼秘密呢,這塊玉堅硬無比,裡面顯然不可能藏有什麼東西。再說了,即使裡面真的有東西,自己也打不開這塊玉。」
索性將玉又裝進懷中,自顧自的沉思起來。
他叫鐵成鋒,從小便和開私塾的王老先生生活在一起,不知父母為何人。王老先生告訴他,他是從外面撿回來的,撿回來時,衣服上寫著「鐵成鋒」三個字,因此他就叫做鐵成鋒。六歲那年,老先生開始教他用一種特殊方式來呼吸,老先生說,這就是吐納,可以怯病。他照做以後,果真很少生病,並且近兩年已經能夠感受到身體內真氣的流動,那是一種暖洋洋的感覺,很舒服。
老先生還說,本來應該教他習武的,只是一習武,便易惹事,而老先生卻希望他能平平常常的過一生,因此,習武一事就此作罷。
老先生從沒有說過他自己叫什麼,他也不敢問,只知道老先生姓王。
十八歲那年,老先生忽染惡疾,不幸去世,臨終前叮囑他不要入仕,平凡過一生。
以後,他便自謀生路。
記得他做過私塾教師,做過文書,做過帳房,買過對聯,也幹過一些體力活,如今,他已是二十三歲,也小有積蓄了,於是便打算到各地去遊歷一下,長長見識。
誰知道沒幾天就遇到了那個無名老人,從此惹出了被窺視這件事。
歎了一口氣,他開始吐納。
王老先生告訴他,吐納,乃是吸收天地之靈氣,化無形為有質,從而為己所用,而天地之氣,唯有朝晚時最為旺盛,因此朝晚吐納最為合適。
閉上眼睛,深吸一口長氣,舌抵上顎,氣下嚥至喉,然後走璇磯穴,過襢中穴,經肋中穴,然後轉十二常脈,入帶脈,過衝脈,經陽僑,陽維,過環跳穴,湧泉穴,跨鳩尾穴,章門穴,入玉枕穴,出百匯穴,是為一周天。
此時,他氣運一周天約須半個時辰,尤其是帶脈,衝脈附近,真氣運行更是緩慢。
王老先生告訴他,這是他的經脈還沒有完全打通的緣故。
經過多年苦練,他在王老先生去世前已經打通了十二常脈,近幾天又打通了環跳,湧泉,還有將近一半的經脈沒有打通。
據說,完全打通以後,氣運一周天只在一瞬間,因此江湖有雲,練藝先煉氣。
不同的功法,周天所經穴道也不同,難易程度更不一樣。
他尋思,自己所練的氣功,或許是比較難練的吧。
氣運一周天後,他只覺渾身舒暢,四肢百骸有使不完的力氣,周圍風吹草動,蟲鳴鳥語,皆有所感。
滿意的躺下去,閉目待睡。
忽然,他覺得窗外有一個人在窺視他,這純粹是一種直覺。
不動身色,他漸漸打起了鼾。
睡夢中,他翻了個身,對著窗外,雙目睜開一線。
忽然,他看到窗紙破了一個小洞,那洞小至不仔細看就看不出來。
然後,一個小小的竹管伸了進來,接著一縷淡淡的藍煙從管口冒了出來,和周圍空氣一接觸,立刻消失。
他忽然想起別人說過,江湖中有人偷東西時會使用一種叫做「迷香」的東西,先讓人沉睡不醒,然後再入室行竊。
悄悄閉上呼吸,他要看那個人想偷什麼東西。
覺得有點好笑,自己身上可是沒有什麼值得偷的。
約莫一盞茶的功夫,窗戶的插銷被一把雪亮的薄刃撥開,然後窗戶被推開,一個瘦瘦的人影閃了進來。但見此人一身黑衣,面上蒙著一塊黑布,露出一雙閃著精光的眸子,左手持著匕,右手成爪狀,躡手躡腳的向床邊挪動。
他,也就是鐵成鋒暗暗運氣至右手,等著黑衣人。
黑衣人走至床邊,雙目凝望著他,然後伸手向他懷中抹去。
驀地,鐵成鋒身子一側,本來壓在身子下面的右手忽然揚起,抓向黑衣人的面巾。
這一抓毫無痕跡,又不成章法,饒是黑衣人一身藝業不俗,毫無防備之下,也沒有躲過這一抓,面巾登時被抓了下來。
黑衣人一驚之下,知道著了道兒,身子迅後退,低下頭去,一個倒縱,撞破窗戶,跳了出去。
鐵成鋒也是一驚,迅起身,下床追了出去。
窗外,月光如銀,黑衣人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蹤。
但是,鐵成鋒卻看見了黑衣人的臉,也就是今天在客棧看到的那個奇怪的人的臉。
鐵成鋒忖道,他來偷什麼呢?對了,我去他房間看看!
劉家老店很小,鐵成鋒繞著院子走了一圈,就看完了所有的房間,但是卻沒有看到那人的蹤影,心道,他肯定離開了。
回到房間,躺下去,一時思潮如湧,忽然想起自己身上那塊玉,不禁啞然失笑:對方分明是衝著這塊玉來的,看來他得藏好這塊玉了。
眼珠一轉,看到旁邊桌上兩個一模一樣的茶杯,不禁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