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阱太深,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那麼長的籐蔓。時間緊迫,分分秒秒都在生死邊緣。
聶印想不到那麼多,只想走捷徑救他的王妃。他多希望惹禍精呼一聲救命,或者對他表示出一分依戀。可她只是一聲聲催促他離開,一聲聲絕情地趕他走。
危險來時各顧各!
他相信,如果掉下去的是他,她也一定不會拋下他,獨自一個人逃命。
機靈的猴子眨巴眨巴著眼睛,聽從聶印的指揮,分成兩列排好隊,等待命令。
聶印用不算太長的籐蔓,一頭拴在樹上,另一頭綁在猴子的身上,後面的猴子靈巧地抓住前面猴子的腿,一個接一個,形成一列猴梯。另一列如法炮製。
「惹禍精,我的猴兒朋友們來救你啦!」聶印的聲音輕快起來,完全忽略了越掉越近的箭。
邱寒渡抬頭一望,只見一個個鬼精靈的猴兒們如耍雜技般翻騰疊加,就那麼做成猴梯漸漸延伸至她的眼前。
她的眼眶一熱,少年終是沒把她扔下。儘管她心裡罵了他一萬次,可是仍舊激動得有些忘我。
他說,不要忘了,你是我的王妃。
他說,不要忘了,我是你的相公。
那聲音和音調,仿如烙印烙在她心上,燙得她的心生疼生疼,卻暖和,暖和得連腳底被竹尖扎刺都無所謂了。
猴兒們吱吱喳喳,彷彿在催促她快點上去。
邱寒渡還真是有點心虛,要是猴兒們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掉下陷阱,只有死路一條。想到這個,她心裡一陣惡寒。
設計者,心思多麼狠毒。
幸好,掉下來的是她,而不是聶印。據她瞭解,聶印的武功和輕功都太平常,他只是對用藥出神入化。可是在陷阱裡,根本無他的用武之地。
一切,都直指聶印。
一切,都直指真龍天子。
所有的一切,都是根據聶印的習慣和他的短處來設計的天羅地網,讓他沒有活路可逃。
她忽然明白為什麼初進山林便發現了毒藥,那時他們都以為,是有人捕殺獵物。其實,真正的獵物是聶印。之前用毒藥捕殺動物,只是因為怕聶印真有與動物溝通的能力,進行了一次剿殺。
傳說一切生靈都聽命於聶印,他是山林之王。
聶印在選妃的宴會上,為了讓太后支持邱寒渡當王妃,也曾小露了一手使喚動物的本領。
只是,山林終究深不可測,又豈是一場圍剿就能殺光所有的動物?
殺不死生靈,山林之王又豈會死?
邱寒渡的心一橫,雙手摳住沿壁,指甲深深陷進泥土裡,再猛提一口氣,盡量減輕身子的壓力踩在猴梯上,一步一步艱難地攀爬。
猴兒們吱吱喳喳的叫聲,漸漸整齊劃一,發出的頻率基本相同。
無比響亮,無比震憾。
那像是艄公的號子,或大或小,起起伏伏,彷彿世間最好聽的歌聲。
邱寒渡從來沒想過,原來動物真的是有思想有感情的。甚至,動物的思想和感情,比人類真摯得多。
心潮起伏。
邱寒渡人冷心硬,很少會被什麼事兒感動。此刻,她的心靈深處,被某種柔軟的情緒挑痛。她曾經是一個見了兔子受傷,都不會停下來看一眼的人。
她只知道世界是有規則的,這個規則在於權利和金錢。
驀然,猴兒們的叫聲猛地混亂。不知什麼原因,一個猴兒的手滑了,就那麼掉了一串猴兒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邱寒渡雙腿靈巧地夾緊一隻猴子,迅速仰身向後一倒,緊緊抓住掉下去的猴子。
此刻,情況更加危急。
邱寒渡頭朝下,雙腳纏緊一隻猴子,手裡卻拉著一串猴子。她的力氣漸漸弱下去,她腳上纏緊的猴子也深感吃力。
此時,只要她手一放,就得救了。可是她不,死也不。
下面是死亡的地獄,就算死,她也應該是最先的那一個。
一隻箭從聶印頭頂上嗖地飛過去,他全然不顧,只是趴在井口,大聲嗚嚕著邱寒渡聽不懂的話,最後,才是跟邱寒渡說的:「惹禍精,別怕。你死了,我下來陪你。」
邱寒渡心裡猛地一股熱流澎湃著洶湧的熱潮,襲捲著,拍打著,淹沒著她。她又是猛提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上的猴子往上一送。
猴兒何等機靈,就那麼一送之間,它便再次抓緊了前面夥伴的腿。眾猴均發出讚歎歡欣的吱喳聲兒。
邱寒渡大汗淋漓,彷彿虛脫一般,趴在一隻猴子的背上。片刻,她再次往上攀登。
彼時,最下面的猴子,意識到不能像剛才那麼傻,非得等人家爬上去才動。這會子,一個個兒的,鬼精鬼精,只要被當成梯子踩過的,就自動往上竄。比邱寒渡竄得快多了。
只是,上面也並不安全。箭在上空飛來飛去,嚇得猴兒們吐著舌頭做怪樣兒。
邱寒渡終於一步一步,離聶印近了,更近了。
「惹禍精!」聶印趴在井口,一張俊臉薄染笑容,伸手拉她:「我不是在嗎?你哭什麼?」
邱寒渡將手放入他的掌心。手心貼手心,灼熱得快將彼此的心都燙化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井口,爬了上來,匍匐著。
四目相對,百感交集。
邱寒渡變成了一個愛哭的女人,莫名,淚流滿面:「風……好大……」她使勁擦著眼睛,找著拙劣的借口。
聶印寵溺地彈了一指在她腦門兒上,全然無視危險的境地。
猴兒們都上來了,毫髮無損。一陣歡呼,還吐舌頭,做怪樣,有的翻觔斗,渾然不覺此處有多危險。那只被邱寒渡救過的猴兒,還蹦過來親了一下她的臉。
彷彿一個瑰麗的童話。
聶印再次吹了一聲口哨,那是撤退的號令。猴兒們不敢留戀,便隱入密林中。
遠處慘叫聲聲,敵人正被動物襲擊。只是,他們一定人員眾多,漸漸收緊包圍圈。箭,越來越密地射向聶印和邱寒渡。
兩人抱著就地一滾,躲到一棵大樹下。聶印二話不說,掰起邱寒渡的腳來看。
邱寒渡將眼淚擦乾,再次一臉冷漠之色,彷彿剛才那個易哭的女人不是她。她脫下軍靴,穿著白色布襪的腳,已全是鮮紅之色。
血水,一滴一滴滲進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