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螳螂，他…………」
躺在病床上，許楠失去了往日神采飛揚的豪氣。螳螂的一拳，不但打斷了他的兩根肋骨，也給他的內臟帶來劇烈的震動。看到龍城來看自己，他努力笑笑，然後就忍不住輕聲問道。
「你別說話。」龍城看他一半嘴角青紫著，一說話就疼得皺眉，急忙阻止他。
「螳螂也在這家醫院。」龍城不知道為什麼許楠會問起螳螂的情況，但還是將自己所知的告訴了他：「他一直在昏迷。已經快三天三夜了。醫生說，即使醒了，恐怕這輩子也要在床上度過了。」
許楠面無表情，雙眼直勾勾盯著天花板。
龍城頓了頓，接著說：「醫生說，他的頸骨錯位，傷到了脊髓，現在雖然不能確定，但是估計四肢是沒有知覺了。」
許楠點點，沒說什麼。病房裡突然變得安靜的讓人不舒服。
許楠輕輕揮了揮手，示意小朋友先出去，等病房裡只剩下龍城一個人了，許楠示意龍城靠近些，然後低聲道：「龍城，你看到了，這就是黑市拳。」
龍城不知道他要說什麼，只是點了點頭。
「螳螂躋身國內中級拳手行列後，已經打了5o多場比賽，還沒有輸過。」許楠嘴角泛起澀澀的苦笑：「你看到了，他已經沒法打拳了，甚至可能再也不能自由行動了。」
龍城點點頭。
許楠吸了口氣，平靜了一下，說道：「你有什麼想法？」
「我？」龍城愣了一下，不知道許楠指的是什麼。
「不管你怎麼想，我是早就厭倦了。」許楠的眼神裡流露出一個強者不應有的黯然：「很早以前，我就厭倦啦。」
龍城看著他的神情，猜不透他的意思。
許楠笑了笑，依然盯著天花板，慢慢說道：「記得你問過我，為什麼還要接著打。其實我早就想退出了。韓總當年幫我解決了那個案子，到底花了多少錢，他一直不肯告訴我。但是我知道，那必然是一個天文數字。我打了這些年，總想著給他多賺一些，那樣我心裡才會好受些。」
他停了停，待腹部的疼痛減輕了些，又說道：「可是，韓總畢竟不是坐莊的，他養著我們幾個拳手，為的只是自己喜歡看黑市拳。很多時候，有人遞來挑戰書，他都一口回絕了。他從來沒有把我們當作賺錢機器。他不缺錢，什麼都不缺。」
「所以，我們打的比賽實際比別的拳手要少很多。要不然，這份人情債我早就還得差不多了。」
「沒有人生來喜歡生活在血腥之中，雖然幾乎所有人都喜歡刺激一下。」
許楠空洞的眼睛一眨不眨，彷彿回憶起幾年來自己的每一場血腥搏殺。
「嗤——，」他輕笑道：「螳螂只是一個另類。他居然擅長右手拳進攻，即使不是遇上我，早晚他也得栽。」
「為什麼？」
「你不知道，你接觸的還太少。」許楠看看龍城，道：「真正的黑市拳手，最需要的就是效率！什麼樣的技巧殺人更快，就集中精力全力去練習什麼。我的缺陷在於，我過於的迷戀鞭腿，而不十分喜歡側踹。而螳螂，他的致命之處就在於，他步入了這個圈子，卻沒有脫離常規比賽的桎梏。在黑市拳壇，第一殺傷力技巧就是『鞭腿』，國外，人們叫它『掃腿』。排名第二的就是側踹。其次是膝法。拳法所佔的份額，少得可憐。即使是反關節技巧，也遠比拳法造成的殺傷恐怖。」
龍城心裡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反關節技巧，一旦施展成功，帶來的後果將會是什麼？輕則韌帶撕裂，重則骨折、殘廢！由於所傷的部位往往都在關節上，傷勢嚴重了，即使能治好，也足以影響拳手以後的格鬥生涯。
「他拘泥於老的打法，不肯創新，不能接受和彌補黑市拳壇和普通比賽的差異，那不是找死嗎？」
龍城點點頭。
「不過他也很厲害。」許楠笑了笑，說：「這個人的功夫很獨特，防守上很有一套。我和他打，近距離的肘膝居然很難奏效。」
「他也一樣，肘膝根本沒有打中你。」龍城道。
「和他打，真費勁。你沒有聽到比賽結束後好多人在罵娘嗎？」
「是，那些輸了錢的，都不高興。」
「不是。」許楠輕輕搖頭，道：「這場比賽不夠精彩，不夠血腥，不夠刺激，所以他們不滿意。那些人，每人花了2ooo多元的門票來看比賽，看不到精彩的比賽，自然不高興。」
「不夠刺激？！」龍城的聲音都有點大了：「你肋骨都斷了！螳螂差點就死了！這還不夠刺激？！」
「嗯。」許楠點點頭，道：「和一個正常水平的拳手對抗，在中遠距離兩個人腿法互擊，那才是最精彩的。觀眾要的不是一擊畢殺，上來就把對方打倒；也不是糾纏不休，十幾分鐘都打不倒一個。」他苦笑了一下，道：「人，都很挑剔的。」
…………
龍城無語。
許楠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現在處在國內二流拳手的上游了。也就是遊走在中級和高級之間。我曾多次要求想晉級高級，挑戰高級的拳手，可是韓總不同意。他不需要我去冒那麼大風險。一直以來，我也曾經野心勃勃的想要在高級拳手中佔有一席之地。但是，這段時間，不知道為什麼，我真的有些累了。」
「許楠，別想太多。你可能…………」龍城剛想勸勸他，卻見許楠擺了擺手。
「我留下來，堅持到現在，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已經說了，至於第二個，不說也罷。」
龍城點點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能夠理解。
忽然，他想起了什麼，道：「許楠，在你比賽的時候，我現幾個人好像是針對你而來的。」
「嗯？什麼
意思？」
「他們不像是來賭注、找刺激的。」龍城把那晚的現說了一下。
「他們都什麼樣子？」
龍城簡單的描述了一下那三個人的形貌，許楠聽著，臉上漸漸嚴肅起來。
「怎麼？他們是誰？」龍城問。
許楠沉默了良久，忽然道：「也是時候了。」
「什麼？」
「該來的，早晚要來。我等著一天已經很久了。」
龍城越聽越糊塗，滿頭霧水地看著許楠。
「龍城，中國有句老話：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看來我退出黑市拳壇的日子很快就要來了。」
「為什麼？」
「你知道你那晚看到的三個人，中間那個胖子是誰嗎？」
「我當然不認識。」
許楠眼力突然射出一道寒芒！森冷的殺機把龍城嚇了一跳，這哪還是臥床休養的傷員？
「他的臉上，那道傷疤是不是這樣，從這裡，到這裡。」許楠伸出左手，在臉上比劃著。
「是。」
「是不是頭這麼長，遮到這裡。」
「是啊。」
「那就對了。」
龍城看著他臉上在笑，那笑卻透著寒意。
「我等他很久了。他頭下面遮住的耳朵，缺那麼一小塊兒。」
龍城心裡一激靈，驀地醒道：「難道他就是被你打了一酒瓶子的那個？」
「就是他！」
許楠嘴角泛起陰狠的笑，冷聲道：「這個傢伙，就是當年調戲蓉蓉的那個肥佬。當年韓總給了他一大筆錢，他答應不追究我了。但誰知，後來他拿著這筆錢居然也參與了玩拳！」
「哦？！」
時隔多年，許楠的怒火絲毫未息。他看了看龍城，道：「他為什麼要參與進來，別人不知道，我知道。他想在黑市拳壇上打倒我！在這裡，即使是打死我，也沒有人會追究。這樣一來，他的仇也報了，錢也得了，卻還不得罪韓總。」
龍城聞言皺起了眉頭，道：「善者不來，我覺得你還是要小心了。」
「這些年，他給韓總遞來幾次挑戰了。韓總不但一口回絕，而且從不讓我知道。」許楠道：「不過他雇來的拳手都沒有在和我同級的其他拳手的比賽中討到便宜，而高級的拳手不可能降級別來挑戰我這麼一個中級的拳手。幾年來，一直未能遂他所願。看來，這一次他又要有所動作了。」
「我覺得，你還是不要接受他的挑戰。」龍城道。
許楠點點頭，道：「我也知道。不過這段恩怨終歸要了結。他肯放過我，我還未必肯放過他呢。」
「可是……」龍城語塞，不知道說什麼好。
「這些年，我借助韓總的實力，在本地也建立一些關係，黑社會的關係。我也一直在提防他，防止他對我下黑手。在擂台上，堂堂正正擊敗他的拳手，也未嘗不是一個解決的途徑。而他現在，也是一方的大老闆了，黑道的事情，輕易他也不會沾扯。」許楠冷哼一聲，道：「黑市拳的規則，就是沒有規則。只要他不用武器，就不算犯規。我倒期待著他找一個能擊倒我的拳手。」
…………
龍城看著他躍躍欲試的目光，不知道該勸他還是鼓勵他。
「好了，我的事就先別說了。」許楠看著龍城說：「我叫小朋友離開，是想和你說一件事。」
「什麼事？」
「你已經看到了黑市拳的殘酷和血腥。我也告訴你了，我很快就將退出這個圈子。我想給你一個提醒。」
「提醒？什麼提醒？」龍城有點奇怪。
「千萬不要加入這個圈子。」許楠神色肅然。
「我？」
「是的。」
「我不會的。」龍城啞然失笑：「我又不是你們。我不會功夫，也不喜歡打打殺殺。」
「呵呵。」許楠微微一笑，伸手抓住了龍城的手。他的拇指輕輕按著龍城拳背上的疤眼，道：「練武的人，有些印記是抹不掉的。」
龍城一怔，忙解釋道：「我這是…………」
許楠笑著搖搖頭，道：「我是好意，兄弟，相信我。我看得出來，你身手絕對不錯。也就是因為這個，我才想提醒你，無論如何，不要踏上黑市拳的擂台。」
「我不會的。」龍城的語氣非常堅決。
「這個圈子，就是個黑色的漩渦！擂台就是漩渦的中心！拳手贏的是錢，輸得卻是生命！」許楠用力握了握龍城的手：「我不想多說廢話，你記住我的提醒就好。」
「謝謝！」龍城滿腹狐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這些話。一絲隱隱的不安，慢慢浮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