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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九十二章 隱衷 文 / 素手遮天

    素飛餘光瞄到床柱,喝醉的人當真有幾分蠻力,牛皮然都被掙斷了,當然現在不是感歎的時候,醉鬼的肢體完全由對被綁縛的憤怒操控著,要去掐她的脖子。

    本來萬素飛是不可能打過他的,但這時他實在太醉,想伸手時動的是腿,就變成一個勢均力敵的局面,武功基本用不上,兩個人像五歲小孩那麼撕扯不清地扭打一處,難看得緊。

    最後萬素飛佔據微弱的上風,半跪在他身上,拚死壓住他胳膊,形成僵持。

    「滾下去!滾下去!」周榮口齒不清而語無倫次地大叫著,「給朕酒!朕殺了你!」

    「他娘的你不要命了?」萬素飛越緊張地按住他,呼吸之間,能感到他滾燙的氣息噴在自己頸窩裡。

    不知道是那半碗醒酒湯的作用,還是所謂的酒醉三分醒,地上的人突然睜大眼睛,看了半晌,好像終於認出她來,不再完全沒有神智地掙扎,但語氣還是恨恨地,「我喝過比這多!再說,我死不死關你屁事?」

    「你當我樂意管你去死!要不是我還要用你報仇,喝死也活該!」

    聽到這句,周榮醉得渾濁的眸子突然閃過一抹凌厲,肩膀突然向上一梗,差點讓她按不住人,「你以為就你要報仇?我恨死你!為什麼不讓我殺他?!」

    萬素飛一怔,這隻言片語好像透出很重要的信息,可又連綴不起來。

    「跟胡爾赤有關係?」她小心翼翼地猜測道,「可你們至多點頭之交,他怎麼會得罪過你?」

    沒想到,周榮黑黝黝的瞳仁猛然一縮,接著有一層水汽突然從兩條柳葉中漫上來,終於承載不住,一滴透明溫熱的東西從眼角溢出,沒有聲音地滑落下去,整個人也一癱,讓本來緊張不已的萬素飛差點撲到他身上。

    這混蛋哭了?萬素飛心裡一慌,有點意識到事情的嚴重,雖說喝醉的人感情容易誇張,可他也是那麼驕傲的人,何曾在人眼前哭過?就連說到母親的死也不過是哽咽而已。

    「我不是恨你,我是恨我自己……」,他開始有些含混而不可控制地訴說。

    「景王怎樣?皇帝怎樣?連自己唯一的女人也保護不了!」

    「許瑤不是病故的?」聽到這裡,萬素飛有些吃驚地插話。

    「不是」,地上的男人痛苦地搖頭,「我告訴你,告訴你……只告訴你一個人……」

    萬素飛不由得屏起氣來,預測到這會是糟糕的一個故事。

    「那是綏遠五年的事情……我被派去鎮守梁城,本來要帶家眷一塊去的,可那時意哥兒剛出生,身體很差,放在相國寺請大師唸經消業,許瑤也不放心,就留在汴京,方便隨時去看看他。」

    萬素飛想起來,綏遠五年是唐末帝的最後一年,就是那年周昭遭到猜忌,在處處掣肘的情況下被派去攻打北戎,就在路上生了兵變,大軍回攻都,才有了後來的大周。許瑤的病故也是在這一段時間內生的,難道二者有什麼關聯嗎。

    「我剛到梁城不久,突然得到養父的消息」,周榮繼續說下去,「已經在運城起兵,要我火前去會合。」

    「聽到這消息,我如五雷轟頂,不是因為造反——我早看出不反的話養父早晚讓他們給逼死——而是因為這消息傳到京城,唐帝一定會對許瑤她們下毒手!」

    「當時我恨不得把一身劈為兩個,一個前去與父親會合,一個趕在消息未到帝都前去把許瑤接出來,親眼確認她的安全……」

    「可是那畢竟不可能,最後我

    養父那裡,派人去給許瑤送信,讓她趕快出逃。」

    「結果……結果我千萬叮嚀,那個人還是出了問題,消息沒有及時送到。」

    「等我攻下帝都,第一件事是衝回家中查看,卻被眼前的場景嚇呆了……」

    「闔府上下,一片血海……老少下人,都被亂刀砍死。」

    「最後我在正堂裡看見許瑤……」,周榮說到這裡,幾乎泣不成聲,聲音卻異常淒厲起來,「大冷的天,她赤身**地躺在地上……身下……都是血……眼睛死都沒閉上……金哥兒的屍體在一旁,他們……他們一定是特意讓他看娘親受辱的……殺人不過頭點地……他們為何要做到這份上……」

    「可也怪我,我要是自己回去!要是自己去……」,周榮哭得說不下去,靠在萬素飛肩上,不停抽噎。

    萬素飛聽得張口結舌,原來,原來是這樣……

    必定是周昭也心疼他,為了掩蓋此事,日後所有的口徑,才統一為暴病身亡。

    可這道傷,也封在了他一個人的心裡,無論多痛,只能自己承當。

    難怪他由深情變為如此放縱,也難怪那倒霉的寶林,馬屁拍到馬腿上,死於一記失控的酒觴。

    她放鬆了壓著他的手,把他扶起來坐著,拿衣袖去給他擦臉,而他也失去了所有的狂暴,只在她的眼前,肆無忌憚地暴露著自己的脆弱。

    「那個帶兵去你家的人……」,萬素飛知道這有點殘忍,但事實已經呼之欲出,由不得她不輕輕問道,「是胡爾赤?」

    她能感到他身體突然又一痙攣,然後直衝出去,瘋似的用額頭去撞著床沿。

    「我為什麼要問?我他娘的為什麼要問?!……犯賤,犯賤啊!!」

    「你知道……萬素飛……我多羨慕你。為了一個人的仇怨,不惜傾覆天下……」

    萬素飛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拽過來,緊緊箍在懷裡,他越哭得像個孩子,鼻涕眼淚沾了她一前襟,淚水滲透厚厚的衣物,沾濕她胸前的肌膚,一片溫溫熱熱,可又好像直痛到心裡去。

    難怪,難怪他不肯接受胡爾赤的投降。

    他那些語無倫次的話,卻沒有人比她更明白……

    可以想像攻進帝都時情況的混亂,原來的武官逃的逃死的死,到底是誰去具體執行了一個並不那麼重要的命令,大概沒什麼人會記得。而從他的話裡也能聽出,他一定是千方百計去打聽,才問出胡爾赤這個名字,並從此銘刻在心裡,期待著一朝的復仇。

    可是現在怎麼樣呢?怎麼樣呢?!

    恨不得食肉寢皮之人,眼睜睜地要加入麾下,位列兩班!也許還有人會大加建議對降臣要多加籠絡恩遇,也許他會立功,在慶功宴上與他舉酒言歡!

    不要說什麼為了天下、盡釋前嫌,只要想想……換做是她,和南漢的君臣日日相見,賓主洽談,作何感受?!

    她的兵犧牲,她知道自己心裡疼,狂暴怒,咄咄逼人,卻連想也不曾想過,別人心裡是否有一樣的痛?

    而最後,他屈服了,她想不出,在下令要人追上她的一刻,他心中是怎樣的絕望……

    她真的委屈他了……

    一時間,萬素飛心中也被感染起那錐心刺骨的復仇心情,眼淚幾欲奪眶而出,之前的誤會如冰雪消融,只是給他更緊更緊的擁抱,彷彿這樣才能抵消心裡的一點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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