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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36章 江東末路(下) 文 / 高月

    天色已大亮,建業宮廣場上,張昭和步騭帶著三十幾名官員集體求見孫權,懇求孫權和漢軍談判,所謂談判不過是投降的美化說法,最多是在投降後的待遇上有所提高,尤其對於江東重臣,談判投降只會使他們繼續享受富貴,可一旦漢軍大舉攻城,刀劍無眼,那可是性命也難保了。

    尤其昨晚漢軍發動火攻。那大火燒天的聲勢令江東官員們心驚膽寒,他們所住的官署被燒成白地,建業宮也險些被燒燬,這讓官員們親眼目睹戰爭的殘酷無情,也意識到了建業城的軟肋,那就是城池太小,沒有縱深,一旦漢軍大舉攻城,建業城將玉石俱焚。

    不僅是張昭、步騭,所有的官員都明白作為劉璟不過是在警示他們,督促他們投降,如果他們依然執迷不悟,那下一步就是烈火焚城了,所有的人都會被燒死。

    「吳侯,請聽臣等一言,早做決斷!」

    張昭聲音嘶啞,他不知叫了多久,但孫權就是不睬,張昭洩了氣,回頭對眾人道:「吳侯執迷不悟,我們該如何是好?」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嚴畯望去,大家心意相通,希望嚴畯能再次出使,嚴畯暗暗苦笑,沒有吳侯的命令,他出使算什麼?

    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畢竟孫權是江東之主,如果沒有孫權的命令,他們就名不正言不順,甚至有叛主之嫌,官們很看重這種名聲,這讓大家都十分為難。

    張昭和步騭對望一眼,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步騭緩緩道:「我們可以先去瞭解一下劉璟的底線,這也算是瞭解對方的情況,最後決策當然是由吳侯來拍板,我想這也沒有什麼大礙,各位以為如何?」

    眾人紛紛贊同,「長史說得極是,瞭解情況,確實無妨!」

    張昭便對嚴畯道:「就煩請嚴公再去一趟漢軍大營,和漢王再談一談!」

    嚴畯見眾人一致推薦自己,無奈,他只得躬身道:「下官願去漢軍大營。」

    眾人大喜,紛紛簇擁嚴畯而去,這時,步騭對張昭低聲道:「我覺得關鍵還是在於那個人!」

    步騭向建業宮迅速瞥了一眼,張昭明白步騭的意思,便道:「先讓曼才去探探口風再說。」

    步騭點點頭,他也知道現在還不能深談,便轉身向建業宮外走去,張昭目光閃爍不定,如果實在不行,他只能採用下策了

    嚴畯被兩名漢軍侍衛帶領著,一直來到漢營內的中軍大帳,侍衛站在門口向帳內稟報,「啟稟漢王殿下,建業使者帶來了。」

    「請他進來!」

    雖然用了一個『請』但已經沒有上次那般客氣,不迎出帳不說,而且語氣也比較嚴厲,嚴畯心中頗為忐忑,快步走進了大帳。

    只見帳中央放著一座巨大的城池木雕,劉璟和十幾名武高官圍在木雕前,嚴畯沒有細看,上前向劉璟深施一禮,「嚴畯參見漢王殿下!」

    劉璟看了嚴畯一眼,微微笑道:「嚴公不妨幫我們看看,這座木製城池還有哪裡不足?」

    嚴畯這才認出,這座木城原來是建業城,他暗吃一驚,仔細觀察,發現木城做得惟妙惟肖,城牆、宮室、官署、軍營、倉庫樣樣齊全,方位和大小都完全符合真實城池,甚至秦淮水在城中的流向寬窄都和實際完全一樣,可見漢軍早就對建業城瞭如指掌。

    嚴畯苦笑一聲說:「城池做得無懈可擊,細節也很完美,只可惜官署昨晚已被一把火燒燬,不存在了。」

    「原來如此!」

    劉璟笑了笑,給旁邊從事使個眼色,兩名從事立刻將兩座官署取走,建業城內一下子變得空曠起來,「這樣對了嗎?」劉璟又笑問道。

    「建業城內到處是殘垣斷壁,哪有這麼乾淨整齊?」

    劉璟點點頭,卻不再問木城之事,話題一轉問道:「嚴公是自做主張前來,還是奉了吳侯之令出使?」

    嚴畯一路上想了很多理由,此時劉璟一句話問出,嚴畯便知道他根本瞞不過劉璟,在劉璟面前使花頭,只會適得其反,他只得實話實說道:「回稟殿下,眾臣都願意和漢軍談判,只是吳侯不理不睬,大家無奈,只得推舉我出使漢軍大營,希望能和漢王殿下再談一談。」

    劉璟淡淡一笑,「如果談判是為了你們個人的前途富貴,我可以明說,只要你們能效忠於漢國,我可以保證你們榮華富貴,甚至還能讓你們繼續發揮才幹,讓你們的仕途不再局限江東,而是放眼於天下,可如果談判是為了江東,那就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

    嚴畯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說話的餘地,劉璟說得每一句話都將他的後路堵死了,他只得歎口氣,默默無語,等待劉璟的最後通牒。

    劉璟負手走了幾步又道:「我不妨實話告訴嚴公,由於建業城守軍中爆發了疫病,我已不會再拖下去,決定在今天攻城,一旦攻城,整個建業城都將玉石俱焚,我也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嚴公不妨帶話回去,今晚亥時整,漢軍將火燒建業城,在此之前開城投降,諸公和三軍將士可保性命!」

    嚴畯帶回了劉璟的最後通牒,引來建業城內江東官員的一片恐慌,他們最擔心的事情終於要發生了,一旦漢軍大火焚城,誰的小命也保不住,數十名江東高官再一次聚集在建業宮前,呼籲吳侯出宮商談,但孫權卻依舊不理不睬,甚至連侍衛也不知道他藏在哪裡?

    時間一點點過去了,建業宮前的對峙始終沒有結果,眼看天漸漸黑了,官員們更是憂慮萬分,紛紛湧來找軍師張昭

    昭,不料軍師張昭和步騭都不見了蹤影,讓眾人恐慌起來。

    南門軍營,在一座不引人矚目的軍營中,張昭、步騭和呂蒙三人在進行最後的協商,時間已經拖不起了,他們除了逼孫權投降外,再沒有別的辦法,但怎麼逼孫權投降,卻大有章可做,張昭有更巧妙的辦法,只是需要呂蒙配合。

    「時間已經不多了,如果再不投降,恐怕我們就和建業共存亡了,如今之計,只能逼吳侯做出最後決定。」

    張昭說到這,微微歎息一聲,目光卻向呂蒙望去,言外之意就是要讓呂蒙出面,呂蒙沉吟一下道:「我手下想開城投降的大將也有,為何不讓他們直接獻了建業?」

    步騭在一旁道:「大將獻城和吳侯投降完全不是一回事,大將獻城我們就是戰俘,而吳侯投降,我們則是歸順,意義完全不同。」

    張昭又補充道:「而且我也不希望吳侯有什麼意外,萬一做出極端舉動,我們豈不是成了罪人,最好是他獻城歸降,所以需要找一個人兵諫吳侯。」

    「我知道有一人願意出頭兵諫吳侯,就怕他死活不肯下令投降,那時該怎麼辦?」

    步騭微微笑了起來,「這一點呂將軍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建業宮摘星閣內,孫權獨自一人喝著悶酒,這些天他幾乎都是在極其苦悶中飲酒度過,才短短數日,他頭髮已經白了一半,眼看江東大廈將傾,他如何向父親和兄長交代?

    孫權不知道外面情況,也不想知道,他只想在酒中沉醉,忘記一切煩憂,孫權身邊還有十幾名貼身侍衛,他們也不敢告訴孫權實情,更不敢勸他投降,三天前孫權手刃了兩名勸他投降的侍衛,令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孫權且哭且歌,狂放飲酒,不覺已大醉,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伸手去拿酒壺,卻發現酒壺已空,便高聲道:「再拿酒來!」

    這時,外面卻傳來一聲慘叫,緊接著大呼小叫,響起一片刀劍撞擊聲,令孫權吃了一驚,他扶牆站起身,踉蹌著走了兩步,門砰地被撞開,數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衝了進來,為首一員大將,正是董襲,他手執大刀,冷冷地望著孫權。

    「董將軍,你這是做什麼?」孫權吃驚地問道。

    「再過半個時辰,漢軍就將烈火焚城,所有人都活不了,吳侯知不知道?」

    孫權搖搖頭,「我不知!」

    「這些侍衛隱瞞消息,誤了大事,罪該萬死,我已全部將他們誅絕,現在請吳侯下令開城投降,保全一萬無辜將士的性命。」

    孫權大怒,指著董襲大罵:「你是在謀反嗎?」

    「卑職不是謀反,是為了保全吳侯和將士們的性命,形勢危急,請吳侯下令!」

    孫權拔出牆上劍,大吼道:「要死大家一起死,我絕不會投降,先殺了你這個叛逆!」

    他揮劍向董襲劈去,董襲用大刀一擊,劍被折成兩斷,孫權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董襲使個眼色,幾名士兵上前將孫權按住,董襲歎息道:「卑職非本意,但為了保全吳侯和眾將士的性命,只好先委屈吳侯了。」

    士兵們堵住孫權的口,將他推了出去,孫權恨極,卻喊不出聲來

    建業宮前,近萬士兵和數十名官高官聚集在台階下,等待著孫權出來宣佈投降,人群密集,每個人都帶著焦急的期盼之色,距離最後大限只剩下一刻鐘了。

    這時一聲鐘響,士兵們驟然爆發出一片歡呼聲,只見張昭和步騭陪同著吳侯孫權走了出來,雖然光線忽明忽暗,看不清吳侯的臉龐,但大家都認出此人正是孫權。

    『孫權』一言不發,在桌案後坐下,步騭上前一步,打開錦軸宣佈道:「天意已不可違,為了江東免遭戰火塗炭,為了百萬黎民,為了所有將士能回家和父母妻兒團聚,我決定放棄抵抗」

    一萬多士兵再次爆發出一片歡呼聲,人人互相擁抱,喜極而泣,儘管呂蒙隱隱猜到坐在桌案後的『孫權』並非是真,但事到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他當即下令道:「開城,向漢軍投降!」

    建安二十二年九月,孫權下達了放棄抵抗的命令,困守在建業城的最後一萬江東軍獻城投降,建業城陷落,建業城的陷落也就意味江東政權覆滅,意味著劉璟統一了除了交州以外的南方。

    五天後,漢王次妃孫尚香乘船抵達了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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