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長安楚王府書房之中卻是燈火通明，司馬霆、司馬義、周處和督絕圍坐在一張燙金黑木大桌四周。桌上擺了數種色相俱全的甜點，使人不覺食慾大動，只是在桌的四人卻似沒有看到一般，只是滿腔熱情都投入到了出兵洛陽的大事之上。
司馬霆端起一杯茶水，輕輕在嘴邊呡了一口，朝著周處笑道：「周大人，我覺得現在已經是時候出兵了。周大人意下如何？」
周處緩緩睜開原本微微閉合的雙眼，輕笑道：「洛陽城外，荊州軍與禁軍已經連續大戰了四個月了。呵呵，禁軍的頑強可是超乎我們的想像啊！當時我們可是推測洛陽城三個月必定告破，想不到現在四個月過去了，禁軍才終於顯露出來抵擋不住的跡象。不過，可想而知，雙方的士兵們征戰了這麼久，一定都是人困馬乏。而我楚軍以及雍州軍養精蓄銳了幾個月了，現在正是鋒芒最盛之時。老夫覺得，正如楚王爺所說，現在時機已然純熟。」
司馬義忍不住興奮道：「好啊！既然大家都覺得該出兵了。那我們還等什麼？明天便是下令開拔，我們揮軍出關，直取洛陽！」
周處看著司馬義笑了笑，忽然又搖了搖頭，道：「義王子稍安勿躁。老夫只是說現在時機已然純熟，但卻沒有現在是出兵的最佳時機。」
司馬霆心中一動，身子微微探向周處，目光閃動道：「哦？那周大人覺得，什麼時候才是最佳時機呢！」司馬霆知道自己比起周處這等老謀深算之輩還是有不小的差距，既然周處說現在不是最佳時機，那周處一定是有更好打算了。
周處沉吟片刻，道：「依老夫來看，既然禁軍已經抵擋不住了。那我們不妨讓襄陽王直接打破洛陽城！按照襄陽王的性格來看，一旦洛陽城落在了他的手上，那麼皇上一定無法倖免，只怕連同所有的皇室宗親都是會被他屠殺殆盡，然後自立為皇！到了那時候楚王爺再出兵關中，打著誅殺叛逆，為皇上報仇的旗號，各地藩王必定紛紛響應。楚王爺再連同各個藩王一起圍攻洛陽，等破了洛陽城，楚王爺身為大晉楚王，又有平叛之功，再加上皇室已然無人，勢必能夠榮登九五，成就無上霸業！」
周處話音剛落，司馬義便是從位子上跳了起來，拊掌叫好道：「好哇！周將軍果然是老謀深算！此計甚妙！我早就看司馬衷那個白癡不順眼了。你看天下在他手中亂成什麼樣子了！還不如由我家老七來做呢！嘿嘿，到時候，老七也封我個王當當。哈哈哈哈！」
司馬霆望見眼前兩人如此大逆不道地說著算計謀朝篡位的事情，而且那人還是自己的岳父大人，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但是迎著三人望著自己的期盼目光，司馬霆也是開始猶豫起來。皇帝寶座，天下至尊！多麼大的誘惑啊！諸多勢力放下手中的榮華富貴不享，卻是甘願冒著人頭落地的威脅博弈天下，為的是什麼？為的不就是讓別人稱自己一聲皇上嗎？現在自己也是能夠成為其中的一員，而且按照現在的形勢來看，這件事情還是十拿九穩的！只不過，自己下午時分剛剛把要揮軍出關，奪取洛陽的消息告訴清河，讓清河好是一番高興。現在轉過頭來卻是要謀劃著去殺害她的父親，心中不覺愧疚不已。
周處見到司馬霆神色猶豫，舉棋不定，頓時沉聲道：「楚王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老楚王一身奮鬥的目標，現在終於有機會在楚王爺的手中實現了。楚王爺可不能因為清河公主這層關係，便做了婦人之仁。當今天下大亂，需要一個雄才大略的皇親國戚挺身而出，才可以重振大晉天下！此等重任非楚王爺莫屬！」
司馬義也是在一旁幫腔道：「是啊！老七，周將軍說得真是！這皇位你若是不坐上去，別人也是會搶著坐上去的！現在不是七年前，我們潛伏各地的密探傳回來的消息你也是知道的。但凡手中有些兵馬的藩王哪個不是在秣兵厲馬，蠢蠢欲動！那司馬衷已經是鎮不住了，只有你坐上皇位，憑藉著我們冠絕天下的實力，只要借此機會同時擊潰襄陽王范和趙王倫，天下誰還敢不聽我們！老七，別猶豫了，大不了到時候封清河公主為皇后，父王與司馬衷都是祖父的兒子，這天下本來也有我們的一份啊！」
司馬霆見到司馬義與周處目光熾熱地望著他，心中的天平已經開始漸漸傾斜了。不過一想起清河公主到時候傷心欲絕的模樣，又是難以下定決心。失去父母的感覺，自己再清楚不過了。賈後是死在自己手上的，現在皇帝難道也要死在自己的陰謀之下嗎？雖說清河公主永遠都不會知道真相，可是自己的心中的那道檻，又該怎麼邁過去呢？
一直沒有說話的督絕見到司馬霆臉上陰晴變換不斷，這時候忽然開口道：「子都。周將軍與義王子是對的。」
司馬霆扭頭望向了督絕，見其目光深邃，面無表情。猛然想起來聖門數千年來前仆後繼的是為了什麼！是為了這天下！整個聖門上上下下如此之多的人為了自己拋頭顱，灑熱血無非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能夠成為天下至尊，光復上古榮耀嗎？若是他們知道自己為了一個女人放棄這次能夠取得皇位的機會，恐怕整個聖門上上下下都會以清河公主為敵。以聖門對於征服天下的狂熱態度，只怕有些喪心病狂之輩甚至會……
司馬霆心中猛地一顫，不敢再望下想下去了。沉吟良久，沉聲道：「周將軍，請傳令三軍，明日開拔。我們兵陳函谷關，伺機而動！」
周處、司馬義和督絕都是面露喜色，司馬霆說了兵陳函谷關，而不是直接兵出洛陽，那就是等於說默許了周處的計謀了。周處與司馬義同時興匆匆地站起來，拱手道：「遵命！」拉開房門大步向外行去。
一隻飛蛾撲進了燈籠之中，燈籠中發出一陣辟啦啪啦地相聲。司馬霆與督絕對面而坐，默然不語。沉默許久，司馬霆忽然發出一聲歎息道：「師傅。徒兒問你一個問題。若是說徒兒無意於皇位……」
督絕打斷司馬霆道：「你不會！你身上留著你父王的血，留著司馬家族的血！你父王生的四個兒子裡面，老二老三司馬戣熱衷軍旅，一個熱衷床榻，是真的對於權利沒有多大興趣之外，你和司馬范兩人才像是你那個野心勃勃的父王的兒子！其實，你們兩個都是同一類人，只是司馬范做事不留餘地，更為極端了一些罷了。」
司馬霆半句話噎在喉嚨裡，又聽了督絕這麼一番評價之後，想要反駁，卻是不知道從何說起，不覺搖頭苦笑不已。頓了頓，督絕忽然語重心長道：「子都，知道為師為什麼終身不娶嗎？為師就是怕一旦娶妻之後，便是會有了羈絆。你是聖門聖子，是聖門數千年來承載的希望。聖門光復的重擔現在可都壓在了你的肩膀之上！好男兒志在四方！莫要讓兒女情長左右了你。」
話音落下，督絕的身影也是消失在座位上，司馬霆獨坐書房之中，一動不動，腦海中不斷迴響著督絕的話——莫要讓兒女情長左右了你……莫要讓兒女情長左右了你……
司馬霆一夜未眠，直到門外灑進來一道煦日的光芒，司馬霆的嘴角這才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眨了眨有些乾澀的眼睛，輕聲喚道：「影鋒……」
一襲黑衣的影鋒應聲而出，立在司馬霆身前道：「聖子有何吩咐？」
司馬霆深深出了一口氣，道：「告訴衛鑠小姐，就說今日我們開拔。孤請她一路同行！」
影鋒俯身應諾，目光閃動了一下，「呼」地一聲消失在書房之中。
司馬霆緩緩起身，步出門外，迎著泱泱升起的紅日，心中也是升起一股豪氣，這殘破的大晉天下，是該換一輪紅日了！就由我司馬霆重新離析天下，鞏固大晉，使大晉子民重新過上安居樂業的生活，不再飽受戰火摧殘！
至於清河……司馬霆心中一痛，輕聲道：「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