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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四章 四種死法 文 / 巴哈姆特x

    人法統繼續暗中跟蹤著一線生。跟蹤盯稍,是他最拿手的好戲。

    一線生馬不停蹄,奔向荒涼已久的翠環山。翠環山原本是素還真的修行之地,後來他被萬教追殺,為免秘笈寶鑒落入敵手,素還真親自一把火燒了翠環山的密室亭台。他屈膝世家之後,此地更是無人管理,將要被武林遺忘了。

    一線生來到此地,更證明人法統的猜測無誤。

    一線生奔上山,一路儘是古籐雜草與破敗的涼亭圍欄,躲在這種地方修練,確實很隱密。一線生奔到一大片水池邊,這片水池十分平靜,水面光輝灩瀲,只有一些殘荷與浮萍,優雅地在水面上映出片片陰影,使水面更顯清寂。

    一線生拉動一根繫在樹幹上的細繩索,從水中拉出了一個方形的包裹。

    一線生拆開包裹,裡面是個以油紙封住的箱子,約有半尺立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線生另取了一條巾子包住那箱事物,背在肩上,又急急忙忙地奔下了山。

    人法統當然還是緊追不捨。」「

    一線生奔入市中,越跑越快,好像在趕時間。經過一座宏偉的大門時,突然手一揮,發出一道暗氣,鐺地一聲,射斷了樹立在門邊的「宏威門」巨旗旗桿。

    人法統一怔,一線生射斷旗桿,腳下依然不停地趕路。巨旗轟然一聲,倒了下來,壓向圍牆,乒乒乓乓地砸落牆上紅瓦。

    門內登時響起此起彼落的喧嘩:「是誰砍了令旗?」「什麼人這麼大膽!」「不要命的給老子出來!」

    眾人喧鬧著一湧而出,個個都是肌肉虯結;刀疤刺青的江湖漢子,十分兇惡。路人閃避不及,被他們揪住了幾個,嚇得哇哇亂叫:「爺,小的沒這麼大的狗膽啊!」「是穿紫袍的人弄的!」「他往那邊跑了!」

    宏威門眾人大怒,其中一名體魄雄壯的錦衣大漢喝道:「李正、張豹,去看看是哪個點子!」

    兩名漢子馬上追出去,他們身手矯健,一眨眼便追出一大段路,果然見到狂奔如電的一線生,兩人喝道:「你為何挑上我宏威門!」「帶路的留個字號稱呼!」

    一線生理都不理,逕自急奔,那兩人提氣猛追,倒把人法統看得一頭霧水,除了跟在後面靜觀其變之外,也沒別的法子了。

    一線生奔出了數里,已出城門,那兩人緊迫盯人地追著,不時在背後喊個幾句,一線生充耳不聞,那兩人更是憤怒,非抓到一線生不可。

    一線生奔入了荒野西郊,前方似有一座不小的莊園,人法統遠遠地打量,那莊園被竹籬包圍著,呈三合屋厝形,空著一大塊空地,空地上並無農家慣常用物,只有兩名漢子,身穿道袍,正在練功。

    一線生以輕功闖了進去,二人一怔,旋即雙雙躍起,其中一人喝道:

    「一線生,你好大膽,我們龍山雙仙不尋你,你倒尋上門來了!」

    「把我們的千年活芝還來!」

    一線生頭也不回,直直地朝前奔,身子一躍便躍上了屋頂,揚聲道:

    「要追我就快點!別像後面那兩隻烏龜。」

    龍山雙仙回頭一望,果然見到宏威門的兩名武師追奔上來,口裡大聲叫道:

    「你說誰是烏龜?」「老子非打斷你手腳不可!」

    李正、張豹追入大院,也凌空躍過屋頂,追著一線生。

    龍山雙仙同時提氣,筆直的衝上天際,一下便超前了李正與張豹,差一點要抓到一線生。…,

    一線生有如鰻魚地溜滑出數丈,笑道:「這個速度差不多!哈哈……」

    追一線生的人兩個變四個,人法統再足智多謀,也搞不清楚一線生在搞什麼鬼。

    眼見著一線生奔入山裡,越跑越是深入。奔至山腰,穿過松林,又躍過急流,眼前卻是一片光禿禿的高壁,山壁幾乎是垂直地伸上天際,少說也有數十丈。

    那四人見一線生前方只有這片平壁,都哈哈大笑,隔著湍急的溪流笑道:

    「一線生,你沒路可逃了!」「看你要鑽地還是飛天!」「再跑啊,老子看你往哪兒跑!」

    一線生微微一笑,輕喝了一聲,排空御氣,腳底像是貼在山壁上一般,登絕崖如履平地,幾步就升到了數丈之高。

    四人都變了臉色,更不打話,同時以輕功竄過溪流,壁虎游牆功、御氣神功紛紛出籠,也跟著攀上了高崖,繼續追一線生。

    一線生雙手背在身後,負手往上疾奔,態度悠容有餘,與後面四人攀巖爬壁的辛苦之態相比,高下立判。

    跟在後面監看的人法統暗暗點頭,這四人的武功其實也不差,一線生將他們引到此處,想必也是經過挑選。如果自己也攀上高崖,便洩露行蹤了。可是跟到了如今,不追上去便功虧一簣。

    人法統思量一回,由袖中取出一扎紙人,喃喃唸咒施法,以真氣流貫紙人,咬破左手中指,以血畫出紙人雙眼,「疾」地一聲,灑開紙人,紙人紛紛落地後,便自己站了起來,軟綿綿地飄向對岸。

    人法統席地而坐,閉目凝神,將一魂一魄寄入那幾張紙人之中,專心摧動咒語,手中拂塵一揮,紙人全凌空飛起,飄過河面。

    「著!」

    咒語隨真氣射出,紙人貼著山壁,藉風飄浮,一一升了上去。

    人法統將法力貫注於紙人雙眼,喝道:「開!」

    紙人的眼睛居然全張了開,飄上高崖的迎面景象,像鏡子反射一般,映入人法統的眼中。

    紙人顏色與土石相近,雖有十來個紙人攀壁而上,正在攀登的四人卻都沒有見到,只顧專心地爬上這幾十丈高的絕崖。

    透過紙人幾十雙眼睛,高崖上的景像像是拼圖一般,一片片呈現在人法統眼前。紙人登上崖頂,頂上居然是一座高廣無比的宮殿!

    在數十級的高階上,聳立著粉牆高宮,四面凸出的簷角,宛如蓋天覆地一般,沉渾地罩著整座宮殿。殿頂的覆瓦閃爍光澤,在陽光下,就像一座光塔。

    一線生躍上石階,很快地奔上去,由於寬廣的前簷被陽光照出一大片陰影,一線生奔上之後,被陰影掩去了行蹤。人法統急急摧咒,讓紙人飄飛上高階。

    「六神貫上通,三精聚下流,一氣化中力,中力上下平,上不斜,腳馬穩,起身開步行,去!」

    隨著人法統摧咒,紙人像被一股極強的氣流推動一般,平平地飄上高階頂端。

    高階處是一大片平台,台後沿著宮牆,每十步便有一根兩個大漢合抱粗的紅色高柱,並無藏身之地,而不見一線生人影。

    牆面上,中央是一座極為廣大的白玉門,兩扇玉門緊緊密閉著,光澤流轉,瑩潔照人。兩邊各自有兩座較小一點的拱門,拱門以青銅鑄著整齊的乳丁,繡蝕處處,應已年遠了。

    眼見那四人已紛紛攀上崖頂,人法統徐吹一口氣,紙人偃倒在地,零星散落著。…,

    四人氣喘吁吁,怒火沖天,看樣子若一線生落在他們手裡,他們絕不會讓他好過。

    四人仰首一望,見到這座宏偉的宮殿,都為之一怔。巨簷下的門楣之處,掛著一方黑色巨匾,以金色的濃渾大字寫著「四琴武宮」。

    四人輕巧地躍上石階,仰首看著匾額,以及平台上矗立的朱柱玉礅。這座外觀素雅的宮殿,處處流露出一股華貴的氣派。這樣美麗的大宮,居然座落在荒野絕崖,更是件難以理解之事。

    「四琴武宮……?這是什麼地方?」李正問道。

    其餘三人自是一臉不解,東張西望。

    「他媽的,這地方邪門,地上怎麼都是紙符仙?」

    「別管它了,抓一線生要緊!」

    「一線生一定是逃進去了。」

    「一線生,你出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再不出來,我們放火燒了你的老巢!」

    四人叫罵一陣,四下依然沒有動靜。

    「哼,一線生,你躲著當縮頭烏龜,我們便將你揪出來!」

    四人合力蓄氣於掌,往白玉大門上擊去,卻連氣功打擊的聲音都沒有,氣功無聲無息地消散,大門紋風不動。

    四人再度運足了勁,再發一掌,大門還是動都不動。

    「這玉門如此強韌,怎麼辦是好?」張豹問道。

    李正道:「我看此門如此沉厚,一線生未必開得進去,他反有可能是由這四扇鐵門逃了。」

    「說的是,」龍山雙仙之一道,「這四道門背後,搞不好有四條路,我們若是一起闖進去,一線生還有四分之三的機會溜走。」

    李正道:「我們一人撿一個門走,不管誰逮到一線生,都把他拉出來一塊兒刑!」

    「甚好,分路而行吧!」

    四人各自撿了一門,推將進去。

    幾乎是一推門而入,便四下轟然巨響,門內有的噴出白煙,有的閃出金光,登時彈出了四具軀體。

    光煙瀰漫之中,一線生不知由哪兒冒了出來,吟道:「四孔吞四命,門開在眼前。」

    正中玉門大開,一線生不慌不忙地步入玉門中,玉門再度緊閉。

    絕崖下的人法統,透過躺在地上的紙人,將一切景像看入了七八分,紙人上沾了被彈出屍體的血,已經破法,人法統立刻收回魂魄,運氣調神。

    要看得更仔細,只有親自上去一觀究竟。人法統以輕功躍河、走巖,很快也登上高崖,親眼見到這座詭異的華宮。

    親自步上高危的,人法統親眼見到廊柱之間的四具屍首,憑他是見慣打殺的江湖人物,也不由得雙腳發軟,看得矯舌不下。

    那四人的死狀有的恐怖,有的奇特。一人面部整個磨平,好像被一把利刃整齊地削下整張面孔,連頭骨的部分都被削平。旁邊的一個則腸肚流了一地,卻沒有一滴血,簡直像是散亂在地的食材一般。另外兩具則詭怪得令人法統全身發冷,其中一個全身肌膚都化作金色,一點人氣也沒有;另一個則手、腳、首等部分,都受到某種巨力壓擠,屈向身體,整個人硬生生地被擠壓成一個長方型!

    人法統強忍作嘔之感,望向那四扇青銅大門。

    門上,以鐵鑄的紋路,各自有一行字,人法統眼尖,立刻就注意到了。他不敢靠上前,隔著一點距離,由右至左一一念出門上的字:

    「『上無厄劫真仙境,下設鬼卒森羅殿,左有巨力壓肉身,右去輕飄廢體面』……」對照四屍,門上所鑄便是死法。…,

    人法統在四琴武宮外徘徊片刻,搓著手,不知該如何才是。

    「這四琴武宮設下如此刁鑽的大門,來者必要先犧牲四人,才能進入。不知會是什麼人藏身在四琴武宮裡?」

    人法統衣袖一揮,將紙人收回,索性先下崖回轉,慢慢思索個妥當的法子,再設法進入一探究竟。

    這幾日之間,要犧牲什麼人進入四琴武宮,頗令人法統傷神。由一線生特意選擇高手的作法看來,功力不夠,就算進入四門而被犧牲,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人法統心思謹慎,他知道自己在中原形單勢孤,最好是保持隱密,暗中行事。而且他也不欲被太多人知道中原藏著四琴武宮這樣一個神秘的所在。

    他先想到北域四妃,騙四妃去闖四琴武宮,也許可行。但這個想法馬上被自己推翻,四妃武功高強,目前與自己也沒撕破臉,將來要煽動百里飛首與素還真、談無慾之間的衝突,還有賴四妃,他不能隨便犧牲了她們。再說,若是四妃太強,居然能全身而退,反倒掌握了四琴武宮內的秘密,那麼自己便更得受制於人了。

    幾番考慮後,人法統決定先碰碰運氣。他花了三日時光,以易容道法,將自己的容貌轉為他人。

    這樣的法術,是藉著生肉移骨的法門改變容貌,與一般的易容術不同,根本沒有破綻可尋,缺點是得慢慢施法三天,而定形之後,只能維持六個時辰。

    不管四琴武宮之內的人是誰,多保留一點自己的底細總是安全的。

    人法統變容術成,便再度回到四琴武宮,再度貫神會氣,祭起四扎紙人:

    「六神貫上通,三精聚下流,一氣化中力,中力上下平,上不斜,腳馬穩,起身開步行!起!」

    紙人立了起來,人法統右手急揮,喝:「去!」

    四扎紙人挾著人法統的真氣,全力撲向四洞,轟然一聲,四門被人法統的氣功硬撞而開,紙人也被打入門中。

    煙霧光芒之中,被彈飛而出的,是片片黃紙,有如蝴蝶碎片,飄揚滿空。

    那四種死法施於紙人,根本無法著力,只能使黃符紙碎裂。

    人法統正擔心能不能奏效,沉重的「嘎──」之聲,在面前響起,玉門向兩旁緩緩移開,出現了一道細縫。

    人法統急忙提氣縮骨,「咻」一聲溜入門縫之中,一閃入大門,玉門立時閉上,發出震人肺腑的低沉推動聲,「匡」地封住了,夾住人法統的衣擺。

    人法統暗叫了聲好險,這大門所開的空間窄小、時間緊湊,若非他眼明手快,不是進不來,就是會被夾為兩截。他以紙人闖關,紙人上帶著他分散的功力,自然比不過一般的高手個別去闖,玉門只開這麼一小道縫,也是理所當然。

    人法統用力拉出衣角,衣角卻有如長在門裡,怎麼也拉不出來,人法統用力一扯,「嗤」地一聲,衣角硬是被撕裂了。

    這兩門夾得這樣緊,居然連薄薄的一片布料,也無法抽出,可見兩扇門之間絕無空隙,搞不好連一張紙、一根頭髮都穿不過去。

    人法統一整衣衫,望著大門內,門內是一片寬廣的院子,鋪出五道雪白的平石走道,走道盡頭是朱欄迴廊,擁護著另一座高起有致的山牆,透過牆上的鏤窗看去,牆內花木扶疏,掩映著建物。

    順著中央的大路走入,穿越了三層的拱門與庭院,才見前方的正堂,堂前立著一座錦屏,屏上以五色玉石拼鑲成一具古琴,隨著不同的陽光照射,發出不同的光彩來。…,

    此時已是巳時,陽光由東方斜映,屏風東下角的青玉光芒透過了其它的玉石,使整片屏風都瀰漫出一股清雅爽潔的清輝,正適合上午的清氣。

    繞過堂障,殿中除了兩行紫柱,四壁皆以青石為之,氣派更是沉穩。

    真要說此地的詭異,就是這麼大的一所宮殿,居然沒有半個人影。

    人法統揚聲道:「聽說四琴武宮之內,住著天下第一賢人,不知能否現身一見?」

    真氣傳音自天而降:

    「半神半聖亦半仙,全儒全道是全賢;腦中真書藏萬卷,掌握文武半邊天!」

    人法統提高警覺,雖然他也想過可能是這種情況,但素還真的詩號乍現,他還是為之膽顫心驚。

    自雕樑畫棟高處,緩緩落下一道白光,光影一閃而逝,素還真儒雅的姿容已立在眼前。

    見了他,人法統心裡打了個突。上次見到的素還真斷臂缺目,如今,他一雙黑眸神采照人,一手執拂塵,一手托著塵柄,氣度悠閒,一派自然,根本看不出有什麼殘缺的地方。

    「素……素還真……?」

    素還真望著他,道:「閣下見過劣者?」

    人法統猛然想起自己以術法變了樣子,素還真不可能認出自己的身份,立刻笑道:「清香白蓮素還真的詩號,天下何人不知?」

    素還真微微一笑,道:「你見到劣者,看起來十分震驚。唉,原來你所說的天下第一能人,不是劣者。」

    人法統心裡暗想:是你一聽我這樣叫就自己衝了出來,又不是我故意叫你。

    人法統道:「呃,四琴武宮是武林中最神秘的地方,我也沒想到此地居然是清香白蓮素還真的修道之所。」

    「劣者只是藏身在此,避避風頭,不敢占巢為主。」

    人法統奇道:「你藏身在此?清香白蓮素還真武功高強,智慧絕頂,為什麼要躲在此地?」

    「人都會怕死啊。」素還真神色自若地說,「不知聞下道號……?」

    「既然你不是此地的主人,我又何必告訴你呢?」人法統道。

    素還真道:「閣下此言差矣,吾藏身在此,與此地的主人交情匪淺。閣下則是強行闖入此宮,與此地主人素無交情。你我與此地主人的關係,遠近有別,就算素某是代主人會見此不速之客,你也應該陳速身份,以表誠心。」

    人法統道:「四琴武宮以血腥方法阻人進入,能破關登門,必有能為。素還真,你以為武林中處處講道理、講禮數嗎?」

    素還真笑道:「閣下此言甚是,武林如猛虎,素某太天真了。」

    人法統有意逞能,雙掌疾揮,暴喝一聲,衣袖內閃出黃色巨光,撲向素還真。

    素還真輕巧地疾躍而退,那道黃光在半空中打了個滾,落在地上。素還真定神一看,竟是一頭目光碧幽,吐著濁氣的巨虎。

    素還真吃驚的臉色,看在人法統眼中,格外得意,笑道:

    「若說武林如猛虎,你素還真會如何應付猛虎?」

    素還真昂然而立,道:「先壓虎威。」

    巨虎吼叫著撲上去,素還真足尖一點,躍向猛虎,一掌不偏不倚,擊中猛虎額頭,掌氣將猛虎打得反彈開去,猛虎重重地摔落地面,打了幾個滾,又一躍而起,悶聲低吼,注視著素還真。

    猛虎再撲上前去,素還真連閃都不閃,拂塵一點,便刺中猛虎左眼,猛虎吃痛,發出震耳欲聾的狂吼,再度撲上,素還真輕飄飄地一個翻身,雙掌拍向猛虎頸側,猛虎白眼一翻,踉蹌退了幾步。…,

    素還真落在巨虎面前,他走上一步,老虎就後退一步,彎低了上身,雙耳貼在腦後,對素還真十分畏懼。

    素還真淡然一笑,道:「威失性定,再以柔馴之,以禮節之。」

    素還真身子飄至一旁的青石壁,自壁上取下一座瑤琴,立在虎前抱琴輕撫,自他修長的五指間,滑出流暢清柔的曲調,像是微風吹撫著一片無垠的芳草,連他的衣袂都隨之翩翩飄動,俊秀的氣度,優雅的樂聲,令人不知不覺殺戾之氣盡消。

    隨著樂曲彈奏,紙虎漸漸軟倒,化作一張紙符。

    人法統看得目瞪口呆,向來有法有破,但是他的術法居然被武功所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素還真你名不虛傳!」人法統道,「那麼,你又知道我是如何進入四琴武宮嗎?」

    素還真收掛好瑤琴,雙眉微皺,垂首沉思。

    過了一會兒,素還真才道:「通常欲開啟正門,必啟動四關,四關一動,非有人死亡不可,但是門外並無血腥,確實不同於平常。」

    「你不知道,就說不知道,講這些托詞都是白費。」

    素還真道:「非吾不知,而是怕多說了不該說的話,若來麻煩。」

    「此地只有你我,你說吧,就算說錯,也不會有人知道你有所不能,而找你麻煩。」

    素還真道:「欸,江湖一點訣,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決竅,貿然戳破道上朋友的法,便犯了大忌。我是怕說了不該說的話,道破了閣下的隱密,為你惹來麻煩。」

    人法統怒道:「好大口氣!你說!你說得出來,我就自認倒楣!」

    素還真這才不疾不徐地說道:

    「天有十天干,地有十二地支,人立於地,十二地支中,分地支,配四象,行則滅,滅則安,安則破,你用四人破了四象。」

    人法統冷笑道:「四門要以四人破之,你說的當然對,不過這只等於廢話,還不夠算是答案。」

    素還真道:「前面的那段話只是一個引言,正題還沒點到。」

    人法統悶哼了一聲,道:「一次講完!」

    素還真道:「閣下的法力高強,能化紙為虎,灑豆成兵。紙虎無命,但是紙虎有神,死人重氣,神若專注,栩栩如生,看似動卻不動,傳神也……」

    見素還真還是囉哩八唉長篇大論,人法統忍耐著聽他要拖多久才肯自承不知。想不到素還真接下來的一句話便是:「……你用的是紙人破陣。」

    人法統驚得連連倒退,素還真逕自續道:

    「一點真氣三分力,要推三分重量,只能用紙,紙人一仙三分力,四人十二分力,應對十二地支。故對應前言,以四人相應四象,乃成其功也。」

    人法統呆若木雞,素還真望著他,笑道:「以上便是閣上的入門之法,劣者說得夠完整嗎?」

    「哼,那我問你,何種人才有能力轉移真氣於紙人身上?」

    「此氣必得純正無雜,因此只有純陽體可以得之,也就是童子體也。」

    茅山法術,未必要童子體方能修習。道家的術法流派眾多,漢末至魏晉就已分為天道門和上清門兩大主流,之後千餘年,分支的流派更多。人法統所修的法門,不但要長期茹素,更要守身如玉,已算是道家十分少見的一支,素還真居然連他的淵源都說了出來,人法統雙腿差點一軟,幾乎認定素還真根本就知道自己是誰!…,

    「你……難道你知我來自何方?」人法統試探地問。

    素還真長歎了一聲,道:「多揭人之陰私者,往往不得善終,此所謂修身修口以保天年也。你硬要壞吾修養嗎?」

    人法統道:「你說!若是說得出來,我便認你是天下第一賢人,不敢在你面前逞能。」

    素還真道:「天下第一賢人之名,素某愧不敢當。只求道長今後在武林相遇,莫為難劣者就是了。」

    「說吧,說吧!」

    素還真沉吟一回,從懷中取出一張繭紙,道:「劣者已經寫好了,請觀視。」

    「你什麼時候寫的?」人法統驚問。

    「當然是道長尊駕蒞臨之前。」

    「哼,我就不相信你能未卜先知。」

    人法統口頭上這麼說,手卻微微的在發抖,強作鎮靜地打開紙,紙上寫著奇奇怪怪的句子:

    「冬來燕飛離口火,疑竇多心入土休;身在南方欲作客,聖戰功成賀天齊。三人去他我,命依精氣神;道者為何修?令威誰獨有?」

    人法統看得莫名其妙,道:「這是何意?」

    素還真道:「這就是道長您的身世。」

    人法統大笑:「哈哈哈……你太會胡扯了,這是什麼狗屁不通的鬼句?素還真,你明白說吧,別故作玄虛。」

    素還真道:「我的修養不因任何人而降格,道長你信也好,不信也好,素某要說的已經說完了。」

    「是嗎?你這首天馬行空的讖語,世上恐怕無人能懂的。」

    「最好世人都看不懂,也就不會看出您的來歷了,不是嗎?劣者是為道長您著想,不要忘了:武林如猛虎啊!」素還真依然是那無所求的態度,道,「對了,世上有一人的能為,比素某要高明許多。與他相比之下,素還真遙如滄海一粟,微不足道。此人一定能解識劣者字謎。你若不願被識破身份,最好是不要遇上他,以免辜負劣者為你保全的苦心。

    「是誰?」人法統忙問。

    素還真道:「脫俗仙子談無慾。」

    「哈,脫俗仙子談無慾,向來與你清香白蓮素還真等量齊名,你會自信不如他?」

    「欸,那是劣者沾了談兄的關。」

    「談無慾身在何處?」

    素還真道:「你問這做什麼?」

    「看看你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何必呢?不過你是應該問,以避開談無慾。」素還真從袖中取出另一張紙,道:「這是四鍾練功樓的路觀圖,談無慾應該在這個地方,你千萬別去冒險啊!」

    「你的忠告,我會記住。」人法統將路觀圖仔細收好,道,「素還真,實不相瞞,不久之前,歐陽上智重出江湖了,你知道這件事嗎?」

    「聽說過。」

    「你難道不緊張?畢竟他是你的死對頭,如果歐陽上智捲土重來,你一定也會有打算吧?」

    素還真微笑道:「總之躲在四琴武宮很安全,我何必現在就擔心這麼多?我命由我不由天。」

    「嘿嘿……看來你已有萬全的對策了。」

    「實話告訴你,如果『真的』歐陽上智復出,我束手無策。」

    人法統一臉不信,但是就算素還真有所動作,也不會告訴他,看來是套不出話的。

    素還真道:「道長是忙人,素某不多留客了。」

    說著,左手往外一伸,禮貌地擺出一個「送客」的手勢。人法統還要賴上一會兒,陡地眼前一怵!

    素還真的左手掌心上,刺著一朵鮮艷的黛紫色孔雀眼!

    「你……你是……」

    人法統越看越覺得他像浮塵國師。他突然想通了:素還真斷臂缺目,眼前的人不是素還真,是無色佛!他被救走之後,不但沒死,還……還扮成了素還真,而四琴武宮就是他的基地!

    人法統心膽俱裂,大叫一聲,以輕功迅速地奔了出去。

    望著他一下子就不見了的身影,素還真搖頭歎道:「人嚇人,會嚇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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