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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四章 畫殘矣,難辨何人 文 / 巴哈姆特x

    接近言家莊的是兩名女子,其中一名身穿白衣、手持紙傘、身形飄逸,她的容貌與望雲樓之主歐陽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毫無差別;所不同的,僅是多了點英氣與清雅,少了點嫵媚美艷,以及那種歷經滄桑的成熟。

    她冷漠地引著身後的少婦走向言家莊。言某一見,便迎了出來,道:

    「風雨殘生,這位是你的朋友嗎?」

    「路見不平,拔刀相救而已。」

    被稱作「風雨殘生」的女子淡淡地回道,其聲音清脆,那張美麗的面孔就是少了溫柔與微笑,因而顯得不易接近。

    在風雨殘生身後的布衫少婦有著一張楚楚可憐的臉龐、一頭幾乎垂地的白髮,左頰上有著鮮明的黑色掌印,她便是隱居在斷情庵後的談笑眉!

    此刻,她滿臉驚魂未定,緊緊跟在風雨殘生背後,還微微發著抖,模樣極惹人同情。

    言某露出驚訝的表情說:

    「是誰要危害這樣的弱女子呢?哎呀!真是世風日下……來來來,進來坐,這裡很安全,你不要害怕,我侄女的武功高強,她會保護你的。」」「

    談笑眉聽了,忽覺一陣鼻酸,眼中隨即湧現兩泡淚水。

    一時之間,恐懼、悲苦……種種情緒在心頭交煎著,讓她再也忍不住墜下淚來。

    在言先生的好言勸慰下,談笑眉才略為寬心。報了姓名後,才說出自己遇刺殺的始末:

    「我是個棄婦,隱居在斷情庵已有二、三十年,與世無爭,若是真的有人要殺我,也必是……唉!」

    「你知道什麼秘密嗎?」

    「我兄長他……他就是脫俗仙子談無慾……」

    「談無慾?」

    言先生驚奇地說道:

    「我知道談無慾,他是創寫名人榜的武林高手,與素還真齊名。」

    「名人榜根本是個騙局,那是談無慾與素還真掀起武林混亂所製造出來的爭端。談無慾或許是怕我揭穿此事,才對親手足痛下殺手……」

    談笑眉說到這裡,忍不住又哽咽起來。

    原來,自從談笑眉與冷劍白狐相認之後,依然日夜思念著愛子,她不明白冷劍白狐為何不肯認她,與她重聚?

    化丑不忍見談笑眉如此憂傷,遂承諾為她查明原由。

    但是,化丑一去數日未回,不知是否遇上什麼麻煩。在談笑眉孤寂的生活中只剩下這個好友,她實在不敢想像化丑會出事,因此這幾天可謂憂急交煎。

    然而禍不單行!

    這一天,平靜的草茅中,忽有十幾名漢子破門而入,叱道:

    「談笑眉!納命來!」

    談笑眉雖驚慌,卻拚命地力持鎮定道:

    「我與你們素不相識,為何為難一個婦道人家?」

    「是談無慾叫我們來殺你的!」

    言語未畢,刀已劈至!

    「啊!」

    談笑眉驚呼閃過,身手俐落地逃了出去。可是十幾名大漢紛紛刀槍齊出,喝聲不斷地追了出來,一下子便擋住談笑眉的去路,同時攻向她。

    談笑眉只閃難攻,她本來就不會什麼武功,左躲右閃,模樣甚是狼狽。好在談無慾派來的這群人也不是什麼高手,扎手紮腳的,只會揮刀亂砍,嚇人有餘,傷人不足。

    殺那間,一聲嬌叱陡然喝道:

    「以多為勝,無恥!」

    緊接著咻咻幾聲,眾人尚看不清楚是什麼招式,便已有人發出慘叫聲,旋即鮮血四噴,濺了許多人一身。…,

    這下子,眾人有如遇見鬼魅,驚叫著四下退開;咻咻之聲飛離,幾個頸部被砍斷的漢子也紛紛倒了下去,在血泊中抽搐著,尚未死透。

    緩緩走來的是一名垂發女子,其身形裊娜,手持著一柄油紙傘,傘緣滴滴答答,有如雨水般滴落的竟是點點的鮮血。

    原來方才飛過來、眨眼間取了許多人性命的,便是她手中的這把傘。

    雖然她的容貌十分美麗,然而在這群人眼中卻比鬼魅還要恐怖。

    她冷冷地說道:

    「你們這麼多男子漢圍殺一名弱女子,算什麼英雄?」

    眾人互視一眼,均已心生退意,卻仍虛晃聲勢地吼道:

    「不怕你就一起來!兄弟們,一起上啊!」

    眾人暴喝一聲,同時揮刀揮槍地刺向她,只見風雨殘生不動如山,傘柄微微傾斜地依在肩上,陡地疾劃而出。

    噗、噗兩聲,傘緣已掃過兩名漢子的咽喉,鮮血刷刷地灑在傘上,染出一大片殷紅。

    這一切只在一秒鐘之內發生,其餘的人嚇得急忙止住步伐,轉身而逃。

    風雨殘生把傘再度持正,露出傘下冷若冰霜的臉說:

    「無恥的人渣,留之無用!」

    內息一吐,傘應聲飛出。

    傘緣銳利如刀鋒,橫掃過眾人,現場頓時慘叫四起,眾人背上無不被砍出深長的口子,倒地不起;當傘飛回風雨殘生的手中,她慢慢地走上前去,一掌一個地結束了他們的性命。

    在這短短的時間內,草茅已是遍地血腥,死傷狼藉,猶如地獄一般恐怖。

    對於自己能死裡逃生,談笑眉感到一陣錯愕;對於女子的心狠手辣,談笑眉亦深覺驚惶。

    久已不曾沾染的武林噩夢,此時再度鮮明地呈現在她眼前。

    女子回頭對談笑眉道:

    「你安全了。」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談笑眉顫聲道。

    「沒什麼,只是正好路過。你有仇家?」

    談笑眉本想搖頭,想了一想,終究一臉慘然地點頭。

    「你還是搬到別處去吧!這裡已經不安全了。」

    談笑眉面容淒楚地說道:

    「我無處可去。」

    「你沒有親人可以投靠?」

    談笑眉點了點頭,風雨殘生續道:

    「真是可憐……我有位親人年紀老邁,一個人住在很大的莊院裡,如果你不嫌棄,就去那兒容身好嗎?」

    談笑眉想不到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子會如此好心,一時怔然。

    「這……」

    「不必再猶豫了,你快整理行李,準備離開此地吧!」

    談笑眉想想,自己也確實走投無路了,於是心生感激道:

    「多謝你,請你稍等。」

    「沒關係,你慢慢打點吧!」

    談笑眉將以前寫好的信放在顯眼之處,又取了幾樣隨身衣物,打成一個小包袱,便隨風雨殘生來到言家莊了。

    談笑眉訴說事情經過時,風雨殘生始終一言不發,靜靜地在旁邊聽著。

    談笑眉感傷地說:

    「若不是遇見你們,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言先生和藹地說道:

    「這不過是舉手之勞,你不必放在心上。但是我覺得很奇怪,你的兄長是談無慾,他是武林名人,你不在武林中行動,卻有人要殺你,難道你有什麼恩怨在身嗎?」

    「這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而且我也沒有任何仇人。」

    「那我就想不透了,為何你的兄長談無慾會要你的性命?」…,

    「我也不知道。」

    談笑眉實在不願意談起這個傷心的話題。

    「照老朽的推測,可能是你身上有什麼寶鑒、秘笈、天書之類的珍物;要不然,就是你知道什麼派門的秘密,所以他才要殺你滅口。」

    談笑眉長歎了一聲,道:

    「其實……他要殺我的原因,我也能猜出一二。」

    「是什麼原因呢?」

    不料談笑眉只是淡然道:

    「家醜不可外揚。」

    「你不便說,老朽也不能強人所難,你就在此安心住下吧!相信沒有人會找得到你的。」

    風雨殘生也道:

    「叔父,侄女先告辭了。」

    「這丫頭有家不在,成天往外跑,真不知成什麼體統!」

    對於言先生的牢騷,風雨殘生無動於衷地往外走去,頭也不回地說:

    「我會隨時回來看看的。」

    「等一下!風雨殘生啊……」

    言先生急急想追,回頭對談笑眉道:

    「抱歉,我侄女很任性,我有點事要交代她……」

    「啊……請便。」談笑眉忙道。

    言先生一揖為禮,才追了出去。

    風雨殘生輕功極佳,眨眼便走出了視線範圍;言先生急追出半里之遠,風雨殘生已在前方的一株大樹下等他了。

    這時候,言先生的眼神變得銳利,聲音也嚴肅得近乎峭刻。

    「如何?有無留下把柄?」

    風雨殘生回道:

    「都滅口了。」

    「很好。」

    言先生滿意地說道。

    「有什麼重要的發現嗎?」

    「她臨走前留了一封信,是給一名叫作化醜的人。」

    「化丑?化丑就是史艷文之女史菁菁,她出家為尼,談笑眉一定是把重要的東西托付給她了。」

    言先生接著說道:

    「不管史菁菁身上帶著什麼,一律要奪到手!」

    「那麼談笑眉……」

    「她的性命對我們並不會造威脅,暫時讓她活著。」

    風雨殘生點了點頭,便輕盈地飄了出去,一眨眼就成為遠方的黑點。

    談笑眉做夢也想不到,派去殺她的竟然不是談無慾,而是身邊這些看似好心、無冤無仇的人。她已認定談無慾的心機毒辣,除了他,天下都是好人,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身陷虎穴了。

    幸運的是,在談笑眉離開草茅之後,化丑便先一步趕回來。

    乍見到滿地的死屍,化丑大吃一驚,急忙衝進草茅喚道:

    「施主!施主!」

    小屋一眼就可以看完,絕對不會有人躲在裡面的。化丑怔了半晌,注意到桌上有一封書信,那是談笑眉的筆跡,端端整整地壓在燈下。

    由此可見,她是從容離開的。

    化丑略定一下心,取了心拆看:

    史姑娘:

    這幾個月來,承蒙你的幫忙,笑眉沒齒難忘。史姑娘,你還記得以前我說過有人要殺我的事嗎?現在此事已經發生,為了我的安全,不得不暫時離開此地,到他方躲避。

    至於我們會不會再見面,這就要看緣份了,當然我希望我們有機會再相聚。

    現在,我有一件事要委託你,在我的床下右邊有一幅圖和一個小盒子,你將這幅圖交給我的兒子冷劍白狐,這幅圖非常重要,你千萬不可失落。

    最後,麻煩你轉達我的心聲,讓我的兒子知道:「我愛他勝過自己的性命」。

    祝體安

    笑眉留

    史菁菁閱畢,不勝感慨,心中暗道:…,

    「施主,你放心,我一定會遵照你的委託。」

    史菁菁立刻按照談笑眉信中所指示的地方,找出一份包裹得極為小心的長筒,以及一個小小的木盒,她將所有東西包整好之後,背在身上,便離開了草茅,四處去尋找冷劍白狐的蹤影。

    在史菁菁離開後不久,風雨殘生也趕到了草茅,見桌上留書已經不見,心知史菁菁必定來過,若是談笑眉真有那份極重要之物,想必是托給史菁菁了,風雨殘生不再遲疑,隨即追了過去。

    不料風雨殘生才離開沒有多遠,有人已在背後叫道:

    「請留步!」

    這人便是劍藏玄,風雨殘生一怔,本欲躲避,但是他已經以輕功欺近身前,就算想躲也無處可躲了。風雨殘生索性漠然地站在他面前,望著劍藏玄。

    劍藏玄處理過素還真的事情,欲到斷情庵找史菁菁,看望她的生活如何,想不到卻見到那名在竹林中持傘的女子。

    劍藏玄跟在她身後好一段路了,越看她越像歐陽琳,卻也瞧出其神韻間的差異,心中頓覺蹊蹺,才出聲叫住她。

    「姑娘,請恕在下冒,請問您的容貌為何會與歐陽琳一樣呢?」

    風雨殘生也不否認,直接說道:

    「這個問題以後我會回答你,現在我有要事在身,不能與你久談,告辭!」

    劍藏玄再次喚道:

    「且慢!在下尚有一事不解。」

    風雨殘生靜靜地等著劍藏玄的問話。

    「你曾經在荒野中,將我引至宇文天之處與他廝殺,請問是為什麼?」

    劍藏玄沉穩地問。

    風雨殘生道:「是為你好。」

    劍藏玄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風雨殘生又道:

    「你和宇文天之間有一段仇尚未解決,所以我才利用宇文天受傷的期間,引你去除掉他,這麼做主要是希望你佔盡優勢,在最有利的情況下殺了他報仇。只是我沒想到宇文天復元得這麼快,反而害了你……這件事我很抱歉,因此才會扶你到言家莊讓我叔父照顧。」

    「你是言先生的侄女?」

    「不錯。」

    劍藏玄忽然道:

    「如果我不相信你的解釋呢?」

    風雨殘生顯然沒料到劍藏玄會說出這句話,霎時有點意外,但表面上仍不動聲色地說:

    「你不相信的話,可以問言先生。」

    但是,劍藏玄接下來說出的話更讓她訝異了。

    「你與言先生都不是單純的人!」

    風雨殘生有點狼狽,她想不到一向老實的劍藏玄會有這些想法,只得硬著頭皮道:

    「你認為如此?」

    「在你尚未表明身份之前,我實在無法相信你所說的話。」

    風雨殘生不禁惱羞成怒。

    「哼!我根本不必向你表明自己的身份,你有什麼資格懷疑我?」

    「我是不願意被人利用。」

    「利用?我利用你什麼?」

    「利用我去除掉宇文天。」

    「真是可笑!你和宇文天之間本來就有深仇,與我有什麼關係?再說,我如果真的要殺宇文天,難道不會自己動手嗎?」

    劍藏玄極有把握,清清楚楚地說道:

    「歐陽世家的人是不會自己去冒險的。」

    風雨殘生心頭急跳,表面上卻眉頭皺也不皺,甚至還嫣然一笑,好像覺得劍藏玄很無聊一般。

    「是嗎?那麼犧牲自己的恨海之主歐陽麟呢?他為了報仇,首級被斷,你作何解釋?更何況,我又不是歐陽世家的人。劍藏玄,你未免太多疑了,哼!」…,

    風雨殘生發出一聲嬌嗔後,轉身便飄遠而去,不再理會劍藏玄。

    儘管劍藏玄容易信任人,卻不是個愚昧之輩。

    事實上,他的許多遭遇都已經讓自己懷疑救命恩人──言先生的真偽。尤其當言先生能知道照世明燈之事,還讓素還真如何驚訝;若說這是一個不諳江湖的人會知道的事,無論如何是解釋不通的。

    如果言先生身在江湖,為何又要刻意隱瞞?劍藏玄因此更覺不對勁。

    直到看見風雨殘生之後,劍藏玄幾乎能夠肯定:只有一家人才會長得如此肖似!

    他與歐陽琳相處過一段時間,對歐陽世家的隱密作風不無瞭解,因此自己被風雨殘生引去和宇文天決戰,又被言先生所救……將這些事情串連起來,便讓劍藏玄不得不重新思索其中的玄機。

    劍藏玄不思則已,一想便認定了事實,不禁喃喃道:

    「你教我如何相信你不是歐陽世家的人?」

    一打定主意,劍藏玄緊跟在風雨殘生的身後觀察她的動向,以證明自己的推測是對的。

    沒錯,劍藏玄是對的!然而,他或許想不到自己的推測竟是未來武林最大的變數,甚至超越了素還真、談無慾所知道的部份!

    劍藏玄不知道自己掌握的事實有多麼重大,只知道要跟蹤風雨殘生。

    風雨殘生何嘗不知道劍藏玄在打什麼主意,只見她一路上加倍留神,忽而涉水,忽而躍上樹梢,在高處疾如飛空,點枝踏葉疾行;有時也混入人群,擺脫了劍藏玄的跟蹤後,才加緊腳步,天南地北地找尋史菁菁的蹤影。

    劍藏玄雖具有深思熟慮的智慧,但臨機應變的能力卻大大不如風雨殘生,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被她甩脫了,卻還是不放棄地找尋著。

    另一方面,風雨殘生料想談笑眉交代之事或許與冷劍白狐有關,史菁菁此時應該在到處打聽冷劍白狐的下落,因此她也朝這個方向去找,凡是與霹靂門有所關聯的場所都去打探一番,果然讓她見到了史菁菁的人影。

    風雨殘生小心翼翼地跟蹤著,打算到了荒僻之地再行下手。

    史菁菁漸漸走到人煙稀少之處,一點也不知道背後的殺機已近。

    就在下一秒鐘,風雨殘生打開殺人傘,往史菁菁射去!

    當史菁菁察覺到背後的殺氣,身子急忙翻低一閃,殺人傘低掠著她飛過;史菁菁閃過這致命的一擊,背後的圖卷卻已經被削下了半卷,散落在地上。

    史菁菁驚魂未定,回頭望去,殺人傘已飛回風雨殘生的手中;在晦暗的天色下,被傘緣一遮,風雨殘生極白的肌膚更顯出一抹陰鬱的氣息。

    那握著傘柄的纖手……會是方才暗中出手的人嗎?

    史菁菁驚疑不定地問道:

    「這位施主為何出招傷人?」

    風雨殘生不答話,殺人傘再度應聲飛出。

    史菁菁這回已經有所防備,只見她腳踩八卦、身形挪閃。風雨殘生雙掌交錯,往前一推,挾著內力的傘發出「咻咻」聲,無情地往史菁菁的頭、臉畫去。

    史菁菁驚覺到對方出手陰狠、毫不留情,傘勁更是鋒銳難當,當下不再戀戰,急忙以輕功離去。

    風雨殘生冷笑一聲,拾起落在地上的一半卷軸,一手握回紙傘,恍若鬼魅般地飄上前,馬上就欺近了史菁菁,一掌朝她的背後打去。…,

    史菁菁大驚,提氣直奔,卻還是被這一掌餘勁震得五內俱痛,五臟六腑霎時像要翻了過去似的,一口血險些就要噴出來,趕緊以真氣強行壓住;之後更不敢大意,以最快的輕功專心狂奔。

    在背後的風雨殘生始終如影隨形,她輕靈飄蕩的姿態,凌虛御風的神采,像是毫不費力地追趕著獵物。但實際上,風雨殘生的輕功姿態雖美,暗中也已運用了八、九成的功力,緊追著史菁菁不放。

    史菁菁畢竟是久歷風波之人,早已見慣凶險的局面,應變能力自是比風雨殘生更靈活。

    風雨殘生在急追之際,仍找著機會要殺掉她,但史菁菁卻專心地施展輕功,心無旁鶩,相較之下便多了幾成逃命的機率,兩人之間的距離也漸漸拉開來。

    然而在慌不擇路的情況下,史菁菁眼前的路越來越小,變得更加崎嶇難行了。

    兩旁山徑極狹,而眼前更是危壁聳天,只有披覆在山壁上的重重籐葛掩映中,微微透出一點黑暗的洞影;史菁菁知道進入山洞必死無疑,仍舊毫無選擇地急奔進去。

    「進入洞中,你還逃得了嗎?」

    風雨殘生暗自冷笑,好整以暇地揮開籐葛垂蔓,點起火摺,走了進去。

    洞中一片森森的黝暗,伸手不見五指,風雨殘生怕史菁菁使出暗器,因此耳辨風聲、屏氣凝神,步步為營地深入洞中。

    剎那間,半聲驚呼乍傳,那是史菁菁的聲音!

    風雨殘生一愣,只聽那半聲驚叫從不遠處傳來,卻一下子就像被地底吞沒一般消失了;殘餘地迴盪在洞中的,是那倏然中止的呼叫,聽來格外詭異。

    這種聲音絕不是裝出來的,佯裝驚叫聲引敵前來固然有可能,但那聲音明明被什麼東西掩住了……

    或許史菁菁已經死了?風雨殘生心知有異,小心地往前再走幾步,手也不敢觸碰到潮濕的山壁。忽然間,似有微微的冷風拂面,手中的火摺子輕輕晃動著,可見此洞應該不只一個出口,才會有對流的空氣。

    再深入幾步,風雨殘生陡地一驚,急忙縮回腳,退了幾步。

    她一腳踩空,差點就要落入地洞了!

    風雨殘生略略定神,以火摺子照去,原來在自己腳下有一個約莫兩丈寬的大洞,火光一照下去,只有黑影子搖晃著,深不可測。

    這個山洞的另一個出口原來在此,看來史菁菁先前急於逃命,一時沒有注意到這個大洞,才會摔了下去。

    這個洞深不見底,風雨殘生料想史菁菁中了自己一掌,就算不死也沒有能力逃出來,遂帶著半副卷軸回轉言家莊。

    夜已深沉,言先生與談笑眉略談過一些閒話,感慨了一回,談笑眉便入房去睡了,而言某卻像在等待著什麼。

    風雨殘生無聲無息地飄了進來,默默將半幅卷軸交給言某。

    言某雙眉一皺,打開卷軸來看,竟是半幅圖像,座中的釋迦牟尼被當中切了一半,只有一眼、一手、一足,乍看之下雖可輕易推敲出另一半,但言某仍然十分不悅。

    「只有半幅圖……另外半幅呢?」

    「可能還在史菁菁身上。」

    「為什麼你會失手?是不是有人救了史菁菁?」

    「沒有。」

    「那麼你這次犯了大錯,這是不應有的失誤。」

    風雨殘生臉色一沉,懊喪之色難以掩藏。…,

    言某歎了一口氣,道:

    「罷了,你繼續去尋找下半卷的下落。」

    「是。」

    風雨殘生沒說出史菁菁落入洞中的事,便轉身離去了;下半卷已落在不可能拾及之處,她雖清楚,卻不想講了。

    言某獨自對著圖沉思。

    這半幅佛像到底有什麼意思?會是談笑眉要史菁菁保管的東西嗎?抑或只是史菁菁離開斷情庵,順便帶出來的呢?

    言某恨不能直接找談笑眉詢問,無奈卻得透過更迂迴的方式,不由得大傷腦筋。

    話分兩頭,學會了絕頂輕功八卦迷蹤步的秦假仙在離開唐飛虹之後,便得執行素還真所交代的任務了。

    這個進入武林三大死窟之一的血林向沙人畏取得解藥的任務,可不是等閒之輩所能為,稍一不慎,可能就會沒命。

    以秦假仙的個性,是不會接受這個任務的,但提出要求的是素還真,情況就不一樣了。

    一來,素還真將自己封為天下第一辯,二來又給自己布袋內的刀鎖,三來又教自己八卦迷蹤步,好用得不得了,四來又對自己知無不言,將他與談無慾合作的重大秘密全數告之。自秦假仙出生以來,何時被這樣重視過?

    因此,他當下萌生了畢生未有的好漢心態:「士為知己者死」!

    再說,素還真把性命攸關的任務交代下來,若是自己沒有順利完成,一代偉人素還真不就要葬送在自己手裡了。

    除此之外,讓秦假仙不得不去執行任務的原因還有一點,那就是素還真跟她交代過:「沙人畏一定會給你解藥,絕不敢得罪你,所以你儘管前去。」

    素還真的話從來都是對的,這句話應該也不會錯才對。可是,秦假仙卻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個中玄機。

    秦假仙在血林外探頭探腦,只見血林裡透出暗紅色的光,茂密的樹林中,所有樹木都長得邪裡邪氣,空氣中還透著一股腐臭,宛若森林裡常有的樹葉腐朽之氣,又像是蚯蚓翻土的味道,卻又有股甜膩,真是說不出的怪異。

    秦假仙本想打退堂鼓,內心正在天人交戰之際,一名瘦伶伶的漢子猶如罩著布衫的一具空架子,晃悠悠、匡啷啷地走了出來,要死不活地問道:

    「你在血林外走來走去,意欲何為?」

    秦假仙暗暗吃驚道:看起來杳無人跡的血林裡何時藏了人,還知道自己已經來此一段時光了。

    他嚥了口氣,抬起胸膛說道:

    「我的尊姓大名是如雷貫耳的天下第一辯,人稱中原一點紅熱劍秦,如果你不需要,問你的主人有沒有聽過『秦假仙』三個字,他就知道了。」

    「嘿嘿……原來是土公仔秦假仙,我去通報。」

    那人陰沉沉地笑著轉身進去,秦假仙卻暗暗咒道:

    「他奶奶的,什麼原來是土公仔秦假仙!你十年後有你爺爺我今天的成就嗎?哼!英雄不論出身低,誰知道你老闆沙人畏三、五年前是哪個村頭挑大糞的……」

    「秦假仙,請進吧!」剛才那人幽幽地冒出來說道。

    「哇!怎麼這麼快?你……你人……人不是才剛進去嗎?」

    秦假仙嚇了一大跳。

    然而那人對他的問話理都不理,逕自轉身進入茂林中。

    秦假仙心知有鬼,不禁提心吊膽地跟了進去。

    樹林內雖然幽暗了點,仍勉強可以辨路。

    原本秦假仙還試著記住來時的路徑,可是走來走去,除了樹與籐之外,還是樹與籐,地上也都是潮濕的菇菌或短草,一走過去,腳印馬上被草所掩過,根本無從辨認,秦假仙也只得放棄了。…,

    前方的一片空地上立著一群面孔黑幽幽的人,清一色的灰赭武扎,個個都極瘦、極無神,乍看之下,就像一群地獄裡鬼卒,誰也分不清誰。

    秦假仙這才知道兩次跟自己說話的,並不是同一個人,只是神似得難以分辨罷了。

    當中,臉泛綠光的沙人畏衣著七彩斑斕、金銀交輝,反而讓那張綠臉更翠得像漆上去似的。

    「秦假仙,你居然敢來找我,想必是有什麼大事吧?」

    沙人畏慢慢地說,一口氣一個字,還帶著一種濃腥味,讓人覺得極不舒服。

    秦假仙耐著性子,努力聽完他的一句話後,幾乎忍不住想拔腿而逃。

    但是,秦假仙二話不二,先仰起頭來「哈哈哈……」地大笑好幾聲。

    這麼一笑,彷彿覺得自己豪氣干雲,也將心中的怯意笑去了不少。

    沙人畏也沉沉一笑,慢慢說道:

    「秦大俠果然非比尋常。」

    「這點不用你提醒,你們血林我秦假仙也不放在眼裡,我在外面走了好幾分鐘,為什麼你不派人去請我?為什麼你不親自出去迎接我?你我都是名人榜上的,我跟你算是同一級,你叫個小嘍囉去跟我講話,讓我很不爽!」

    沙人畏大概也沒想到秦假仙有什麼依恃,居然敢對自己大小聲,一時不敢大意,森森然地嘿嘿而笑,吁了口氣才道:

    「抱歉、抱歉,這是我的習慣,你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秦假仙道:

    「好!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今天來這裡的目的,就是要向你拿解藥!」

    沙人畏一下子就明白了,卻仍故意問道:

    「拿什麼解藥?」

    「素還真吞下你的毒丹,所以他需要解藥。」

    秦假仙背後有素還真撐腰,難怪敢如此囂張。沙人畏嘿然道:

    「吞下毒丹乃是素還真自己願意的,誰教他的風雲錄敗給文武貫呢!這是他們雙方的約束,如果我將解藥贈予素還真,不就得罪談無慾了。」

    秦假仙又道:

    「你窩在這個爛巢裡,對武林變化通通不知,我就告訴你!現在名人榜要重寫,所以早先的打賭一概不算,你將解藥送給素還真,我想談無慾不會有意見。」

    「不行!」

    沙人畏臉色一沉,透出墨綠的光來。

    「我不管名人榜怎樣重寫,反正解藥我絕不拿出來。」

    情況怎麼和素還真講得不一樣,秦假仙有點膽怯。不過,他是更進一步地大著膽子道:

    「你真的不拿出來?看來……你是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你想用強硬的手段?」沙人畏顯然不信。

    「差不多。」

    「這裡可是我的地盤!」

    「俗話說『不是猛龍不過江』,我秦假仙已有充分的準備。」

    這當然是賭上了眉角的話,但是秦假仙沒說清楚的是:準備拚命?還是準備逃命?」

    沙人畏半詫異半為難,臉上依舊不動聲色地說:

    「我知道你的武功不差,不過我沙人畏也不是等閒之輩。如果我們在此爭鬥,必定兩敗俱傷,為何不想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什麼兩全其美的辦法?」

    「我準備三杯毒酒,兩杯有毒,一杯無毒,你如果選了無毒的那杯,解藥就讓你帶回去。」

    「你奶奶的熊!哪有這種賭法?」

    秦假仙氣得大叫道:

    「三分勝算你就佔了兩分,我只佔一分,這樣不划算!」…,

    「如果你不敢,那就算了。」

    「等一下!賭喝酒有什麼了不起?要賭就賭誰的腦筋比較好。」

    「你要鬥智?」

    「對。」

    「如何鬥智?」

    「你注意聽,一夜有幾更?」

    沙人畏略想一下,便道:

    「誰都知道一夜有五更,你有什麼問題嗎?」

    「嘿嘿嘿……這就是問題,你答錯了,解藥拿來!」

    「我怎麼會錯?你說,一夜不是五更嗎?」

    「錯!一夜有六更。」

    「一夜有六更?」

    「對。」

    「這不可能!」

    秦假仙冷笑道:

    「怎麼不可能?我說六更就是六更,連你也會承認一夜有六更。」

    「我會承認一夜有六更?哈哈哈……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承認了,就是你輸,你輸了就要把解藥乖乖送給我。」

    「哼!我就不相信,你說吧!」沙人畏微微發怒了。

    不料秦假仙態度一變,居然換了張涎臉笑道:

    「不急、不急,這個說來話長,你就跟我慢慢地聊,讓我把這個問題講清楚一點……」

    聞言,沙人畏不禁光火道:

    「三更半夜的,誰聽你閒聊!你再不說,我把你轟出去了。」

    「你剛才講什麼?」秦假仙馬上追問道。

    沙人畏回答:「把你給轟出去!」

    「更前面兩句是『三更半夜的,誰聽你閒聊』對不對?」

    「那又怎樣?」

    「你自己講的,三更是半夜,那麼一夜是幾更?」

    沙人畏一怔,頓時答不出話來。

    「你現在不承認也不要緊,不過你剛剛親口說了三更半夜,這裡有這麼多人聽到,你要賴就賴吧!」

    沙人畏不怒反笑。

    「好,秦假仙,算你機智,拿去吧!」

    沙人畏拋出一個小包,秦假仙在半空中牢牢地握住,笑道:

    「一包解藥換一個常識,你算是值得了。告辭!」

    秦假仙急忙循著原來的方向,憑自己的記憶跑了出去。

    他心急得要趕緊把解藥交給素還真,讓他早一點脫離險境。

    此時,翠環山上並無慌忙之情,只見素還真悠哉悠哉地從密室中走出來,慢慢地散步到玉波池邊,一臉若有所思。

    直到小金剛來稟報秦假仙求見,素還真才回到前庭,親自迎接。

    秦假仙一看見素還真,馬上把解藥遞了出去。

    「素還真,解藥到手了,你快服下吧!」

    素還真接過解藥,笑道:

    「你果然不是平凡人,能由沙人畏手中取得這麼珍貴的解藥,我素還真的生命拜你所賜。」

    「不用講這些閒話了,趕快服藥啊!」

    「不急,藥已在手,我的命就算保住了,何時服下都一樣。」

    「你自己好像一點都不在乎,隨便你吧!」

    秦假仙心裡感到有點奇怪,卻也不便多問。能向沙人畏要到解藥,他自己也頗有成就感,好像頓時成了足以與眾武林高手相提並論的名人。

    秦假仙一臉高興,豪氣頓生,又道:

    「你還有沒有什麼事情要我去辦的?」

    「兩件事,一件現辦,一件緩辦。」

    「說來!」

    「新的風雲錄我已經完成了,明天要貼上公開亭,請你向萬教宣佈。」

    「沒問題。」

    「第二,請你調查一個人的出身。」

    「這個我最在行,是誰?」

    「黑白郎君。」

    「黑白郎君?」

    這個沉寂已久的名字一入耳,秦假仙也有點意外。

    「說來奇怪,自從黑白郎君與網中人在盤絲窩決戰以後就消失了,現在人也不知道在哪裡,照理說最近事情這麼多,他應該會出來鬧一鬧!經過這麼久了,你還要調查他的身世做什麼?」

    「我自有我的道理,你只要查出他的出生地、師承何處就行了。」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要如何查?總要讓我知道原因吧!」

    素還真說:

    「黑白郎君是個絕世高手,我想知道他的武學天資出自何人。」

    秦假仙笑著說道:

    「這還不簡單,黑白郎君的父親是個瘋子,母親是個神經病,所以才會生出這麼一個狂人啊!」

    「非也,我需要的是實證,不是推敲。」

    「好吧、好吧!我去查就是了。」

    秦假仙一離開翠環山,小金剛便忍不住問道:

    「師父,你怎麼不自己問他呢?黑白郎君如今不就在……」

    「欸,你們千萬不可洩露黑白郎君的去處啊!」素還真道。

    小金剛與小玄元會意過來,只見素還真獨自沉吟道:

    「黑白郎君優越的武學天資,只有歐陽世家才可能賦有……莫非真如我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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