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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序章 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早達笑彈冠 文 / 巴哈姆特x

    天空沉沉地壓著琉璃瓦,一抹抹厚重的霞雲,使夕陽餘暉顯得晦暗不明。而霹靂門的大門內外,卻是燈籠高掛、照耀得一雙石獅子鍍成了金獅子一般。一望無際的圍牆外,一列黑底鑲金字的霹靂旗號,更是刺目威武,無風自飄。

    大門開處,延伸的白石走道,寬敞得足以容下官家的大軍。燈火照著走道旁兩行排開的門丁,抱著胸膛而立,個個腰桿挺直,威風凜凜,沒有一個不是刺青刀疤,身經百戰的樣子。

    在這肅殺無聲的陣列中,隱隱傳出一陣笑聲,間或兩聲喝采,卻不知是哪個院落傳出來的。

    威震武林的霹靂門,也才成立不過數十年,一切門牆院落都還很新,門主以下,教頭、執司、弟子也都精壯年輕,顯出一派朝氣。霹靂門在十數年之間,掌握了黑白兩道的半壁江山,門主接天道可謂英雄年少。然而也不可否認:時勢造英雄。如今是江湖風平波偃的平靜時代,武林道上並沒有任何話題,人人傳說的,也還是從前雲州大儒俠史艷文的事跡,以及種種當年故事。

    一陣陣清脆的鈴鐺,攪著馬蹄雜杳,由內院傳了出來。門丁都不約而同向內望去,威猛的臉上,立即都露出笑容,紛紛叫道:」「

    「少門主好!」

    「少門主今兒騎術又進步啦!」

    為首的是一匹白色幼馬,褡著爛銀鑲就的馬鞍,純絲的韁繩,雖是比一般的高頭大馬所用的鞍轡小了許多,做工卻更精緻華貴。馬上的少年只有八、九歲,笑問:「管叔叔來了沒有?」

    身後的副總管流星手寒童拍馬上前,笑道:「管叔叔怎能天天來?來了還真瞞得著你嗎?」

    少年一提韁繩:「這『纖霧』,我已經騎熟了,管叔叔還沒見我騎給他看過!」

    寒童知道少門主非常疼愛這匹駿馬,是不久前,門主接天道的至友管千岳,在新疆重金覓來,送給他做生日禮物的。自從去年發生的一件大事之後,憂鬱了一整年的少門主,終於因此展露出孩童應有的笑容;久不聞笑語的霹靂門,也才逐漸恢復一點平常的樣子。

    寒童遂順著少門主的心意,勸道:「騎了半天,也該讓纖霧休息了,別磨壞了好蹄子。

    少門主似乎還捨不得下馬,回頭看看家門,顯出一絲詭異的,才拍了拍馬頭:「好,不過我要自己喂纖霧!」

    眾人七嘴八舌取笑道:「一天餵了七、八回啦!」

    「睡不睡在馬廄裡呀?」

    少年哈哈一笑,拉著韁繩,提馬而去。寒童亦步亦趨地跟著回轉了。

    夜幕不知何時已經低垂,只有零星的一兩聲叮噹,使寂靜的燈火更為寥落。

    夜已經深了,「少門主」卻睡不著。他躺在床上,側著身子,寂寞地看著剛才順手吊在窗檽上的銅鈴鐺。侍女們把窗戶都關了,風一絲兒也吹不進來,他的耳畔卻彷彿還有清脆的叮噹之聲。鈴鐺聲也太刺耳,母親說話的聲音比什麼都好聽,連斥責聲都是溫柔的。少門主一陣傷心,眼淚差點掉了下來,硬是忍住了。

    白狐,白狐……

    母親輕輕地喚著他的小名,他含糊地感受著往昔的溫柔,在夢境裡沉浮。

    白狐啊……母親的聲音是淒哽的,自從見不到母親之後,所夢見的,便只是她泫然欲泣的面孔,要對他說什麼,總是在伸出雙臂時,又飄然遠去,留下他一個人,在無邊的黑暗中。…,

    白狐……

    一滴滾燙的淚水滴在臉上,冷劍白狐猛然驚醒!

    只有窗外的風聲徐徐,是夢,然而這次的夢多了一種不著邊際的真實感,夢醒後的失落也特別強烈。少門主不願再閉上眼,習慣性地轉頭向著窗,讓失望在胸中迴盪著。

    那鈴鐺……冷劍白狐突然一怔,原本掛在窗上的銅鈴,已經不見了。

    他迅速地掀被下床,奔往窗邊,窗邊也沒有,不是掉下去的。冷劍白狐身子一震,剛才的夢不是夢,母親真的來過了,母親還沒離去多久!一思及此,他急忙拉開門往外看,無人的院子只有樹影。冷劍白狐不死心地追了出去,父親說母親已經死了,他根本不相信!去年,母親沒有任何預兆的消失;如今,一定要問出為什麼!冷劍白狐直接奔向父親的廂房。

    「爹!爹!」冷劍白狐用力擂門,著急地喊著,「爹!我看見……」

    「怎麼了?冷劍白狐?」

    隨之一陣溫暖,身子已被輕裘覆住。冷劍白狐的眼睛適應了光線,一線清雅絕俗,看不出年齡的面容,正微笑地俯視他。冷劍白狐下意識退了一步,卻已被素柔雲拉住手,牽入室內。

    父親接天道冷峻地注視著自己,而另一個坐在桌邊的人,鬚髮含霜,一雙好看的眼睛,在燭火的陰影中更顯得深邃,卻正是管千岳!冷劍白狐連忙掙脫素柔雲,奔向管千岳,喊道:

    「管叔叔!管叔叔!我看見娘了!」管千岳原本微笑著雙手伸向他,突然僵住笑容。

    「什麼?」接天道的語氣變得略帶顫抖。

    「娘來找我,爹騙我,娘沒有死……」冷劍白狐忍不住哭了出來,倒在管千岳懷中,管千岳拍著他的背,看了看接天道,又看了看素柔雲,才撫著冷劍白狐的頭,溫言道:

    「你是不是作了惡夢啊?這麼晚了,一定是夢見娘了,是不是?」

    「不是!是真的!」冷劍白狐抬起佈滿淚痕的臉,大聲道:

    「爹騙我!娘沒有死,娘是氣爹娶了二娘才走的!」說完又伏在管千岳膝上哭了起來,「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跟娘在一起……」

    「住口!」接天道冷言道。

    素柔雲瞪了接天道一眼,拾起落在地上的輕裘,再為冷劍白狐披上,冷劍白狐卻硬是扭了開。

    「這一年來,你……」管千岳直視著接天道,緩然問道:「你坦白說吧!笑眉真的早已離開了嗎?」

    接天道別過臉,冷劍白狐抓緊管千岳的衣角,看著眾大人,然而他只相信管叔叔。素柔雲長歎一聲,輕道:

    「不,她一直……」停了片刻,下定決心道:「一直在霹靂門內!」

    冷劍白狐呆住了,接天道怒道:

    「你……!」素柔雲不理會接天道,續道:「談笑眉一直被軟禁,一年以來……」

    管千岳的臉色變得極為沉重,道:「你們忘了她的兄長是誰嗎?唉!」

    「就是因為脫俗仙子談無慾,天道才不敢放走她呀!」素柔雲美目含淚,酸楚地說道,「我已盡力與她相處,她卻不願原諒我,甚至毒殺我母子……」

    「你亂說!娘不是那種人,娘不會害人,她沒有害過人!」冷劍白狐氣極了。

    「回房裡去!」接天道的手往外一指,命令道。自娘不見了以來,爹對自己的態度就變得冷淡嚴厲,冷劍白狐卻不怕,只是越來越恨他;溫柔美麗的二娘,縱使對自己再好,他也直覺感到是假的。冷劍白狐倔強地看著父親,一雙清亮的眼中,是成年人般的果決。…,

    「笑眉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軟弱女子,如何殺得了你?」管千岳質問道,素柔雲卻悲切不語,滿腹苦衷一般。

    「你們這樣對待笑眉,豈不是自惹殺身之禍?」

    「你看,談笑眉是如何脫逃的呢?」接天道憂心道。

    「脫逃?你到底把她軟禁在什麼樣的地方?」管千岳簡直是憤怒了,接天道一時語塞,管千岳平息激動,道:

    「除了脫俗仙子之外,當今武林,還有誰能在霹靂門內,不知不覺間輕易救出人來?」

    素柔雲嘴唇一動,沒有說出話來,接天道卻已低聲道:「清香白蓮素還真!」

    冷劍白狐看見素柔雲微顫了一下,搖頭道:「……不要提到他。」

    「柔雲,難道坐以待斃?」接天道的語氣中,含著軟弱的懇求,已失去了武林至尊的風範,冷劍白狐從未見父親這樣過,而隱約感到一股不祥。

    素柔雲長歎了一口氣:「他若會來,便是我不求他,也會來的。若是……若是他袖手旁觀,我也認了。」

    「黃山八珠聯已對霹靂門下了滅門令,柔雲,你忍心二郎才滿週歲,就和我們一起死嗎?」

    素柔雲滴下淚來,抬手拭去,默默不語。管千岳道:

    「二弟,清香白蓮、脫俗仙子,不是你所能懂的人!雖然以他們任何一人之力,就能與黃山八珠聯抗衡,對他們而言,卻寧可見慘事發生,也不願涉足俗世。脫俗仙子會在此時救出談笑眉,已是出人意表了。唯今之計,只有連夜逃往山野歸隱……」

    「不可能!」接天道決然,「霹靂門是我畢生心血所建立的基業,武林的支柱,我不能就此落荒而逃!」

    「哼!命都沒了,說什麼畢生基業!」管千岳怒道。

    接天道沒有表情的臉上,閃過一瞬不服,管千岳已然道:「你想不開,不要連累妻兒!讓他們先到安全的地方躲一陣子……」

    素柔雲道:「我不走。」

    「二位賢侄呢?」

    接天道冷笑了一聲,掃視過冷劍白狐,道:「脫俗仙子會放著他的甥兒不管,我又何必操這個心!」

    「我已盡力了,二弟。」管千岳沉痛地喃喃說道,站了起來,冷劍白狐忙抓住他,急急地問:「我娘沒死,為什麼不來帶我走?管叔叔,你知道,是不是?」

    管千岳低下身來,按住他的肩,輕輕說道:「白狐,管叔叔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也將是你的仇人。再見了,冷劍白狐!」

    冷劍白狐呆呆地看著,管千岳的眼中泛出一層淡淡的血絲,正要再問,管千岳已然放開手,大步踏了出去。不一會兒,傳出低微的馬蹄奔馳聲,一下子便去得遠了。

    冷劍白狐怔怔立在當地,管叔叔是最好的人,為什麼說那些話?

    接天道次日清晨便召集所有門下弟子,宣佈閉關,大小事宜交由副總管流星手寒童,以及妻子素柔雲處理;另一方面,更下令嚴格戒備,加緊教練。霹靂門緊閉門戶,每個出入口都有許多全副武裝的漢子把守,進入備戰狀態,氣氛嚴肅,連門牆外一整列旗號,也似乎沉默相覷,不敢有所動靜。

    出身武林第一門派,自從有記憶以來,冷劍白狐就見多了江湖恩怨,戒備狀態並不罕見,然而這次,他卻感到一股莫名的壓力,看著空蕩的窗檽,心底更是空得恐怖。爹為何囚禁娘一整年?一整年,就在自己身邊,而自己一點也不知道!…,

    白天,他騎的纖霧,在門裡亂逛,守在各門的叔叔們都只對他點點頭,或笑一下,不再跟他練招式或講笑話、玩鬧了。有時他閒步到練場,有的叔叔還會叫他回房間去,不要亂走,外面危險。他漸漸覺得沒趣,也知道問他們是問不出什麼的,撫摸著纖霧的頸,傳到手心的體溫是唯一的溫暖,冷劍白狐只能對它說話。

    「纖霧,你知道管叔叔去哪裡了嗎?我真想走,離家遠遠的,叫爹找不到我,我好想自己去找她……纖霧,等你長得壯了,一定能日行千里,就可以帶我跑遍大江南北,自由自在的……」

    纖霧不回答,漆黑的眸子宛如星輝,承諾一般地閃著。

    第三天的夜晚,便是接天道的出關之刻。素柔雲叫冷劍白狐到劍室來,接天道已經在裡面了。才三天光景,宛如冠玉的臉竟憔悴了許多,几案上陳放出關用的兵器,素柔雲也抱著出生不久的兒子,臉色凝重。

    一家人都在劍室中,而數百人的霹靂門,此刻一點聲息也沒有,宛如死城。

    素柔雲道:「八方出入口都有人守著,如果有動靜,馬上會知道。」

    「嗯。」接天道沉聲道,「八珠聯個個是絕頂高手,心狠手辣,必不會留活口。八個出入口一有殺聲,我們就趁混戰之時衝出去!」言下之意,竟是以門下弟子當肉盾,暫緩局勢。素柔雲亦不置可否。

    接天道取出兩顆靛青色的珠子,冷劍白狐從沒見過,在近乎漆黑的幽深中,流轉著黛綠青紫,把手心映出一層夜霜般的光華。

    「這就是……」

    「若真的無力回天,也要保住兩個孩子,日後重建霹靂門!」接天道慘然道。

    素柔雲頷首不語,神態看來比接天道沉穩得多。

    一家四口,就此沉默以待,接天道時而彈劍沉吟,時而望向無聲的園子。而素柔雲憐惜地注視著懷中稚子,襁褓中的嬰孩眼珠子十分漂亮,好似剛從清水中撈出的兩丸黑水晶。素柔雲伸手在嬰兒眼底下輕輕一摸,嬰兒眨了眨,吱咯地笑了出來。

    冷劍白狐走到窗邊,死寂的令他有點不安。遠方似乎閃過一道寒光,他呆了一下,素柔雲已低聲問:「怎麼了?」

    「有奇怪的光芒,在那裡!」

    冷劍白狐指向東邊,素柔雲探頭看,什麼也沒有。

    接天道和素柔雲相視一眼,道:「我去看看!」當下無聲地飛竄出去,素柔雲一手握劍,一手抱緊嬰孩,靜靜等待著。

    一道人影從窗邊閃過去,素柔雲大驚失色,脫口道:「不好!」正要接著冷劍白狐跑,接天道已閃身進來,臉色蒼白,道:「東邊大門,一個人也沒有!」

    「不可能,每個門至少有百來人半著,就算死也有屍體……」

    「一個人影也沒有!」接天道喘著氣,「我看八個出入口都一樣了,霹靂門是空的!」

    「他們……」素柔雲顫聲道。

    「白狐!過來。」接天道拉著他,與素柔雲快步奔了出去,才一踏出門,寒光橫掃,幾乎正砍中接天道的頸子!

    「啊!」接天道一痛,最被素柔雲及時伸出,格擋住的劍刃才稍稍削到。對方刀勢一沉,揮下盤,接天道縱身躍過,素柔雲同時殺招出手,雙足一點,雙雙竄出!

    此時,三道人影無聲無息,自屋子兩邊滑出,光影般追向接天道一家。…,

    冷劍白狐被父親夾在臂下,只聽到風聲自耳邊呼嘯而過,父親施展最上乘的輕功,速度快得令他難以呼吸。

    風聲中,夾著一兩聲刀劍碰撞清音,接天道飛竄上樹,對方鬼影一般追上,兩道游離身形週遭,刀光劍影,分不清誰是誰。落葉飛散,劍氣到處,細小的樹枝葉片四射,有如雨下!

    溫稠的東西濺到冷劍白狐的臉,不知是誰的血,而父親的臂彎已被汗濕透了,身子一頓,落地,橫滾,閃開,一道道冷冷劍光逼殺,接天道勉強閃避過,卻也再顧不得冷劍白狐。冷劍白狐落地,一撐起臉,雙劍在眼前鏘出火光!素柔雲及時揮擋在冷劍白狐面前,只見寒光飛竄,素柔雲雖身懷絕藝,招招狠毒,但一手抱著嬰孩,又要顧及身後的冷劍白狐,已顯得左支右絀。

    冷劍白狐這才看出四人都戴著面具,黑暗之中,一時之間看不清樣子。

    接天道、素柔雲苦苦殺得會合,並不戀戰,並肩破圍而出。素柔雲施展八卦迷蹤步,對方一時追趕不及,才得喘息,戴著紫龍面具之人又已來到面前。

    素柔雲大驚失色,夫妻雙劍齊出,同時攻向紫龍面具二大死角。

    「哼!」紫龍天悠然冷笑,輕易閃避,身形不疾不徐,悠雅出塵,同時手中拂塵一揮,已捲住夫妻二人雙劍,氣功一震,兩把劍雙雙脫手!

    剎那之際,戴著灰象面具之人已趕到,金刀揮略,素柔雲身形後仰,閃過這刀,刀氣正好擊中金獅面具的鐵拳,灰象、金獅被對方震退數步,接天道夫婦趁機再逃。

    四人如鬼魅般追纏而上,毫不放鬆,只有四人,卻有如千軍萬馬。接天道夫婦毫無招架之力,接天道已全身是血,兩人皆赤手空拳,更加無勝算可言了。

    「罷了!」接天道取出懷中二顆珠子,素柔雲叫道:「不可……」冷劍白狐突然一陣劇痛,慘叫出聲。

    冷劍白狐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雙眼都痛得睜不開,幾欲暈厥,只聽得素柔雲哭叫道:「怎忍心……」

    接著是淒厲尖銳的嬰兒嚎哭之聲,冷劍白狐痛徹心肺,只求一死,抱著眼睛在地上滾,右眼被活生生打入一顆珠子,眼珠子隨著血汩汩地流了滿手心。

    一道氣功打中接天道,接天道悶哼一聲,血噴五孔,素柔雲被濺了一臉,忙去扶他。

    「逃!」接天道以一口真氣,大力推開她,素柔雲一站穩,灰像已自背後一刀砍倒接天道,噴出的血灑得老高。

    素柔雲動彈不得,灰象伸出手:「孩子給我!」狂亂的素柔雲,連發數道氣功,灰象邊閃邊攻,卻傷不及她要害,盡傷在無關緊要處。

    「孩子給我!柔雲。」

    素柔雲心一震,那熟悉的聲音,不正是……

    「把孩子給我,自己逃命去吧!、

    「可是……」

    「不能猶豫了!」

    二人手上招式不停,卻都無殺意,素柔雲一咬牙,把嬰孩往灰象懷中一丟,泣道:「柔雲若無性命,來生也報活子之恩!」

    「去!」灰象氣功雄渾,一道掌風,將素柔雲打飛出數百步外。

    懷中的嬰兒不知是死是活,灰像一遲疑間,遠方隱約傳出笑語,有男有女,以及小孩子。方才一陣打鬥雖激烈,卻都是武林頂尖高手過招,因此發出的聲響極微,並未驚動到附近。灰象先將嬰兒放在樹根旁,腳下無聲,向聲音方向奔去,面具下,一雙深邃的眼睛佈滿血絲,有如紅眼睛的惡鬼一般。…,

    一家四口正在樹林中趕路,灰象把心一橫,衝出身來,對方一呆之際,一連四刀,慘叫便起,灰象再一刀刺入其中一個小孩的眼部,孩子哼也不哼倒了下去,瞬間地下便四具橫屍。

    灰像一一將屍首踢下山谷,三名同伴也追了上來。

    「如何?」

    「接天道一家,都落下去了。」

    「嗯──」紫龍天沉吟,縱身躍下谷底,不一會兒,矯若游龍之姿便沿著峭壁升出。

    「四具屍首,都支離破碎,絕難活命了。撤回八珠聯!」

    「回八珠聯……?」灰像一呆,紫龍天道:「嗯,如何呢?」

    「不,任務達成,何必再……」

    紫龍天輕輕冷笑一聲,聲音雖好聽,三人卻都不由得一陣悚然。

    「本座懷疑有內賊!」紫龍天說完,便自顧飛了開去,一眨眼已無蹤影。三人面面相覷,各懷心事地隨著去了。

    灰象暗自祈禱嬰孩不會被狼拖了去,不要哭出聲,免得讓紫龍天發現。被狼拖去吃了,還不可怕;被紫龍天找到,可比被狼發現更可怕百倍!腳底無聲地追隨著同志,灰象的心底浮現深淵般的痛苦,為了不知能否活命的至友,殺了無辜的一家,灰像已不知自己的作法,到底對不對了。夜,平靜地流轉著。濃濃的血腥味被風扯散,樹梢間的暗鳴,洞簫般淒楚沙啞,是無心的輓歌。

    ──武林中叱吒一時的接天道,從此消失,沒有人知道,黃山八珠聯為何有此滅門之舉;在江湖的風波中,這只是個微不足道的浪花罷了。正是:

    十丈功業盡成空,舊門依然人不同;

    行人立馬空倜悵,一劍輕生江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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