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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171章 想要守護 文 / 朝舞雪

    原以為這樣威脅,他就醒過來,電視裡不經常發生這樣的事嗎?結果,他還是沒有醒來,連呼吸都變得比之前更加微弱。

    有時候她會想,聰明的人為什麼也會犯傻?或許,聰明人犯的不是傻,而是逃避,正因為什麼都明白,什麼都瞭解,才會難以面對眼前的現實,從而用犯傻來逃避。

    此刻,她就覺得自己在犯傻。

    她寧肯以自己的重傷來作為結束,也不願他賠上性命為自己擋下一擊。

    想想看,還真是荒謬絕倫啊,對自己恨之入骨的男人,竟會捨生忘死救她。

    心亂了,亂得連自己都找不到北。

    邵煜霆,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呢?你什麼都不說,我又怎會明白你的心思。

    可惡的人,只需幾句話就可以解釋清楚的,偏偏這般惜字如金。把自己的快樂,自己的憂傷,自己的煩惱,還有自己的心願毫不顧忌地展示於人,這樣難道不好嗎?自己夠固執的,這傢伙比她還固執,簡直就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讓人無可奈何。

    歎息一聲,緩緩轉身,步出臥房。

    房外,傅梅瑛沒日沒夜地守著,卻始終不肯進屋,軒轅夢望著她:「傅前輩,他既然是您的兒子,母子連心,您又何必躲著他。」再說,邵煜霆現在昏迷著,怕也不知道守在他身邊的到底是誰。

    傅梅瑛神色迷惘,半晌後,才緩緩搖頭:「我於他,只有生育之恩,並無養育之情,相見不如不見。」

    「可您畢竟是他的親生母親。」

    「親生母親?」傅梅瑛發出一聲低低的笑,嘲諷意味十足:「邵歆雖然對不起我,但她對霆兒卻是視如己出,愛護非常,我這個生下他後,就沒有盡過半點義務的母親,又何資格認他這個兒子?」

    輕歎口氣,她知道,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由仇人撫養長大,這是傅梅瑛心中一個難以釋懷的心魔,「或許從今天開始,您可以將過去二十年未盡的母愛一併給他。」

    「一併給他?」傅梅瑛依舊搖頭,眉宇間有著決然的不贊同:「你認為,已經缺失的東西,還能又彌補的機會嗎?」

    心裡是否認的,但她卻點頭道:「當然,只要你想,就一定可以。」

    傅梅瑛看著她的眼睛,「你也知道不可能,對嗎?」

    被揭穿謊言,她臉色一紅,眼神卻堅定:「我只是覺得可能性比較小,但並非全然做不到!」

    傅梅瑛怔了怔,驀地苦笑道:「我沒你這麼有自信,在被以欺師滅祖之罪逐出師門的那一刻起,我對這個世界,就已經徹底絕望了,本來這次,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出山,陪你演這麼一出討伐的戲碼,只是你那個夫婿實在厲害,舌綻蓮花不說,我心裡的不甘與惶恐,他無不知曉,若不是為了霆兒,傅梅瑛此人,怕是永遠要在江湖上銷聲匿跡。」

    「但前輩既然來了,再難之事,也要試試才知會不會成功。」沒有試過就放棄,這不是她的做人原則。

    傅梅瑛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清光,有些淡淡的凜冽與寄托:「我知道,你與我不是同一種人,你比堅強得多,也樂觀得多,在你身上發生的事,我也略有耳聞,真是……如野草般頑強的生命。」

    被他人提及從前的傷痛,她已可以做到微笑以對:「前輩一定是在誇獎我,對嗎?」

    女人眼中的清光驟然消失,唯剩一片強烈的寄托之情:「將霆兒交給你,我很放心。」

    「啊?」她剛才聽到了什麼?把邵煜霆交給她?開什麼國際玩笑!連忙倉惶擺手:「不不,前輩你弄錯了,我跟邵煜霆之間沒什麼的,真的算起來,我們還是仇人吶。」

    「是嗎?」傅梅瑛明顯不信,傷痕纍纍的眼角揚起,給她一種自己被千年老怪物盯上的感覺:「連孩子都有了,這叫沒什麼?」

    「呃,這個……說來話長。」

    「沒關係,我的時間很多,你可以慢慢道來。」

    扯著唇角,幹幹一笑。她有些懷疑,傅梅瑛真的是邵煜霆的親生母親嗎?為什麼兩人的性格相差那麼多!

    從她的訕然的笑意中看出了她的想法,傅梅瑛神色一黯,憂傷道:「邵歆雖待他如親子,但畢竟不是親生母親,再加上對我的愧疚與怨恨,故而與我面貌相似的霆兒更是日漸疏離,霆兒總以為自己不夠優秀,不夠完美,所以才得不到母親的賞識和青睞,時間長了,他就養成現在這種凡事都憋在心裡的性格,在他內心深處,其實是非常期望與人親近的,只是,他太怕受到傷害,所以才將自己的心牢牢包裹起來,不讓任何人窺見。」

    原來竟是這樣,邵煜霆的冷漠並非天生,而是後天形成的自閉症!他的遭遇,與自己還挺像的,女皇與邵歆,同樣都是因為對某人的愧疚,而在不知不覺中疏遠自己關心的人。當時,每每看到女皇眼中的疏離和不耐,她都以為女皇根本不喜歡自己,實際上,她對自己的愛,並不比其他人少,她只是,藏得太深。

    「正因如此,前輩你才該留下來。」她看著傅梅瑛,口吻堅定:「在我明白母皇對我的愛護時,她已經永遠地離開我,我連對她說一聲對不起的機會都沒有,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會對她說那些傷人的話,可惜,老天爺不會再給我這樣一個機會,所有的不圓滿,注定要陪伴我一輩子。難道您也想失去後才後悔,為什麼當初不堅定一點,大膽一點嗎?」

    傅梅瑛震愕的看著她,那猙獰醜陋的臉,此刻竟也露出世上最美麗的慈愛來。

    「我……真的能找回從來的一切?」

    「當然,只有想不到,沒有做不到的!」

    傅梅瑛眼中明顯有掙扎的水光在浮動,軒轅夢一瞬不瞬地看著她。要勸動這個老頑固,只怕沒那麼容易,雲錦為了勸服她前來武林大會公開一切,都用了三天三夜的時間,來掌握瞭解傅梅瑛的心思和性格,自己僅憑三言兩語就想讓她動心,怕是比登天還難吧?但就像她自己說的,這世上之事,只有想不到的,沒有做不到的,傅梅瑛再頑固,她也有信心讓她點頭。

    見傅梅瑛還在猶豫,軒轅夢一腳踢開身旁的門扉,床榻的方向正對著門外,從這個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見安靜躺在床上的男子。

    「待他醒來問我,『我的娘親在哪裡?』你讓我怎麼回答?」

    女人眼中淚意重重,喉中發出嘶啞的低泣聲。

    她深吸口氣,繼續刺激:「我只能說,『你娘不肯認你,覺得自己獨自生活了二十年,有你沒你都一樣,所以走了,我攔也攔不住』,這樣你可滿意?」

    傅梅瑛叱吒一生,在那輝煌如烈焰般的榮耀,被盡數毀去時,她亦未嘗掉過一滴淚,此刻,望著那靜靜躺在榻上的年輕男子,卻不禁老淚縱橫。

    這是她的孩子,愛了二十年,想了二十年,夜夜於夢中愛護關心的孩子,可此就在她的眼前,安靜得像一尊雕塑,就像他剛剛出生時,靜靜躺在她臂彎中的模樣。

    他只她活下去的支柱,是她在這世上唯一留戀的親人,當初命懸一線,生死難料時,正因為這樣一個執念,她才從煉獄般火海中掙扎著爬出,即便痛得撕心裂肺,她仍是活了下來。

    她的孩子……分離二十多年,從未真正愛護過、陪伴過的孩子。

    「砰」的一聲,門扉被關起,隔絕了她探向生命中最寶貴之人的視線。

    軒轅夢蹲下來,握住她佈滿凹凸傷疤的手:「他現在情況很不穩定,隨時會有生命危險,他需要你,你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女人的手在顫抖,那堅決的表情,和自嘲的笑意,也在瞬間崩塌,她反手握住軒轅夢,語聲雖顫抖,卻不再有半分猶豫:「我留下,即便他不願認我,我也絕不後悔。」

    她笑了,一是為傅梅瑛感到高興,她終於衝破了糾纏她二十多年的心魔,二是為自己高興,雲錦能做到的事,她同樣也能做到,還比他做得好,效率高,這豈能不讓她高興?這也算是間接贏了這只狡猾的狐狸吧?她並不是一定要在智計謀略上勝過他,但也不能事事敗於他手,總要讓她贏一次不是。

    雲錦自己也沒想到她竟然能說服傅梅瑛留下來,望著她得意的眼眸,不禁微笑道:「怎麼做到的?」

    「我和她也算同病相憐,同類之間,比較容易深入瞭解對方的內心。」她兩隻腳搭在小几上,身子歪歪斜斜靠在雲錦懷裡。

    他的手無意識摩挲她的耳垂,聽到她說同病相憐,不禁有想起了兩年前,自己眼睜睜看著她遭受酷刑的一幕,「夢,不知我如此幫助,究竟是錯是對……」

    一聽他的口氣,就知道他又回憶起了兩年前的事,那樣的經歷,連她都已漸漸淡忘,他怎麼還記得這麼清楚,「雲錦,以前事我忘了,你也忘了吧,一切都已經過去,把握未來才最重要,對嗎?」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語氣卻依舊帶著深深的擔憂:「夢,從我第一次見你時,就知道你非池中物,總有一天要飛向這個藍天,可天下之爭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我寧願你平平淡淡地過一輩子,哪怕只有一畝地三分田,雖窮苦,卻安寧。」

    她抓住他在自己耳邊來回摩挲的手,他難道不知,他這一舉動與勾引無異嗎?

    「你怎麼行啊,我有一大堆的男人要養,沒有錢是萬萬不行的。」她將他的手置於唇畔,在修長如玉的手指上輕輕一吻,「再說了,我不想讓你受苦,你出身於富貴家庭,細皮嫩肉的,真的跟我過苦日子,怕是習慣不了。」

    他臉微微一紅,不是因為她曖昧的親吻,而是那句細皮嫩肉:「只有跟你在一起,過什麼樣的日子,我都甘之如飴。」

    「可我不捨得啊。」她像是貓咪般在他懷裡蹭:「我要讓雲錦過最好的生活,住最好的房子,吃最好的美味,還有……」她伸手,惡意在他腰腹間一抓:「睡最好的女人。」

    他臉色更紅,難得羞惱道:「沒正經!」

    雲錦一向都是雲淡風輕的,溫潤得就像塊和田美玉,想從他臉上找到惱怒的痕跡,就跟從邵煜霆臉上尋到快樂的痕跡一樣難,雲錦的這種飄渺淡雅,好雖好,但她還是覺得,有愛恨癡嗔的他,才最美。

    反手摟住他的脖頸,衝著他粉色的薄唇吻下,如他的人一樣,淡雅,溫潤,清泉月秀。

    纏綿的吻,直至兩人都呼吸急促,她才放開他。看著他臉上的紅暈,她壞笑道,「以後也該讓你練練武,不但能自保,亦能強身健體,想來床上的耐久力也會好一些。」

    今天她真是太放肆了,喜怒不形於色的雲錦一臉幾回變了臉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這種話也能拿出來說?」

    他一本正經的表情讓她越發覺得好笑,終於找到雲錦的弱點了,跟他鬥法,她是鬥不過的,可若是比誰更流氓,他可比她差得遠呢。

    「這有什麼,你是我的夫君,我就是在這裡要了你,又有誰敢說三道四?」她挑眉,手掌已不安分地在他胸前摸索。

    心頭一跳,對於雲公子來說,光天化日之下親熱,還是略顯勁爆了些,拉下她的手,他略有些生氣,「不許再鬧!」

    知道他臉皮薄,若是蕭某人,這會兒只怕早跟她扭成一團了。

    放下手,規規矩矩做好,要是把雲錦惹生氣了,她起碼得禁慾半個月。

    誰讓她那些夫婿胳膊肘往外拐,連對雲錦成見最大的倚樓,現在都聽他的,他說半個月不許給她吃肉,那她絕對半個月內吃不到一星半點的肉。

    為了肉,她還是忍忍吧。

    斂起不正經的笑意,軒轅夢肅容道:「對了,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一談起正事,雲錦那股清雅風姿就又回來了,「是起兵之事嗎?」

    她扶了扶額,狐狸就是狐狸,凡事都瞞不過他,不過這樣也好,複雜的事情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不用浪費時間:「沒錯,殷俐珠雖派人刺殺五菱郡守,但我多留了心眼,把她藏起來了,就在這裡幾天,她應該會再次起事,屆時其他地方的起義軍也會投奔她,我打算派出一半的兵力,前往五菱與其會合,用最快的速度,奪下五菱。」

    雲錦凝目沉吟片刻,道:「此事可行,只是行事一定要快,在軒轅慈還來不及做兵力調動前,就要將五菱拿下,否則,就算你最終能佔領五菱,只怕也會傷亡慘重。」

    她點點頭:「我明白,所以需要你來幫我制定一個計劃。」頓了頓,又囑咐道:「你的身體不好,此事不急,只要在十日之內制定出方案便可,保重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他恬然微笑,「夢願意與我並肩作戰,我很高興,就怕你把你當成沒用的藥罐子,這樣我心裡會很難受。」

    經過這麼多,若是彼此之間還有嫌隙,那他們的緣分也就到此止步了。

    「正事已經談完了,那我們能不能……」看著他嘿嘿一笑,兩隻手已經毛上了他的腰。

    從容優雅的姿態被瞬間破壞,一抹狼狽的紅暈再次染上男子白皙的面頰:「現在可是白天!」

    她撇嘴,「在我眼裡,只有想與不想,沒有白日黑夜。」

    他拗不過她,第一次真心覺得,自己是該練練武功,強身健體,同時防狼。

    「雲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好喜歡你,你是不是也一樣?」她趴在他身上,細細吻著他修長的脖頸,口齒模糊地問道。

    第一次見面?他吞下即將出口的低吟,推了推她,繃著臉道:「第一見面你就調戲我,我怎麼會喜歡你!」

    她呆了呆,猛地意識到,自己的第一次與他口中的第一次是兩種概念,調戲他的那個,是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又不是她,真是比竇娥還冤。

    「調戲你是喜歡你,你有見過不喜歡一個人還去調戲的嗎?」

    他哭笑不得,兩年時間,耍無賴的功夫倒是見長:「連自己姐姐的未婚夫都調戲,你說你有多惡劣。」

    唉,一說起這個,就讓人感到一陣淡淡的憂桑。

    不管她與雲錦多麼相愛,自己奪人之夫的罪名,是一輩子也洗刷不掉了。

    「為什麼不是我先遇見你呢?」她捧著他的臉,這百看不厭,越看越好看的男人,如果是自己先遇見的,她一定會好好呵護他。

    「我不喜歡軒轅慈,同意嫁給她也是母親的決定,我從未想過這輩子會愛上一個人,原以為會平平淡淡過一生,就像大多數閨閣男子一樣,逃不開命運的束縛,你的強勢闖入,為我解開了這道名為命運的枷鎖。」

    「雲錦,我們生個孩子吧。」腦袋一熱,又開始說話不經大腦。

    「夢願意嗎?」他眼眸深深,毫不掩飾其中的期待與嚮往。

    她毫不猶豫,「當然!」在他欲開口說話時,又俯身狠狠穩住他的唇,將他未出口的話吞進肚中:「但現在不行,我有更重要事要做。」

    「奪天下嗎?」

    「不,不是奪天下,而是我為所愛的人,追尋一份安寧。我要保護你們,只有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才能允諾這份誓言。」

    「夢。」他尋隙喚她。

    「怎麼了?」

    「他學不會敞開心扉,不如由你來主動教他。」

    「啊?」他在說什麼,她怎麼聽不太懂。

    雲錦衝她鼓勵一笑:「他畢竟是孩子的父親,又拚死救了你一命,不管什麼樣的誤會,都不要讓其成為你們之間的障礙,好嗎?」

    她還是有些迷糊,哪有人在親熱的時候說這種煞風景的話。

    「雲錦,你為什麼要這樣幫他,不會吃醋嗎?」

    他笑,又捏了捏她的耳垂,她渾身一抖,差點化身為狼。

    「因為這種求而不的絕望,我深有體會。」

    她頓時洩氣,好好的又把心裡的痛給勾出來了,從他身上滑下,將頭靠在他肩膀上:「雲錦,你說這姓邵的,對我到底是什麼意思?倚樓曾說我對感情反應遲鈍,可他這種似乎關心你,又似乎討厭你的矛盾作為,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試著進入他的內心,你就會看得很清楚,也不會再困擾。」

    「雲錦。」

    「嗯?」

    「雲錦啊。」

    「怎麼了?」

    「雲錦啊雲錦。」

    「你再這麼叫下去,我可就走了。」

    她抱緊他,不讓他起身:「嫁給我這種花心大蘿蔔,真是委屈你了。」

    他眼底一軟,伸手抱了抱她的肩:「如果覺得愧疚,不妨用實際行動來補償我。」

    「怎麼補償?」她抬頭。

    他唇角微勾,聲音低沉,「多把時間花在我身上。」

    「……」

    誰說雲錦不狡猾,誰說雲錦沒吃醋,誰說雲錦是模範丈夫?

    笑得像個狐狸一樣……不對,本來就是狐狸。

    「好,我答應!」縱身一撲,將頎長溫軟的身軀壓在身下,埋頭便吃。

    ……

    七天過去,邵煜霆依舊沒有甦醒。

    軒轅夢抓耳饒腮,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連白蘇都只能勉強維持住他的生命力,至於從昏睡中甦醒,完全要靠他自己的意識。

    邵煜霆不能死,她才不要欠他這個人情,尤其是在稀里糊塗的情況下欠他人情!

    傅梅瑛一開始只守在門外,聽了軒轅夢的勸告後,此後七天,一直都守在邵煜霆身邊。

    小丫頭年紀不大,卻很孝順,每天都用沾了清水的棉花,為邵煜霆濕潤乾裂的雙唇。

    一老一小,就這樣時時守在榻邊,這畫面看上去竟奇異得融合。

    小丫頭因為年紀小的緣故,總是坐不住,一會兒爬上床,趴在邵煜霆身邊,睜著烏溜溜的眼看他,一會兒跳下床,好奇地研究傅梅瑛的輪椅,一會兒喊餓,一會兒喊渴,一會兒說想赤牙,一會兒又說想小松獅,也就只有傅梅瑛和邵煜霆能受得了她的鬧騰。

    一開始,傅梅瑛根本不願意見小丫頭,更不願抱她,說怕自己的模樣嚇到小丫頭,可小丫頭卻主動跟她套近乎,不但不怕她,還把自己最喜歡吃的甜點,每個都分一份給她,嘴上阿婆阿婆叫得歡。

    孩子雖然小,但也經歷過幾次生死之劫,懂得看人要看內心,而不是外表。塞翁之馬,焉知非福,軒轅夢以後不用擔心孩子識人不清,被騙了還幫人數錢。

    在軒轅夢終於忍不住,想要衝進房內,將他暴打一頓強行讓他甦醒時,窩在床頭閒來沒事給邵煜霆梳頭髮的小丫頭突地將梳子扔掉,大聲道,「媽咪媽咪,爹爹醒了!」

    守在一旁的傅梅瑛第一個反應過來,推著輪椅趕到榻邊。

    邵煜霆眼睛雖睜開了,看眼神似乎還有些迷糊,雙目無神,目無焦點。

    小丫頭直接撲上去,衝著邵煜霆的臉頰便是「吧唧」一口,最直接表達自己的喜悅:「爹爹你終於醒了,你都睡了好幾天了,媽咪和我都擔心得不得了。媽咪說,喜歡睡懶覺的不是好孩子,爹爹羞羞,每天睡懶覺,是壞孩子。」

    被小丫頭一通搶白,邵煜霆終於恢復了些神智,抬起手來,摸了摸小丫頭的臉蛋:「小湉兒乖,爹爹是壞孩子……」

    小丫頭癟著嘴:「爹爹不許做壞孩子,要不媽咪就不喜歡你了!」

    聽到動靜趕來門前的軒轅夢,聽到這句話,腳下一個趔趄,差點一頭撞牆上。

    邵煜霆的眼神又開始變得迷茫,真搞不懂,這麼一個冷冰冰的人,哪來那麼多心事。

    傅梅瑛見邵煜霆醒來,早已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邵煜霆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將目光轉向一旁的傅梅瑛。

    實現相對的那一剎那,這些年來的孤單與空落,霎時間浮上心頭。

    對這個女人,他既怨恨又想念。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可他這二十多年來,卻從未見她一面,甚至不知道她的存在。

    他對她,其實是陌生的,她在自己心裡的份量與回憶,甚至不及那個冷落了他十幾年的養母。

    軒轅夢一隻腳踏在房內,一隻腳踩在房外,看了眼屋內的情形,慢慢將踏入屋內的腳收了回來,又默默將門關上。

    這是他們母子之間的事情,她這個外人,還是迴避一下為好。

    將空間留給二人,她踱著步子,繞著整個岳陽樓走了一圈。

    不知不覺中,走到了苗麓原先的住處,驀地,想起前幾日聽到的一則消息,在盟會長老商議要如何處置葉傲時,他突然心性發狂,打傷了幾名長老,衝到了苗麓被他一劍殺死的地方。

    長老們追來時,他已經氣絕多時,在屍體旁,放置著兩把一模一樣的劍——在大多人眼裡,那是兩把毫無分別的劍,只有葉傲心裡清楚,這兩把劍,是絕然不同的。

    現場沒有掙扎痕跡,葉傲是自盡的。

    葉傲死去的當晚,青城派便推舉出了新任掌門,說來也真是諷刺,新的這位掌門,竟然是葉傲的同門師弟,一個門派治理得再井井有條,也絕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推舉出新任掌門,除非是早有預謀,就像自己對付殷俐珠,早就謀劃了半年之久。可見葉傲死得也跟苗麓一樣冤枉,若不是有人故意在他飲食中摻了慢性毒藥,他又怎會突然癲狂。

    她此時竟不知該鄙夷葉傲,還是該同情葉傲了。

    晃了一圈回去,正好看到傅梅瑛從房內而出,膝上坐著正在一心一意剝石榴的小丫頭,軒轅夢幾步上前,推她越過門檻。

    傅梅瑛回頭,飽含深意地看她一眼,道:「你進去,他有話對你說。」

    邵煜霆有話對她說?還是一對一?

    突然有點緊張,雖然她不明白這緊張究竟從何而來。

    「吱呀」一聲,雕花木門再次被嚴密合上,只不過這回,是她在屋內,傅梅瑛在屋外。

    緩步走到榻邊,榻上男子的臉色雖算不上慘白如鬼,也不怎麼好看,虛弱得就像是脫了幾層皮。想到他這一身傷都是代自己而受,心底忽然湧出一絲柔軟,拖了椅子,在榻前坐下。

    「感覺怎麼樣?如果很難受,我可以助你療傷。」以內力療傷,是恢復傷勢最快的辦法了。

    他卻不應,只靜靜看著她,房內的光線很暗,他的臉隱在床帳的陰影中,顯得更暗,於是那雙漆黑眸,便越發深沉如淵,濃黑混沌,如一片黑色迷霧。

    氣氛那是相當的詭異,她最不擅長處理這樣的場面了,手心漸漸沁出薄汗,黏膩一片。

    「你……」正準備說點什麼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邵煜霆突然啞聲開口:「我答應你。」

    她猛地抬眸,雖然明白他在說什麼,卻有些不能相信:「你不願意,我是不會逼你的。」她完全忘了,自己之前是怎麼逼他的。

    不過此刻的言語,並非不經大腦,而是深思熟慮後,早就想說的。

    他若不願,她便任其選擇,絕不相逼。

    「我沒有勉強。」他的聲音很微弱,完全不同於平常的凌厲鋒銳,且因這虛弱而顯得溫柔如絮,像一片晶瑩的雪花,落於心扉之上,一點點化開,清潤煥然,「我不願意的事,沒人能勉強我,母親隱居二十餘年,已與這江湖再無瓜葛,她希望她的晚年,能依舊平靜安寧的度過,所以,她的責任,她的義務,包括屬於她的榮耀,全權由我來承擔。」

    「哦,你不勉強就好,我雖然希望你繼任盟主之位,但也不是一定要讓你繼任。」她完全不知自己在說什麼,語無倫次的。

    「軒轅夢,我選擇代你受死,僅僅是心之所願,你無需對我抱有愧歉之心。」

    她能說什麼?說『這樣就太好了!』或者是『那怎麼可以,我一向恩怨分明,這恩情我一定要報?』不管說那句,都顯得矯情做作。

    想了半天,只道出兩個字:「謝謝。」

    他合上眼簾,轉過身去,像是不打算再理她,她呆坐了半晌,直到確認他確實沒話再對自己說,才站起身。

    這時,一個沉潤的聲音從床榻的方向傳來,很輕,卻足以讓她聽清:「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我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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